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寄选票真的对特朗普不利吗

本文首发于法治日报·法治周末 2020-09-10版

2018年11月6日，美国中期选举投票日，选民在纽约曼哈顿的一处投票站注册。新华社

如果今年的大选没有出现一方取得压倒性优势的话，选举夜几乎不可能有决定性的结果出炉，也许传统的选举日，要进而转化成“选举周”甚至是“选举月”

王浩岚

新冠疫情不仅全方位地冲击了美国社会的日常生活，同样也对今年的大选组织和竞选活动带来了巨大挑战。

当传统的选举日投票方式不再安全，人们愈发开始依赖邮寄和提前选票等新渠道来参加选举。但投票方式的改变，又必然给各地负责选举工作的人员施加了新的压力。本就因为疫情人员资金有些超支的各地政府，很可能无法有效地处理激增的邮寄选票，造成选举日当晚结果难产的新问题。

与此同时，现任总统特朗普多次公开对邮寄选票的程序合法性和安全性提出质疑，认为邮寄选票将会是竞选舞弊的温床。虽然特朗普的攻击缺乏实质性证据来佐证，但他所传播的信息依然将会给地方选举的负责人带来新一轮的压力和外界的审视。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今年的美国总统选举注定是一场不太平的特殊大选。

邮寄选票与缺席选票

近日，有关邮寄选票的讨论和争议很多，很多人都对邮寄选票到底是个什么形式，又如何使用充满了疑问。因此，在讨论其政治影响力之前，先要了解一下美国选举制度中的邮寄投票制度。

邮寄投票其实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投票方式，从美国建国初始以来就有类似的形式出现。一个比较容易弄混的概念，是邮寄选票（Mail-in-Ballot）和缺席选票（Absentee Ballot）之间的差别。同样选择在其家乡佛罗里达州投票时选用邮寄投票方式的特朗普，就反复强调二者之间的区别。他声称自己投的是缺席选票，并不存在他所说的邮寄选票导致选举舞弊的同等问题。

事实上，两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缺席选票和邮寄选票其实都是使用邮件的方式来传递选票，只是缺席选票需要一些特定的理由才能申请使用，而邮寄选票则往往不受这种限制。

从历史上来看，缺席选票才是主流，因为大部分州都要求选民必须要有理由才能通过邮寄的方式投票。随着近年来标准的放宽，各州开始纷纷允许选民无借口地选择邮寄投票方式投票。也就是说，缺席选票和邮寄选票实际上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二者之间的差别只在各州规定之上。

由于美国的选举工作是由地方政府负责，而并非联邦统一管辖，各州之间的投票规则和便利程度各不相同。在今年之前，美国部分地大人稀的西部州，比如，华盛顿州、科罗拉多州、蒙大拿州、怀俄明州等，纷纷规定所有注册选民都会自动在大选前通过邮件收到选票。到了今年，各州为了适应疫情下的新常态，纷纷放宽邮寄选票的使用标准。截至目前，全美大概76%的选民都可以使用邮寄的方式来投票。

在2016年大选和2018年中期选举中，大概有四分之一的选票是以邮寄选票的方式寄出。这一数字在今年必然会暴涨。投票站工作人员的紧缺和新冠疫情带来的安全风险导致选举日投票站的数量必然锐减，担心自身安全的选民自然而然地会转向不必和人接触的邮寄投票方式来投出自己的一票。部分专家预计，今年大选甚至可能有将近一半的选票是由邮寄的方式投出。

这一变化趋势在过去几个月的初选中已经有所端倪，在佐治亚州，近100万选民采取了邮寄方式投票，比两年前的21万人有着近5倍的增长。

选择通过邮寄选票方式投票的选民数量激增，虽然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讲是一件好事，但这种突然的变化也会带来大量技术环节中的问题。

因疫情致财政预算受到重挫的地方政府，本就面临着选举机构人手不足的问题。邮寄选票数量的激增，对于许多先前没有大量处理邮寄选票经验的地方政府而言，是巨大的考验。近日，美国邮政局一些争议的政策变动和设备更迭，也可能会进一步导致出现选票清点困难、选举结果迟迟不能出炉的僵局。

最典型的就是六月中旬的纽约州初选。缺乏这方面经验的纽约州，足足花了6周时间才完整地清点了包括邮寄选票之内的所有选票。

虽然纽约可能是特例，但不难想象，今年的大选夜，很可能会出现各州无法在短时间内清点统计完堆积如山的邮寄选票，进而导致大选胜者难产的前景。

实际上，媒体普遍预测，如果大选没有出现一方取得压倒性优势的话，选举夜几乎不可能有决定性的结果出炉。也许传统的选举日，要进而转化成“选举周”甚至是“选举月”。

不论谁输谁赢，这种拖延必然将导致大选的合法性遭遇质疑。由于今年民主党选民比共和党选民更倾向使用邮寄选票方式投票，因而，很可能会出现选举日当晚共和党候选人领先的优势被后来清点的邮寄选票所推翻，民主党候选人最终逆转的情况。

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之下，本就已经空前撕裂的美国社会会出现怎么样的乱局。

邮寄选票是“舞弊温床”？

这几个月以来，伴随邮寄选票最大的争议，是总统特朗普屡次对这一程序的诟病和公开质疑。

3月初，特朗普就开始频繁地攻击邮寄选票的合法性，宣称所谓的全民邮寄选票将会导致大量舞弊情况的出现。特朗普借此告诫共和党选民，要警惕民主党通过邮寄选票“偷走”大选胜利的可能。

但研究表明，特朗普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一项专题报告显示，从2000年到2012年之间，数千万张寄出的邮寄选票中仅出现491例选举舞弊的个例。2017年，布伦南中心的研究也指出，仅有0.00004%到0.0009%之间的邮寄选票存在舞弊的问题。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个例无法改变大选的结果，因此，选举选票并不存在所谓的“舞弊温床”。

同时，对邮寄选票动手脚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首先，即便是在全民邮寄选票的州，也不是每家每户都会收到选票。只有提前注册了的选民才有这个待遇，并不像一部分言论所说的“非法移民和猫狗人人有份”。在大部分州，采取邮寄投票方式投票是要提前注册申请的。邮寄选票在传递和处理过程中也很难被动手脚，到了选票站清点时，工作人员还要核对信息和比较签名。经过多重手续之后，邮寄选票才能被录入系统，因此，不大可能被人为干扰。

特朗普有关邮寄选票的主要观点是邮寄选票有利于民主党选情，这也站不住脚。

特朗普的这个逻辑是基于另一项美国政治中的基本假设，认为高投票率有益于民主党的选情，而邮寄选票将会拉高投票率，进而伤害到特朗普的选举前景。

但斯坦福大学的专题研究显示，邮寄选票对投票率高低并没什么影响，历史上，两党选民使用邮寄选票的频率也基本趋同。多个传统红州，比如，犹他州和怀俄明州，均长期采用以邮寄选票为主的方式来投票。共和党在这两个州的优势，丝毫没有因为采用了邮寄选票而缩水。

最要命的是，特朗普对邮寄选票的攻击还不经意之际给自己的选情造成了负面影响。如果说今年之前，两党选民对于是否采用邮寄选票方式投票的态度还没多大差别，但在特朗普几番攻击之后，共和党选民对邮寄选票过程的合法性和信赖程度均出现了严重下滑。

民调显示，更多的民主党人愿意通过邮寄投票的方式投票。特朗普的言论可能会不经意间压低了自己的选民投票率。

事实上，邮寄选票还是佛罗里达州和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多年来选举取胜的关键法宝之一。特别是佛罗里达共和党人善于通过鼓励自己基本盘选民通过邮寄选票的方式投票来保证出票率，这对赢得关键摇摆州——佛罗里达州来说，至关重要。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特朗普也迅速改口，鼓励自己的选民在佛罗里达邮寄投票，避免输掉这个必须要赢的摇摆州。

不再存在的选举日

虽然特朗普对邮寄选票程序的质疑站不住脚，但邮寄选票确如前文所言，可能给今年大选带来不少的变化和麻烦。

激增的邮寄选票数量，足以让许多缺乏处理邮寄选票经验的州和地方政府焦头烂额。清点过程的繁琐，也必然导致选举结果难以在当日就出炉。

为此，各州无不在做相应的准备。部分州提议修改本州的选举法，允许选举工作人员不用等到选举日投票站关闭即可开始清点提前收到的邮寄选票，避免选举夜工作量过大。

佛罗里达就是这一方面的先驱者，即便有大量的邮寄选票，也能在选举日就迅速地完成计票公布结果。考虑到佛罗里达对于特朗普连任的重要性，也许，选举日当晚就可以通过佛罗里达州的结果来大体预测大选的走向。

此外，各州不同的选举规则，决定了邮寄选票何时寄出给选民，又何时要归还，都因州而异。最早的像北卡罗来纳州，一周前就已经把选票寄给了本州的选民，而且已经有选民归还了自己填好的选票。大部分州都要求邮寄选票最晚必须在选举日被收到，但也有加州这种宽泛的允许选票选举日当天才寄出。

接下来的几周里，允许邮寄投票的各州都会纷纷发出自己的选票给本州选民。也就是说，美国大选的投票环节实际上已经开始。到了10月，选民还可以前往预设好的投票站提前投票。

虽然大部分选民还是要等到选举日才会正式投票，但毫无疑问的是，劳动节（9月7日）之后，2020年，美国大选业已进入实质程序。只有不到8周的时间，这个超级大国将会诞生其第46任总统，究竟是特朗普连任，还是拜登折桂，我们拭目以待。

（作者系旅美政治观察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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