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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郎一曲《花妖》,多少故事在其中?

诗评万象 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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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刀郎新专辑《山歌寥哉》火得一塌糊涂,《罗刹海市》引起了无数人的热议,分析不胜枚举,我就不再赘述了。听完整张专辑,其中一首《花妖》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宛如古诗文一般婉转含蓄。
这首歌采用了江南小调的曲调,与《天涯歌女》中采用《知心客》曲调创作的方式异曲同工。《花妖》的旋律柔美妩媚,如泣如诉。二胡作为主要乐器的编曲,音色独具个性,情感表达极为丰富,尤其是那种泪水满满、绵绵缠绵的感觉最为突出。
与《罗刹海市》的歌词手法不同,《花妖》的歌词优美隽永,情景交融,充满了强烈的视觉效果,每一句都像蒙太奇一样,美丽而又朦胧,引人深思。歌词的巧妙之处在于古为今用,文白相间。您若仔细品味,每一句都仿佛有着古诗文的影子,每一句都讲述着一个悲凉而美丽的爱情故事。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年轮二字交代了故事的主人公“花妖”的身份特点,同时暗示此花已老,甚至有可能被砍伐,但落英缤纷,香气远播,花的胭脂味不只能跨越空间七里飘香,甚至是跨越时间千年留香。这香为谁而留呢?定是为花妖那心心念念生生世世眷恋的人儿所留的念想吧?
《聊斋志异》中的《香玉》,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胶州姓黄的穷书生在崂山太清宫遇到了牡丹仙子香玉,二人坠入爱河,但香玉后来被人挖走,几天后凋零死去。香玉的姐妹耐冬绛雪变成人形陪伴黄生,但黄生一直忘不了香玉。花神托梦给黄生教他如何救回香玉。在绛雪的帮助下,香玉复活,与黄生再次相聚。十年后,黄生病逝,成为一株五叶草陪伴香玉,但因不开花被小道士砍掉,之后牡丹和耐冬也相继凋零。
宋代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是不是也让你闻到这样穷且益坚历久弥香的香味: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这种以宇宙的无穷来映衬感情的无穷的手法,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否让你记忆犹新?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美好的爱情,不只有浓浓的思念,更有坚定的诺言。早在汉代的民歌《上邪》中,就有这样惊天动地的誓言: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故事中的主人公大胆表示了与爱人相知并长命不衰的愿望,接着他转而用离别的视角来表达情感,这样表达更加有情调。主人公想象了三种奇特的自然变化作为结束与爱人关系的条件:“山无陵,江水为竭”——也就是山和江河都消失了;“冬雷震震,夏雨雪”——即四季颠倒了;“天地合”——回到混沌的世界。这些设想一个比一个荒谬,离奇程度也越来越高,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突出了主人公对爱情的坚定承诺,以至于“与君绝”的可能性被完全排除。这种独特的抒情方式精准地表达了恋爱中人独有的绝对化心理。而刀郎将一条江水化作一片广阔水域,也是夸张手法的运用,突显了爱情誓言的坚定。这种技巧在中国古代诗学中被称为“无理而妙”。“无理”指的是超越常理、逻辑思维;“妙”就妙在读者欣赏作品时所引发的审美感受。
这样有情义有担当的奇女子,在《诗经》《乐府》里并不少见,而在《聊斋志异》中当属《绛妃》,故事中的“我”在坐馆的毕家花园里游览赏花,归去倦极入睡,梦里被花神绛妃召见。花神请求“我”代为起草一篇讨伐风神的檄文,“我”提笔写出《为花神讨封姨檄》。号召所有被风神欺负的弱花蒲柳团结起来奋起反抗,灭掉风神的嚣张气焰,为花类洗千年之冤,销万古之恨。这种敢于抗争的精神,正是“花妖”“狐仙”的“入痴而妙”吧?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诗歌的“入痴而妙”,还妙在长久的等待。等待得越久,越能感受情的深厚。这份等待,自然会让我们想起元代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游子: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也会让我们想起唐代温庭筠《望江南》里的那位女子: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相比较这些痴情的等待,《聊斋志异》中的《荷花三娘子》却是一个善于等待的人间清醒。故事的男主宗湘若原本和一个狐妖很好,但后来生了病。在试图驱赶狐女时,宗湘若内心感到愧疚,最终放过了她。这只狐女感激宗湘若的仁慈,说要为他找一个好姻缘。就在这个时候,美丽的荷花三娘子出现了。然而,荷花三娘子并不是一个只有美貌却没有内涵的人,她高雅脱俗:聪明睿智、见识广博,心里明白自己的婚姻大事不容忽视。她故意谎称自己是狐妖,是为了考验宗湘若的真诚。明智而冷静的荷花三娘子想要仔细观察宗湘若是否值得她全身心地依托。当她和宗生结婚并生下孩子后,她觉得已经报答了宗生的深情厚意,于是果断选择了离开。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美好的爱情不只有思念,有誓言,有等待,更有执子之手相濡以沫的浪漫和美好回味。这些回味,往往就是相伴相依的日常画面。这样的画面,我们在唐代李商隐的《夜雨寄北》里也见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聊斋志异》里的“花妖”,不是空有绝世容貌的“花瓶”,他们追求的爱情,不只有报恩,更有“情投意合”。比如说,在《黄英》这个故事里,主人公马子才因为喜欢菊花,所以结识了菊花花神黄英和陶三郎姐弟。后来,他与黄英相爱并结为夫妻。有一次,陶三郎喝醉了,不小心将衣服弄脏在了菊花地上,结果这些菊花竟然变成了人形,而且都比马子才还要高大。马子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菊精,于是他更加敬重他们。这种“菊之爱”,让人与花妖的感情更深了,甚至在相爱中加上敬重的砝码,让爱情真正拥有了“志同道合”的美好,这种灵魂契合的爱情,让蒲松龄不得不发出感叹:“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

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首《诗经·邶风·击鼓》最初表达的是一种在战场上,因为流离动荡的战争环境,而结成誓言的兄弟情。我们不仅把它当作“白头到老”的爱情约定,甚至渴望“来生还要一起走”。说起人生的颠沛流离,我们经常会想起宋代的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说起对美好事物的不舍,我们又常常轻吟清代曹雪芹《红楼梦》中的《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爱情中的悲痛与凄凉,不外乎生离死别,若是有爱,生离死别都愿意痴情等待而不悔,若是爱有了嫌隙呢?在《聊斋志异》的《葛巾》中,洛阳书生常大用到山东曹州寻访名贵牡丹,与牡丹仙子葛巾结下姻缘,并促成了其弟常大器与葛巾堂妹玉版的婚事。人与花相爱,原本一段浪漫传奇。可随着相处日久,男人却少了一份坦诚,多了一份猜疑。常大用和葛巾因相爱而结婚,又已经有了儿子,彼此感情深厚。他若是有所怀疑,原本可以直言相问。然而没有,他不仅在肚子里用心思,更独自进行了调查破案,最后用言语试探妻子……爱情不是探案,多少深情也经不起故意的猜疑和试探。花仙岂是自甘委屈的寻常女子?她们决绝离去,只留下牡丹飘香……蒲松龄叹曰:“怀之专一,鬼神可通,偏反者亦不可谓无情也。少府寂寞,以花当夫人,况真能解语,何必力穷其原哉?惜常生之未达也!”

君住在钱塘东

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

小奴家腰上黄


看到这段文字,我们不由会想起宋代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种语言的形式,既有雅致之美,又能通俗易懂,长短结合,自然而流畅。这种语言形式的依照,余光中在《纸船》中也用过,而且用得更直接:
我住长江头/你住长江尾折一纸白色的小纸船/投给长江水我投船时发正黑/你拾船时头已白人恨船来晚/发恨水流快/你拾船时头已白

细看内容,或许刀郎不是仿写了李之仪,而是仿写了宋代秦观的《黄金缕(妾本钱塘江上住)》: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里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

秦观的词里,有苏小小和阮郁的爱情故事。苏小小是南齐时钱塘名妓,相传葬于西泠桥畔。她喜欢自由,经常乘坐车去西湖游玩。一天,她在西泠桥遇到了阮郁,两人一见钟情。但阮郁的父亲设计骗他回金陵,逼迫他娶了大家闺秀,从此再也没机会见到苏小小。苏小小终日期盼阮郁归来,相思成疾。苏小小为此曾写了一首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寻差了罗盘经

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

君又生余杭


和阮郁分别后苏小小在游石屋山时遇见了落魄书生鲍仁,苏小小慧眼识才慷慨资助他鲍仁京求取功名。鲍仁进京后金榜题名被封为滑州刺史,他首先来钱塘寻苏小小报恩,不料苏小小相思成疾,已香消玉殒,年仅19岁(一说是22岁)。鲍仁悲痛欲绝,于是出资安葬苏小小并立碑铭记。如果今生无缘,或许可以期待来生,这种无奈我们在唐代佚名的《无题》里见过: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诗人让爱情故事感动了地府的阎罗王,准许二人带着今世的记忆重新投胎转世到杭州。两人虽投生到了一个地方,却被投到了不同的朝代。余杭、钱唐、临安、西都、泉亭等地名代表着不同的朝代。余杭在周朝以前属于“扬州之域”,大禹治水成功后南巡会稽(今浙江绍兴)途经杭州时造船以渡,越人称此地为“禹杭(航)”,乃名“余杭”。钱唐县在灵隐山麓设县治,称钱唐,属会稽郡。西汉承秦制,杭州仍称钱唐。新莽时一度改钱唐为泉亭县;到了东汉复置钱唐县,属吴郡。隋王朝建立后废郡为州,“杭州”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南宋建炎三年升杭州为临安府,从很多宋词里我们知道当时的杭州叫做“临安”。元代行政级别改为省、路、州、县四级,临安府成了“杭州路”。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称杭州为“天城”,是“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
一曲《花妖》,余音袅袅,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从遥远的《诗经》走来,伴随着乐府的歌声,流淌在唐诗的河床,沐浴在宋词的阳光下。在这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它不断地传承着这份至情至性、至纯至美的真性情。如今,刀郎从明清小说的篇章中汲取营养,又在山歌小调的旋律中徜徉。它又融入了流行歌曲的元素,成为一种跨越千年的文化符号。(卜庆振)

参考文献
[1]黄妙琦.《聊斋志异》中花妖形象分析[J].神州, 2013(11):1.[2]李佼佼 <聊斋志异>中女花精形象浅析 [J] 九江学院学报2016(3)[3]蒲松龄著, 任笃行辑校 《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 (修订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6 年版[4]余杭、钱唐、临安、西都、泉亭……刀郎爆火的新歌讲了一个悲情的爱情故事 就是因为杭州的“曾用名”太多了,来源:杭州网,记者 林苑苑[5]专辑名:山歌寥哉 歌手:刀郎 发行时间:2023-07-19

转自古诗词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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