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重发:特朗普与共和党的爱恨情仇:崛起,征服,末路
看到有好几个人在问特朗普和共和党的爱恨情仇,刚好把今年早些时候的这几篇文章一起整合再发一下,方便大家收藏哈哈哈
短短的五月末一个星期内,本已过于魔幻的2020因为明尼苏达州又一起暴力执法事件而变得越发紊乱。仍未散去的疫情,前路暗淡的经济,骚乱不安的社会,已经紧迫的大选年政治环境似乎让人一时间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寻思今年是梦回1929,还是“情定“1968。在这个大灾大难的环境下,我们换个话题,聊点不那么沉重的欢乐故事,讲述一下人见人爱的特朗普和共和党五年以来的风风雨雨。
懂王!
自打五年前特朗普从川普大厦的镀金扶梯上缓缓走下,正式登上美国政治大舞台以来,媒体和政坛的聚光灯就从未从他身上走开。也正是在这万众的瞩目之下,身为一个政坛边缘者的特朗普,一步步从“野蛮“的边缘人起步,最终成功的全面接管了屹立百年之久的共和党,成为了党内当之无愧,说一不二的王者。这一神奇的过程,固然是源于特朗普主义独特的吸引力,同时也离不开美国当前政坛的大背景和右翼的政治生态。而特朗普本人对于忠诚和顺服的绝对需求,也造就了共和党当今形成了领袖政治为先的新方针。但是,共和党的彻底“川化”的过程却并非是一帆风顺的,事实上阻力还不小,乃至于在特朗普入主白宫之后大概还花了两年时间才大功告成。
登台
特朗普登上政治舞台第一幕,其实并不是2015年走下川普大厦的扶梯。早先曾多次有过参选总统想法的特朗普,最早在美国政坛闹出大动静,是靠着11年大力宣传时任总统奥巴马出生地的阴谋论。早在奥巴马08年当选之前,有关奥巴马是否出生在夏威夷州的争议就在美国政坛的边缘角落传开,在他当选就任总统之后,这一阴谋论在右翼保守派中备受追捧。这些不满奥巴马政府的人,认为奥巴马实际上出生在肯尼亚,是一个秘密的穆斯林。在他们看来,这不符合美国宪法条款中要求总统必须出生时即是美国公民的规定,意味着奥巴马并非是合法的总统。
走下川普大厦扶梯的经典画面
特朗普则是这一理论的重要鼓吹手,时常在各大电视节目中公开质疑奥巴马的的出生地,甚至还在12年公开和奥巴马打赌,鼓吹如果奥巴马能公布出生证证明自己,他就给奥指定的慈善机构捐款五百万。虽然最终赌局不了了之,奥巴马也再三公布了自己的出生证试图平息这场闹剧,不少美国人依然和特朗普的想法一致。特朗普也正是依靠着鼓吹这一阴谋论,收割了政坛的第一波粉丝,给15年参选总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时间拨转到15年的初夏,此时的美国已经进入了16年总统初选的绸缪阶段。相比几乎已经钦点希拉里为接班人的民主党,已经在野6年之久的老大党则是处于迷茫的探索期。12年坐视奥巴马连任之后,共和党上下一直在反思自身的方向和未来,寻求在愈发多元化的美国如何取得大选的胜利。对此,共和党内部有着迥然不同的意见。以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为首的一派人,也就是通常被冠上建制派帽子的一类人,认为共和党必须要拥抱“时代的潮流“,迎合移民和多元化的社会趋势,软化在社会文化议题上的强硬立场,也就是往中间靠拢的老套路。这一思想的纲领文件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对12年大选的”尸检“报告,实际代表则是高票通过参院的八人帮移民改革法案。
拥抱改革的八人帮
但是,与此同时,共和党内却也这完全拒绝这一理论的另一派,认为这是修正主义,是背叛现代保守主义运动精神的行为。实际上,这一群人,认为共和党之所以没能赢下12年乃至08年的总统大选,是因为所推出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和罗姆尼都只是所谓名义上的共和党人,不够保守,实际上是党内走妥协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因此没能动员起基层和草根选民的投票热情而导致败选。这一思想在共和党内的代表是10年以来声势浩大的“茶党”运动,而茶党运动的除了对大政府的抵制与对所谓建制派的反感作为核心思想以外,则主要是围绕着不妥协不谈判的原则所展开。正是在茶党的影响之下,2013年高票通过参院的移民法案最后在共和党把控的众院胎死腹中。在支持移民法案的票数绝对过半的情况下,担忧自身党团内部团结问题和自身位置安全的议长博纳不愿冒险开罪党内势力庞大的茶党一翼,甚至都不敢把法案放到众院的日程表上进行表决。
对抗才是王道的茶党
出道
特朗普“出道”的15年,正是共和党内战激战正酣的时节。党内不同的两个派系此时正在剑拔弩张,互相争夺话语权,大有搞自己人比搞民主党敌人还开心的架势。而作为在野党的共和党,没有可以把控方向的权柄,自然也是群龙无首缺乏一个能有效团结党内各派系的白骑士。2016年共和党总统初选也只能在这个混沌的大背景下展开,缺乏共识的情况下,共和党内各派候选人都一窝蜂的加入了初选的战团,试图抢到共和党下一代领袖的权柄。
16年共和党初选队伍的庞大,在当时也算是历史少见的,虽然在四年后民主党二十余人上阵之后来看已经不算什么事儿。近年来联邦选举法的一再宽松,最高法院为各类政治献金大开绿灯,再加上社交媒体和网络的发达,都让参选总统的门槛大大降低。与此同时,传统的政党权力在所谓的公开化透明化泛民主化的运动潮流下变得愈发衰落,时至今日很难有效的掌控初选的格局。共和党16年出现了17人之多的臃肿队伍,也只能说是反应了当今美国政坛的新常态。但是,从具体的候选人来看,不管是建制派代表杰布·布什,茶党新星克鲁兹,卢比奥,知名医生本·卡森,还是最终的胜者特朗普,每个人对于共和党未来该怎么走的解读和方法也都不尽相同,每个人也有自己的一派支持者。而资源的泛滥,让共和党内部迟迟不能完成整合,最终给了特朗普崛起的机会。
人多到能凑四桌麻将了
特朗普之所以能在庞大的初选阵容中脱颖而出,自然并不是巧合。他简单清晰的政治纲领(让美国再次伟大),独特争议的政策主张(建墙),加之光鲜亮丽的成功人设(亿万富翁,知名节目主持)和粗俗简明的话语套路(无视政治正确),都让他成功的吸引到了一大批忠实的粉丝。特朗普这种不受政坛传统的外来人,给迫切需要改变渴望变革的共和党基层选民带来了新颖的感觉和新的希望;而特朗普先前在阴谋论领域的“成就”,则让他得到了本就爱好追捧阴谋论的部分右翼势力的鼎立拥戴,使得特朗普在共和党的草根选民阶层建立起了规模庞大的支持基础。
然而,这些因素还不足以让特朗普主义成为共和党内最为强盛的势力。特朗普真正从政坛边缘崛起最终当上共和党的王,最主要凭借的恐怕还是特朗普煽动利用恐惧和愤怒的天赋能力。2015-16年的美国社会,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2008年金融危机的阴影已经逐步散去,美国经济也进入了复苏的平稳轨道,社会秩序看似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在这一光鲜的背景之下,却依然存在着大批对政局和社会现状不满的美国民众。
暗流涌动的15年
金融危机带来的直接冲击固然已被化解,但次贷危机给美国在国际社会上的信誉带来的巨大冲击却还没有愈合,起码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神话性已经不复存在。在国内社会上,庞大数量的财富在金融危机中蒸发,虽然失业率等迫切的问题得到了缓解,金融行业与社会各界企业也在政府的帮衬之下恢复了生机,但许多在危机中受损的民众则没有得到很好的补偿与帮助。事实上,很多民众认为作为经济危机罪魁祸首的华尔街和金融行业,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还出于其不可替代性,必须要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来拯救。这类对于大企业和连带对政府的反感,是茶党运动在2009年夏天爆发的源点。尽管客观来说,救市是必要的选项,华尔街也并不是毫发无损(起码莱曼兄弟是自此倒闭),但这种反“建制”的情绪却也在美国社会内散播开来。
虽然五年前的美国经济恢复了增长的态势,但经济复苏的缓慢轨迹也让许多人感到不满。虽然股市节节攀升,普通民众却很难感受到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好处,起码就自身的薪资标准来看,鲜有较大的提升。美国自里根时代以来的贫富差距,则在一天天扩大。与此同时,美国社会随着新移民的涌入,出现了愈发多元化的轨迹。媒体的舆论导向也逐渐向这个方向倾斜,要求言论,报道“政治正确”的新规矩也随之出现。这些都让一部分白人感到焦虑,担忧自身失去社会主导地位,出现了存在危机。外来文化对主流文化的侵蚀而引发的恐慌,当然不仅是美国独有的,这一点也很好的诠释了近几年欧美世界中反全球化和反移民思潮的崛起。
停滞的“增长”
奥巴马作为第一位非裔美国人总统的存在,更是让很多白人,特别是南部州的白人感到深深的不安。这种抵制的情绪,一方面是来源于美国社会中仍然存在,依然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思想,但同时也是出于对于新变化新秩序的不适应和抗拒。共和党内右翼对奥巴马的敌视,导致了奥巴马在08年大胜的情况下,在南方白人占多少的几个州表现比4年前输掉大选的克里还要差,也是为何出生地争议这种荒谬搞笑的阴谋论能长期活跃在美国政坛的前端。这种天然的敌意,加剧了美国长期存在的分裂和政坛僵局,让奥巴马时代的联邦政府陷入空前的低效。两党意识形态上进一步的极化,虽然并不是奥巴马时代才有的现象,但在他执政期间创下新高。
奥巴马哪些地方表现比克里差,一目了然,至于为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茶党崛起和政坛僵局
2010年中期选举共和党狂胜,帮助他们终结了民主党在华府一党独大的短暂两年统治,拿回了众院的控制权。茶党风暴带来的大量共和党国会新鲜血液奉承的政治哲学是斗争而不是妥协,让依赖于妥协的美国整体陷入瘫痪境界。直接导致了奥巴马政府无法在国内政坛推动有效的政策议程,甚至连基本的债务上限与政府预算都成为了党派相争的新战场。事实上,美国的宪政体系存在过多的否决点(福山称之为:Vetocracy),频繁的选举节奏加上过多的关卡点让美国政治在两党愈发对立的今天很难高效运转。一项政策推动往往需要:众院多数,参院绝对多数支持,总统签字,生效之后还得架得住联邦法院系统的多轮考验。即便是奥巴马12年连任,也没能重新获得上任头两年的天和开局,14年之后更是彻底丢掉对两院的把控,让国内政治陷入僵局。
这本书里福山有仔细的讨论Vetocracy问题
华府的政治僵局,不仅让两党的政客倍感惆怅,叹息王政不古,普通的民众也感到也十分不满,渴望寻求变革,找寻一个能够打破政坛僵局的外来者。而在一部分右翼选民看来,这一变革的方向应该是回到过去的光辉年代,重塑美国的辉煌至尊地位。刚好特朗普所宣扬的,就是符合这类人群需求的最佳方案。美国在国际社会上地位的下滑,是因为美国的领导人过于软弱,作风强硬的他则不会重蹈覆辙,一个人就可重塑。美国制造业的衰落和社会中各种问题,是因为政治正确文化和外来移民,于是他就无视这些束缚框架,大力反对全球化和移民。华府政客忙于利益输送和互相扯皮,他特朗普则是亿万富翁,成功商人,不会受到这些传统政治制约的影响。总而言之,特朗普高举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大旗,配之其极富民粹风采的政治纲领已经朗朗上口的政治口号,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批选民的心,让特朗普从吹捧阴谋论的边缘人物成为了一个新政治运动的领袖,顺带把他抬到了共和党初选的头名位置。
崛起
但是,特朗普的这个头名位置,在2015年夏天看来并不稳固。特朗普的支持者固然声势浩大,忠诚可嘉,但是他们毕竟只是共和党内部的一小部分势力,主要来源于反建制的茶党一系。不仅是较为温和的传统共和党建制派对于这位我行我素的亿万富翁充满着敌意,同样打着反建制大旗的德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也对意识形态较为极端的茶党势力选民虎视眈眈。作为政坛新手的特朗普,更缺乏党内坚实的根基,无法组建其扎实的竞选团队。就连他的政策主张,也往往只是有简单的口号,并么有切实的实质,空有骨架没有肌肉。(虽然选民并不在乎,毕竟普通人可不会花时间去仔细研究这些的)共和党内部都把这位纽约客当成笑话,认为他几个月内必然会自取灭亡。但是这种轻蔑的态度,低估了特朗普和他支持者的韧性,正是这份孤傲,让他们最终只能坐视特朗普一步步接管党的权柄。
正是因为党内缺乏这种“镇压”特朗普的紧迫感,共和党上下在初选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对特朗普基本采取了放任不管的做法。共和党其他候选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坐等投票阶段开始特朗普自我垮台。希望能够接收特朗普选民的他们,为了不开罪这批忠实的信徒,甚至在攻击特朗普问题上都畏手畏脚。乃至于在共和党总统辩论的大舞台上,以杰布·布什,卢比奥,克鲁兹等人为首的几位候选人,炮火都集中在了其他人身上,反而没有人去攻击站在舞台中央的领跑者特朗普。这样一下来,其他人忙着内讧的情况下,特朗普反而野蛮生长,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在其他人互相对砍的情况下,特朗普渔翁得利
到了初选真正开始的阶段,特朗普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相当的规模,得到了大概三成到四成左右共和党选民的支持。虽然在初选第一关艾奥瓦党团出师不利,惜败给了头名克鲁兹,但特朗普在接下来的新罕布什尔,南卡罗莱纳,和内华达另外三州取得了三连胜,建立起了迅猛的势头。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在这几个州得票率仅是35%左右,能获得胜利全靠的是其他候选人把反特朗普的选票分流。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共和党内的非特朗普势力还是四分五裂,没能完成整合。剩下的几个候选人互相大眼瞪小眼,期待着另外几个人退选让自己成为唯一的反川选择。这种囚徒困境让共和党内迟迟无法团结成一股势力,眼睁睁地看着特朗普靠着不到四成的支持率一步步迈向共和党总统提名人的位置。
囚徒困境与脱节
事实上,共和党上层,也就是所谓的建制派群体,不是没有试图去阻止特朗普的异军突起。但是一方面,他们在协调其他候选人的问题上没能起到效果,错失了尽早团结在一个可接受替代选择的时机。这在机遇转瞬皆逝,节奏变化频繁的初选中无疑是致命的错误。与此同时,共和党内上层和政治精英,存在着和基层选民严重脱节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讲,共和党基层选民不信任共和党的政治精英,这也是为何在建制派和党内上层屡次发出反川的信号的情况下,共和党选民仍无视了党的指示,奔向了特朗普的怀抱。
共和党精英与基层选民的脱节,起源于后里根时代共和党两位总统时代,在茶党运动兴起的奥巴马年代彻底暴露。接替现代保守主义运动中被封为圣人的里根出任总统的,是他的副总统老布什。老布什虽然兢兢业业的做了里根八年的副总统,但从骨子里来说还是一个老牌的新英格兰共和党人,这让共和党内的里根主义者对他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老布什在社会议题上的摇摆,更是让党内的社会议题宗教保守势力极为不满。更要命的是,老布什在面对里根留下来的财政“烂摊子”和巨额赤字时,选择和民主党国会妥协,背离了“不加税”的选举承诺,让共和党内的里根主义者怒火中烧。当时还是少数党党鞭的金里奇,公然带领着一大批共和党议员和自己党派的总统大唱反调,大骂老布什为叛徒,这一场景在今天很难想象的出来。
老布什的“背叛”让保守派至今耿耿于怀
正是这种意识形态和个人作风上的分歧,加上外部因素的不利,让老布什最终输给了比尔·克林顿,退出了政治舞台。接替他成为下一任共和党总统是他的长子小布什。小布什吸取了父亲当年失败的教训,在社会议题和经济议题上积极和党内里根主义道路靠拢,避免其父重蹈惹怒党内保守派的覆辙。但是在反恐战争的大背景下,小布什所奉行的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实际上也不是小政府保守派所憧憬的景象。(实际上就没有那个近代美国总统真正奉行的是正儿八经的传统小政府保守主义)08年金融危机,更是让小布什的个人政治形象彻底破产,在党内外都失去了民心。08,12两轮败选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凯恩和罗姆尼,虽然和布什父子有着各种各样的区别,但大体上还是出身于这一派系的共和党人。也就是说,到了15年时,共和党内缺乏一个德高望重的领袖级别人物,能够推动说服大部分基层选民。
不信任的根基早已埋下
茶党运动的兴起,正是对这种原来共和党方向的彻底拒绝。共和党虽然很开心茶党运动帮助他们夺回国会的控制权,但是担心大选前景的党内高层,对于充斥着愤怒情绪的茶党运动和党内基层选民始终带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茶党大部分的政策主张,则因为种种原因也没能在共和党把控的国会实现。(毕竟逃不过奥巴马的否决)愿望落空的沮丧,以及无处发泄的怒火,让茶党和支持他们的共和党右翼基层和草根选民对政党精英充满着不信任和抵触情绪。而特朗普则正好的利用了这一空隙,没能让共和党的反川势力完成迅速整合。
共和党建制派和基层选民势同水火的关系,与四年后民主党高层和选民的关系迥然不同。同样是面临着阻止外来人桑德斯登顶局面的民主党,在超级星期二之前迅速完成了整合,给予了刚在南卡大胜的拜登逆转翻盘的机遇和空间。归根结底,美国两党虽然是政治上的两极,但是却并非是一个镜面的对比,两党的内部生态和政治行为习惯是各不相同的。共和党无法团结在一个单一的非特朗普候选人周围,坐认特朗普长期靠着党内四成上下选民的支持持续在初选中获胜。
终局
到了三月中旬,特朗普在弗罗里达初选取得大胜,逼退了党内金童卢比奥之后。此时想要阻止特朗普,已经太晚了。仅剩下的两人中俄亥俄州长卡西奇看似应该是建制派的最佳选择,但他仅仅赢了家乡俄亥俄州的初选,缺乏与特朗普抗争的政治资本。而另一位赢得了不少胜利的德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因为其极端保守的政治立场和强硬不讨喜的个人作风,也让共和党建制派难以接受。最终,一批共和党内部人士在五月份的印第安纳州初选去别别扭扭的背书了克鲁兹,希望通过支持他来阻止特朗普拿到过半数量的党代表,从而通过开放式党代会的形式来“做掉“特朗普。然而,为时已晚,此时已经彻底做大的特朗普轻松的印第安纳碾压了克鲁兹,掐灭了共和党内部狙击他登顶的最后希望。
Lying Ted!
纵观共和党初选,特朗普依靠的是他的独有政治主张和个人独特风格,仅凭着近四成忠实共和党选民支持的他,就一路过关斩将,击败了其余十几位候选人最终出线。实际上,直到四月底的纽约州初选之前,特朗普从未在任何一个州的初选中拿到过过半数量的选票,最终初选结束之后,特朗普初选中的总得票率也没有过半。所以回过头来看,特朗普的崛起并非不可阻挡,也并非战无不胜。但是在共和党内部失调,基层精英脱节,各大候选人无人顾全大局的混沌局势下,反而是让特朗普这个不可能的候选人摘了桃子最终成为胜者。(当然,各大媒体痴迷于特朗普现象,给他提供大量的免费曝光度也是主要推手)
最终其实也没过半
在16年的夏天,特朗普这位来自纽约的富豪,正式在克利夫兰的共和党代表大会上加冕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但是这顶崭新皇冠却并不牢靠,刚刚起步的特朗普王朝,如果在11月的大选中败选的话,只会是历史长河中一颗短暂的流星,随着失败而土崩瓦解。只不过,历史的轨迹偏偏是没有让这一王朝胎死腹中。
王朝的开端
下期预告:意外爆冷胜出,赢下总统大选之后,特朗普仍面临着党内此起彼伏的反抗,那么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内完成对于共和党的驯服,彻底将林肯之党改组为姓川的呢?
即便是在跨过了共和党初选的大山之后,摆在正式登上共和党权力巅峰的特朗普他面前的仍是一个不太平的局面.共和党内部仍暗流涌动,“对岸”的民主党人则虎视眈眈。大部分所谓“建制派”共和党人内心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新领袖仍有着强烈的敌意和浓厚抵触情绪,随时准备“背刺”特朗普,落井下石而自保。
特朗普面前布满荆棘之路
跌宕起伏的2016年选战格局,更是让特朗普征服共和党的过程充满了荆棘,大起大落的反转一个接一个。然而历史的诡异进程,却偏偏让不可能成为了现实。时至今日,共和党已经彻底被特朗普驯服,完成了从自我标榜的林肯之党转化为一切围绕“川核心”的历史转型。究竟是什么让古老辉煌的共和党在短短的四年时间内被一个外来者征服呢,这一动荡的变局又能给我们怎么样的启示呢?
抵触
在特朗普力挫群雄从共和党初选出线之后,虽然有势力庞大,忠心不二的粉丝队伍,他与相当一部分共和党精英和选民之间仍存在着严重的脱节。特朗普变幻无常的政治标签,难堪楷模的个人生活作风,乃至瑕疵必报的好斗风格都让很多共和党人难以安心。即便是此时特朗普已经在共和党内部右翼享有崇高威望扎下根基,对于传统的共和党政客来说想要接受他成为政党的领袖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元老行列中唯一赏脸的多尔
特朗普和共和党内精英的矛盾直接体现在他和过往共和党领袖群体的僵硬关系之上。当时在世的五位曾代表共和党参选总统的人里,只有96年的候选人鲍勃·多尔(Bob Dole)参与了在克利夫兰举办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布什父子,麦凯恩和罗姆尼均拒绝出席,不愿为特朗普的加冕礼站台。这种明面上的矛盾显示出了特朗普和过往共和党扛旗手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双方连最起码的面子都不愿给对方。对特朗普意见众多的罗姆尼更是跑到公开场合怒斥特朗普为骗子,更是把共和党内部的矛盾暴露给了外界,丝毫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
当然,这几位共和党元勋对特朗普的抵触态度到还算不上是特朗普收拢共和党过程中大麻烦。毕竟在16年夏天的时节,除了麦凯恩还有公职以外,其余三人都已是闲云野鹤的退休元老,早已在党内算是过气人士。特朗普的崛起,很大程度上也是说明了共和党基层选民对于这种过去的一种否定。但是,即便是当前在任,要和特朗普一同分享选票的共和党国会议员中,也不乏反对特朗普的声音。如何让这些党内的顽固分子屈服,是特朗普迫切需要却又无法轻易解决的问题。
碰撞
按照惯例,特朗普锁定共和党提名之后来到了国会山和共和党两院议员见面通气。在这个本该是客套话满堂,互相恭维鼓舞人心的团结胜利大会之上,特朗普却面临了共和党议员们尖锐的质询。众院共和党人中,几位知名的保守派议员质问了特朗普对于宪法的理解,逼问他将如何保护国会的宪法权力。特朗普(显然没有好好读过宪法)的回答则是他将会保护从1到12条的所有宪法,虽然美国宪法只有7条。这一点让这几位议员深感不安。
弗雷克是党内少有敢于尖锐质询特朗普的人
特朗普与国会山的另一头议员的会面气氛也好不到那去。在和参院共和党人会谈的过程中,亚利桑那州参议员杰夫·弗雷克(Jeff Flake)第一个上台向特朗普提问。弗雷克还没有发言之前,特朗普便打断了他,宣称“你对我态度非常不好”,显然是知道弗雷克之前频繁发话批评质疑他的经历。毫不客气的弗雷克则公开回呛:“没错,我就是亚利桑那州的另一位参议员,没被俘虏过的那位”(这里的梗是特朗普15年羞辱曾在越战中被俘的麦凯恩,称自己更喜欢没被俘虏过的人)随后弗雷克继续了对特朗普的批评,表达了对他各种言行举止的不安,但却仍表述希望能支持他竞选总统。两人的对话过程大概就是此时共和党议员对特朗普的态度,对其的存在感到不适,但仍出于政党利益希望特朗普能“好起来“。
随着选战推进,原先对特朗普充满着保留态度的共和党人逐渐的归队,开始勉强的接受这位不常规的总统候选人。这一回流趋势的主要推动因素,在于共和党人对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长期存在的憎恨和负面情绪。相比于民主党政府再来四年的“噩梦景象”,似乎管不住嘴巴和键盘的特朗普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与此同时,特朗普也不是没有向共和党内部伸出橄榄枝。为了安抚不安的福音派基督徒和宗教保守势力,特朗普选择了以极端宗教主义出名的印第安纳州长麦克·彭斯作为竞选搭档,抛弃了忠实盟友新泽西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在许多共和党选民密切关注的法院问题之上,特朗普则是在保守派法律精英组织,俗称保守派法官批发商的联邦党人学会(Federalist Society)帮助写搞出了一份最高法院潜在候选人名单,给这批选民吃了个定心丸。这些种种措施,帮助了大部分共和党选民回流到特朗普阵营之中。
选择彭斯是特朗普给共和党人的一颗定心丸
然而,就在特朗普势头正猛,几乎完成了党内表面上的统一之后,却遭遇了其短暂政治生涯的最大危机。正当大选进入关键的十月冲刺期之时,特朗普05年与走进好莱坞主持人比利·布什的私下谈话被华盛顿邮报曝光。特朗普在录音带中涉嫌侮辱女性的话语引发了美国政坛中强烈反响,即便是之前为特朗普辩护的共和党人也不得不站出来痛斥特朗普的言行。众院议长保罗·瑞恩更是直接宣布不再为特朗普站台,指示其余共和党候选人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还和特朗普合流。一时间党内更出现了要彭斯换掉特朗普的呼声,让特朗普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好在对于特朗普来说,2016年的美国政体充满了转折和反转,到了选举日之前的一周,新闻的焦点又再次转移到了希拉里的“邮件门“之上。最终,处于政治利益的考量,大部分共和党精英和选民还是最终回到了特朗普的身边,帮助他爆冷希拉里拿下了16年大选的胜利。
胜利
世事难料,特朗普的意外胜出让他对共和党本该是短暂的统治得到了强有力的延续。党内原先期待可以不用长期和特朗普共处的人,如今也不得不接受特朗普将长期作为共和党领袖的现实。特朗普当选之后,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缺乏从政的经验,这直接导致了他没有现成的班子和架构来填充庞大的联邦行政机器。特朗普竞选团队内部,包括特朗普本人,长期以来不认为自己会胜出,也导致了交接团队人手准备严重不足。
在这种情况之下,特朗普只能把组建政府班子的重担外包给副总统彭斯和共和党建制派,由他们从华府内外的旋转门中提供各行政机关的人选。在政策立法议程环节上,特朗普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特朗普主义在大选的过程中是打出了一番名堂,但除了几个朗朗上口的核心口号和几个简单的政策主张以外,特朗普的执政纲领实际上一份空白,空有骨架却没有肌肉来填充。
只有框架没有实质的特朗普主义需要发展
这一局面在只需张嘴无需动手的竞选过程中自然是没有问题,到了实际要执政要当家作主的环节却是绝对行不通的。于是乎,特朗普又把这些政策议程的设置外包给了以众院议长保罗·瑞恩·为首的国会共和党人,除了自己关心的几个核心议题之外坚持己见,决策权握在手中之外,其他大体政策的制定都是由传统共和党人来经手。也就是说,虽然在特朗普的坚持下,共和党在许多政策立场上都染上了新的特朗普主义中所包含的民粹主义,保护主义等因素,大部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实际上还是延续了传统共和党和保守派的主张。这一同化的事实,也是特朗普为何长期享有共和党选民鼎力支持,进而建立起自己在党内独一无二的王者地位的根源所在。
特朗普另一个让共和党选民无比满意的举动,是主动的把任命填补联邦各级法官空缺的重要使命外包给了联邦党人学会。显然对这方面原先并不关心的特朗普很乐意把这个活交给专业寻找年轻可靠保守派法律人才三十年的联邦党人学会来完成,毕竟他只需要盖个章签个字就能把功劳记到自己头上。(当然此处还要感谢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纳尔对于填补联邦法官空缺的热情和专注)特朗普的存在,使得保守派有机会重塑联邦法院未来二十年的走向,这一点让许多对法院问题高度关注(因为五六十年代吃亏太多)的共和党选民也极其满意,进一步加深了共和党基层选民对他的好感。
特朗普成就:批发法官
权威
当然,特朗普能彻底改造共和党,依靠的不仅仅是这些给保守派选民和自己基本盘的回报所收买人心,他独特的先天性优势加之无与伦比无处不在的存在同样也是他成功的关键。相比于以外共和党的领导人,特朗普是近几十年以来上台之后第一个仍能与共和党基层选民草根分子保持紧密联系的总统。按照前国防部长吉姆·马蒂斯近日的话来说:“特朗普是现代总统中唯一在上任后甚至都没有尝试去团结所有美国民众和社会各界的一个,他连假装都懒得假装。”
懂王和他的粉丝们有着亲密联系
特朗普上任后,也确实没有像他的前任一样向反对党伸出橄榄枝。深知自己的信徒和基本盘对于合作妥协精神深恶痛绝,同时也意识到民主党选民乃至大部分独立选民永远不会爱戴他的特朗普,自然会选择以安抚自己人为主。而他的种种言行举止和政策主张,虽然在外界看来是离经背道,但对于他的铁盘来说则是甜蜜的回报。也就是说,对于广大共和党基层选民来说,特朗普没有在当选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每四年来榨取选票的奶牛。这种知恩图报的行为,自然是让他们对特朗普更加发自内心的爱戴和拥护。
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的巨大“话筒”,则是让特朗普和共和党基层选民这层特殊关系更上一层楼,将这份热情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影响力。作为超级大国总统的特朗普,言行举止得到媒体关注并不奇怪,福克斯等右翼媒体对他的鼓吹维护也让他在传统共和党选民群体中保持着曝光度。这一常态和过去的几位总统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但特朗普独有的优势,则是他在社交媒体平台,尤其是他的最爱推特上的巨大身影。特朗普并不像他的前任们一样把自己包裹在白宫幕僚精心编制的光环泡沐之中,他更多的是通过每日不停的发推,指点江山嬉笑怒骂,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大众之前,直接和自己的选民和铁盘沟通联系。很多人不喜欢他这种推特治国的风格,但在经历了三年多之后,大家早已把大统领的推特当成了他执政的常态,对他爱的深切的粉丝们怎么想怎么看则更不用说。
推特治国给了特朗普一个直接和选民沟通的渠道
然而,社交媒体上的高曝光度并不直接等同于党内权威,特朗普之所以能有效的利用其自己的巨大话语权,则还是要来源于他作为总统的结构性优势。近年来建制派和反建制派是一个十分火热的话题词语,通常来说都是给建制派在大多数人眼里似乎都是一群在幕后操控,沉溺政坛多年,意识形态中立,与现实脱节严重的老牌政客。但建制派这个词实际上却并不代表着一个固定的意识形态群体,建制派的定义始终应该是党内的在位者,是握有党政大权的一个群体。但是在松散多变的美国政党体系中,建制派的人选自然并不是亘古不变的。党内的派系变更,意识形态革命都会使得所谓的建制派人选发生巨大的变化。
建制
特朗普上台之后,按照现代美国政党制度的传统,作为在任总统的他是党内的天然领袖。甭管他是不是还在试图扮演反建制候选人的角色,他都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共和党真正的建制派,接管了共和党庞大的政党机器。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领导人,上到主席下到财务,都是由特朗普亲自指定,亲自领导。也就是说,不管特朗普当选之前和主流共和党如何脱节,他和他的特朗普主义才是共和党内的主流和核心指导思想。反对他的人,则在党内成为了异端,必然要受到共和党政治机器的绞杀。即便是在政党纪律松散的美国,这种资源上的不平等对于大多数普通的政客来说都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这一核心地位,和其他的总统相比,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特朗普特别的地方在于他愿意在公开场合不计后果的使用这种权力。瑕疵必报,对于下属要求绝对忠诚的特朗普敢于在任内明面叉手党内事务,通过自己庞大的社交媒体网络了向底层选民传达自己的意见和指示。以往的总统,出于谨慎的考量,即便是要引导党内的舆论走向,惩罚不听话的党内成员,也是通过华府权力的暗面,私下来搞。
特朗普钦点上位的两位州长
而特朗普则不同,如果他对某个议员的行为不满,他会直接在推特上向他开炮,让他的铁盘对他/她展开围攻。如果他看好那个共和党候选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奉上一番鼓吹,甚至是为其公开背书。这种行为方式,加上他在党内的天然地位和基层选民的独特联系,让他的推特成为了共和党内类似圣旨的存在。他的背书/斥责,往往能直接决定共和党初选的走向。当今的弗罗里达州长德桑蒂斯,佐治亚州长坎普,都是在特朗普的一手扶持下,从缺乏希望的边缘人物一跃击败了两州共和党内的重磅级人选最终成功当选。
也就是说,特朗普的存在对于共和党来说是双重的。基层选民因为他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对他无比爱戴,这一联系又通过他在社交媒体上与他们直接沟通得到强化,给予了特朗普一个可以随时驱使的工具。共和党内精英和公职人员,则更多的是惧怕特朗普。担心特朗普在公开平台给他们来一个公开的怒斥,毁掉他们在党内的前途和政治生涯。这种恐惧的力量,使得他们不得不屈服于无限要求忠诚的特朗普之下,适应这位新领袖的风格和模式。
正是在这种恐惧和敬爱的双重挤压推动之下,共和党和特朗普在过去的三年中完成了互相的融合。共和党达成了川化,特朗普也完成了自身的共和党化。原先归根结底是以现代保守主义运动为核心这一意识形态为核心的共和党,在缺乏领袖失去了前进方向之后,转化成为了一个围绕特朗普主义和特朗普本人以领袖政治为主导的新存在。
进程
讲完了特朗普统一共和党的理论基础,回头来看他真正削平叛逆的经历,却其实并非一帆风顺。即便是手握重器,权威无限的他,也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依靠了不少历史进程方才完成这一程序。
特朗普上任的第一个重大考验,是他上任百日所提出的最重要立法议程:废除奥巴马医改在共和党把控的国会触礁。共和党自从10年奥巴马医改通过国会之后,就一直把废除替换奥巴马医改作为竞选的核心纲领。凭借着这个口号,共和党10年夺回了众院,14年夺回了参院,完全的掌握了国会的控制权。特朗普在竞选中,也再三承诺将废除奥巴马医改。但是实际到共和党完全执政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口号喊了7年,却没有想好真正废除ACA之后该怎么办。缺乏实际可行的医保方案来替代奥巴马医改,这让共和党内部完全无法就如何废除奥医改达成共识。种种困难之后,三月中旬众院议长保罗·瑞恩宣布放弃了废除奥医改的计划,让共和党选民和议员们大失所望。
对立法过程显然缺乏了解的特朗普,其实也不关心法案的细枝末节是什么样。但是无法兑现他和共和党头号竞选承诺这种程度的失败,显然让他难以忍受,即便是推动先搞医改的并不是他而是瑞恩。好在本身成员就比较保守的众院共和党人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沟通之后,通过了一个妥协版的废除ACA法案。顿时感到大喜的特朗普召集众院共和党人一起来玫瑰花园开了个庆功会,殊不知法案闯关众院只是一个开始,最终废除ACA的计划失败之后,这一画面最终沦为了笑柄,又成了一个经典的半场开香槟式的老梗。
这个画面今天依然很好笑
然而,即便是共和党此时握有参议院多数,想要成功通过废除奥巴马医改的计划也是难上加难。种种挣扎之后,共和党最终试图走简单多数的后门来先废除后替代的法案让这一过程持续下去。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特朗普和共和党内传统势力的矛盾出现了任期内的第一次爆发。在两位温和派参议员穆卡斯基和柯林斯已经表示反对的情况下,决定特朗普上任第一项重大立法成就命运的人,偏偏是特朗普之前得罪到死的麦凯恩。与其他受制于政治前途的普通政客不同,此时身患重病,本就是以独行侠作风闻名的麦凯恩是少有在共和党内可以和特朗普公然分庭抗礼的一号人物。最终,特朗普和共和党推动了7年之就得奥巴马医改废除计划,因为麦凯恩戏剧性的“拇指向下”而宣告破产。
马老的传奇终章
受到重挫的特朗普,不仅把怒火发泄在麦凯恩身上,同时他也责怪参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纳尔没能竭尽全力。整个17年夏天,特朗普和共和党国会高层矛盾重重,双方的冲突完全公开化。弗吉尼亚州夏洛蒂镇的游行骚乱,成功引爆了本就不太平的政治格局。特朗普迟迟不肯抨击游行的新纳粹主义者,甚至在被记者逼问之后说出了对峙的游行队伍中“两边都有好人”的行为,破天荒的招来了共和党内唯一一次大规模反抗。无论是国会高层还是普通议员,共和党人都严厉的批评了特朗普的不当言论。身居要位的麦康纳尔也少见的严厉批判了特朗普,认为他的言论过界了。有仇必报的特朗普当然不会放过冒犯自己的龟丞相,公然在推特上回击麦康纳尔一无所成,让他赶紧回去再推动特的立法议程。私下里,两人的交谈就更不客气了。往常很少激动的麦康纳尔甚至气氛到和特朗普互相问候起了对方的祖宗和家里的女性成员。
此时微笑难掩尴尬的赵小兰
转折
夏洛蒂事件毫无疑问是特朗普总统生涯中的最低谷,但好在发生在他上任不久。即便是共和党百般无奈,他们也不得不继续和这位总统再共存三年。更何况,特朗普的基本盘和铁杆选民也并不会因此抛弃他,相反他们还觉得共和党精英背弃革命,没能站出来维护领袖。加之党内上到金主大佬,下到基层活动家,都对共和党完全执政的联邦政府没能推动保守派所期待的议程备感失望。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狡猾老道如麦康纳尔,眼见自己在家乡本就谈不上多么健康的支持率进一步滑坡,也必须放下成见和特朗普合作。好在对于共和党人来说,接下来的议程税改法案要容易团结的多。最终在放弃收支平衡的前提下,特朗普和共和党成功让总价超过万亿的减税法案通过生效。
税改的甜头只是个开始
卸下了包袱之后,尝到了权力甜头的共和党人自然而然的向特朗普周围靠拢。一方面希望得到手握国家机器和核心权力的特朗普的青睐,避免他惩罚的怒火,一方面则是利用他重视个人关系,重视兑现自己竞选承诺维持基本盘的需求来推进保守派议程。深谙自己和特朗普是命运共同体,一向党派利益为先的麦康纳尔迅速转弯成为了特朗普最大的维护者。双方不断升温的关系最终在卡瓦诺事件中达到巅峰。当特朗普提名的大法官人选卡瓦诺遭遇性侵指控,一度处境不妙的情况下,正是麦康纳尔强硬的坚持保护下卡瓦诺才顺利过关。这一重大胜利奠定了麦康纳尔为首的共和党人和特朗普的联盟,双方可能并不是一类人,但是利益却决定了他们必须要站在一起。
至于那些不愿接受特朗普的共和党人,他们纠结的内心在现实政治的残酷之前一文不值。在特朗普始终掌握政党机器和底层选民绝对支持的情况下,任何违抗特朗普的行为几乎都同于政治自杀。特朗普上任前后敢于在公开场合向大统领亮剑的共和党大人物中,如今几乎没有几个还活跃在政坛前沿。见面会上公然和特朗普硬刚的杰夫·弗雷克因为和特朗普的矛盾得罪了党内选民,然而他作为保守派的意识形态立场又让民主党人并不买账,最终黯然选择了退选,他的席位也在中期选举中落入了民主党手中。另一位和弗雷克类似的共和党参议员,参院外交委员会主席鲍勃·寇克尔斥责特朗普白宫为托儿所之后,也选择了告老还乡,替代他的是对特朗普无比忠诚的布莱克本。麦凯恩因病逝世,也让共和党内另一股势力正式消亡。
重压之下,敢于反弹的人并不多,这俩人的下场说明一切
结语
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近百位共和党国会议员离开了自己的岗位。其中当然不乏追求更高职位的野心家,但更多的人是不愿忍受继续在特朗普旗下共和党打工的沉默反抗者。特朗普在共和党内高居不下的支持率也是同样的道理,固然共和党选民确实爱他,但是不爱他的那群党内势力,很多也已经不再是共和党人。这些离开政治舞台中的议员中包括了不少被特朗普直接绝罚出党的反对派,比如前南卡州长,登山爱好者马克·桑福德,在特朗普的推特反对之后倒在了初选之中,不过更多的是在中期选举中丢掉席位的那些摇摆选区议员。
事实上,也正是18年中期选举丢掉众院之后解放了特朗普,正是大刀阔斧的清君侧,将原先政府内还能限制他冲动行为的官员幕僚逐步清楚。失去了大量中间派血液的国会共和党人,也愈发适应了特朗普的行事风格和意识形态方式,完成了川化的改组。自知国内立方议程前景已死的特朗普,开始了我行我素的单边行政干涉之路。见识了特朗普背书和话语威力的共和党人,此时也意识到了弗雷克式的困境(反对特朗普得罪党内选民,但共和党标签对于民主党却依然不能接受),早已和特朗普成为命运共同体的他们,也只能是随着这个战车的前进轨迹一路尾随了。
没人敢当犹大
到了19年通乌门的弹劾案中,共和党川化的这一过程达到了最高潮。即便是议员私下对特朗普的这种行为感到不满,但最终当罢免案摆在面前时,没有一个众院共和党人投票支持启动弹劾。参院53位共和党成员中,也只有如今已经是闲云野鹤的罗姆尼表态支持了给特朗普定罪。
时至今日,特朗普党内至尊的地位已经确立。用之前文中的一句话来总结这个过程:“归根结底是以现代保守主义运动为核心这一意识形态为核心的共和党,在缺乏领袖失去了前进方向之后,转化成为了一个围绕特朗普主义和特朗普本人以领袖政治为主导的新存在。”只不过盛世之下,往往充满隐忧。毕竟,没有什么王权是永恒的,在辉煌的时代也有落幕的那一天。
王权没有永恒。即便是无比辉煌灿烂的王朝也有落寞的那一天,正处巅峰特朗普王朝也无法逃开这一宿命。就算是成功连任,在现行的游戏规则之下特朗普也必然要在2024之后离开政坛的中心,要把共和党领袖的位置让给接班之人。然而,党内有谁能接过这位当前春秋鼎盛,稳坐名堂的领袖的衣钵呢?而未来的共和党又将走向何方?是彻底拒绝特朗普主义,回归原先的历史轨迹?还是顺应民粹反建制大势,高举特朗普主义的大旗,走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道路?
懂王!
由于2020年大选尚未尘埃落定,这一问题还存在大量未知的变数。特朗普胜败的两种潜在结局,势必会对共和党未来领袖的人选造成巨大的影响。种种未知,让此刻的我们难以准确地预测五年后的走势。不过窥探一下端倪,分析一下形势总还是可以的,毕竟打脸的话,四年半后也没人记得。
特朗普的盛世危机
盛世之下,必有危机。开创不易,守成更难。特朗普花费了过去四年的时间征服改造共和党,确实取得了巨大的成效,驯服了共和党这个骄傲的老牌政党,给他彻底的染上了川中央的记号。但特朗普的成功,也并非没有代价。共和党川化的同时,特朗普也不得不接受了共和党化的现实,从一个“草莽”反建制主义者,变为了一位保留民粹精神和独特行政风格的右翼总统。特朗普被迫接受大量保守派政策,在大多数问题上按保守派的既定方针办,固然让他得到了他铁盘和共和党基层选民的鼎力支持,但也让他失去了2016年大选中最有利的标签:温和派,促使更多的选民认为他是一个意识形态十分保守的总统。
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两人中希拉里才被选民认为是极端派
与外界印象相左,2016大选路上的特朗普虽然言行举止浮夸,充满争议,在选民眼里却是和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比,两人中总体意识形态较为偏向温和派的哪一个。某种程度上说,希拉里的问题并不在于民主党内左派对她立场过于中立的刻板印象,实际上还是输在了大部分选民认为她是极端派之上。(当然,普通选民对她的鄙视和仇恨也一样重要)选民这种看法,不管合不合理,确实也有一定道理。希拉里和号称社会主义者的桑德斯比固然是较为保守的政客,但在政治光谱上也确实以及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民主党左翼,其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有着较为清晰的定义。而特朗普则不同,竞选过程中只有框架和几句朗朗上口的口号主张,让外界人士很难对他形成一个刻板深入人心的印象,加上他频繁宣传自己商人出身善于沟通妥协,确实也给选民留下了一种温和派的假象。
民调证实了选民印象中特朗普的右转
但是,特朗普上台之后的作为,打破了这一印象。见识到了特朗普具体施政和政策的美国民众,在18年开始就普遍给他定性为保守派。温和派这一标签虽然近年饱受两党内极端分子诟病,却依然是选举中不可多得的好属性,有助于候选人拉拢到更广泛的支持。而失去了温和派标签的特朗普,今年选举中要碰到的则是另一个温和派名声在外(实际上相当自由)的拜登,这种换位,对于特朗普来说又是一个连任不利因素。
告急的选情,迷茫的方向
自然,失去了一两个标签对于特朗普并不构成致命的打击,从政数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特朗普也被证实“种姓强韧”,十分能坚持。但是,真正让特朗普当前处境风雨飘摇,王朝统治面临终结的,是极其不利的外部大环境。
前文也曾提到,今年之前,特朗普登基以来做了三年太平天子,经济形势持续大好,国内外虽不时有波动起伏,依然不改平稳和谐的大势。在各类问题上不得民心的特朗普,本指望着依靠社会稳定和经济大好这两面大旗来竞选连任。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总统很难落马这一历史规律,让特朗普和共和党上下对于今年的选举前景充满了自信。这一乐观情绪甚至蔓延到了疫情爆发数月之后的今天,大部分基层共和党人员选民还对特朗普的前景十分看好,即便是大部分证据指向了这一结论的反面。
嗯好的
然而,魔幻的2020年势必不能让特朗普安心。新冠疫情的爆发让美国持续十年的经济增长态势走到了末路,随着五月经济数据的出炉正式滑落至衰退期。失业率一瞬间蹦到两位数,无数中小企业面临倒闭破产。疫情初期没能有效遏制的恶果导致了时间到六月中旬,新冠疫情在美依然势头猛烈。特朗普在疫情管理上的种种失误,也让美国选民大失所望,大部分人从一开始的支持转到如今不认可特朗普在抗疫之上的表现。失去了经济这张王牌,又被扣上抗疫不力的大帽,特朗普在民调中出现了明显的颓势,开始在全国民调和关键摇摆州全面落后于挑战者拜登。
新冠:特朗普的死穴?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明尼苏达州黑人乔治·弗洛伊德之死,将整个美国社会再度带回到了种族问题之上。弗洛伊德死于暴力执法的警察之手,又一次的激发了长期以来非裔黑人群体和执法机构之间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矛盾,再次将美国社会中的系统性歧视和未曾远去的种族主义推到了前台。近年经历了弗格森纽约市等多起警察暴力执法导致黑人死亡事件之后,却依然没有见到社会做出改变的黑人群体,在见到弗洛伊德之死之后愤怒的涌上了街头,开始了大范围的游行示威活动。
声势浩大的游行
之后的两周内,全美上下各大城市均出现了不同规模的游行抗议队伍。上街的人一多起来,秩序就很难得到维护,加之因疫情期间隔离压抑很久的的情绪,让许多城市都出现了骚乱局势。更有好事者潜入示威队伍中,让许多城市中本来和平的游行运动演变成了打砸抢的骚乱。警察局被焚毁,商店被劫掠,电视台被砸,这种动荡的画面似乎给人一种重回动荡之年1968的既视感,甚至让人忘了当前还有仍未散去的新冠疫情笼罩着美国社会。
"When the Looting Starts, the xxxxx starts"
游行骚乱也好,弗洛伊迪为人也罢,这些问题存在着争议,不同人也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弗洛伊德事件唤起了美国社会整体对种族问题的反思和讨乱。而一向在种族问题上失分严重,经常因处理不当而备受诟病的特朗普,虽然看到媒体不再关注对他不利的新冠疫情十分高兴,却也因为新的焦点是他同样劣势的种族问题而无法乐观起来。
惨遭毒手的Fake News
特朗普是否是种族主义者,是一个简单却又纠缠不休的问题,每个人心里有着自己的标准。但是特朗普在种族问题上的糟糕记录,也是美国人心知肚明的。在谈到社会问题时,他时常使用的词语和叙事,往往是种族主义最喜欢的狗哨词汇,这一点让他受到了共和党内底层有着相同情绪的选民的追捧,这也是他为何和党内基本盘如此合拍的原因之一。但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和特朗普在选举中的难题雷同,在于他的基本盘只占总选民的四成左右,不足以赢得选举。特朗普在2017年夏洛蒂事件中那句类比新法西斯主义者和ANTIFA示威者的“两边都有好人“名言,至今仍盘绕在他的头上,为他在种族主义问题上的印象表现定了性。如果平时媒体叙事远离种族问题这种争议话题,特朗普尚还能逃过外界的审视,但当聚光灯集中在这一问题上的时候,特朗普又如何能拉回关键的城郊选民的心呢?
传世经典
法律和秩序
毫不意外的是,特朗普在弗洛伊德事件的后续中,也没有扮演美国总统在危急时刻应有的团结全国,安抚民心的角色。更多的是选择逃避,避免在种族问题上发表看法,知道自己发言只可能会给自己引来麻烦。这一少有的克制,可能对于特朗普来说是一个相对较好的策略,起码不会进一步伤害自己。只不过弗洛伊德事件的复杂性,特别是游行引发的骚乱和动荡局面,让特朗普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内心。
咳咳:如果我们的xx再不
在见到打砸抢事件频繁上演之后,一向标榜强人做派的特朗普很快的就在社交媒体等平台上呼吁各州州长和地方政府采取措施,迅速的扭转当前混乱的局面。他敦促州长们迅速启用国民警卫队来强硬的维护社会秩序,并声称有必要的会派美军士兵上街来“主导“局面。当游行示威的火焰燃到首都华盛顿时,特朗普也是这么做的。即便是华府市长再三抗议,在特朗普示意之下,美军确实出现在了DC街头维稳。
在游行示威者一度冲击白宫外墙,导致特朗普被护送进白宫地下室保证安全的消息泄露给媒体之后。特朗普马上就为了维持自身强人形象,在玫瑰花园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会上屡次高喊尼克松当年的著名口号“法律和秩序”,声明将迅速指派执法机构主导街道,发布会结束后又指示司法部长和执法部门用催泪瓦斯赶走在白宫周围的示威者,给了他一路走到白宫附近的圣约翰大教堂前手持圣经摆拍的机会。这一滑稽又夸张的画面,和周围的乱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却并非是特朗普预想的那种正面影响。
特朗普的算盘显然是,通过凸显自身的强硬形象,加上刻意复刻尼克松1968年赢得大选使用的“法律和秩序”口号(Law and Order)来反过来利用骚乱攻击民主党人,从而激起摇摆选民对民主党的不满保证他选情好转。这一思路从表面上来看,十分符合逻辑,毕竟很可能会决定这次选举走向的摇摆选民阶层:城郊富裕白人,从历史上来说确实对尼克松式的这一套论调十分买帐。然而,当前使用这一个口号和52年前一个最关键的区别在于,特朗普像当尼克松,却很可能要做林登·约翰逊。
众所周知,尼克松之所以在1968年要高喊“法律和秩序”这一口号,反应的是60年代美国社会的动荡和1968年社会秩序失控的现实。60年代的美国充斥着大量不同的社会运动和不稳定因素,民权运动和反越战示威活动贯穿着整个时代,这一趋势在1968年达到高潮。因为越战饱受诟病的约翰逊,实际上以及失去了对政坛的控制,在党内外压力下不得不放弃连任。此时的民主党执政已经八年,民众愈发开始把社会秩序的失控怪罪于执政的民主党之上,这也就给了作为挑战者尼克松卷土重来的机会。
Law and Order!
高喊上任后将恢复“法律和秩序“的尼克松,真是看准了美国人对于这种此起彼伏波涛不绝社会运动的厌烦,通过与所谓沉默大多数的沟通,成功的赢下了选举。但是这个故事,却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尼克松当年面临的局面,实际上并非是他和民主党候选人自由派标杆性人物汉弗莱一对一的对决,中间还参杂了极端保守派,脱党参选的南方民主党人乔治·华莱士。(就是那个阿甘正传中档校门的阿拉巴马州长)尼克松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夹在两人中间的中间派,所以他的情况和特朗普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尼克松最后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才将将险胜,也是促成了他四年后犯下水门事件大错的诱因。
尼克松赢得非常险
更何况,与作为挑战者的尼克松不同,特朗普是现任总统。特朗普固然是想通过法律和秩序这一口号来嫁祸民主党人,改善自身选情处境,只不过身为现任总统,特朗普的这一套话术就有些错位了。特朗普当然可以把矛头指向民主党把持的州市政府,甚至是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但是最终,选民在考虑社会治安问题时,要负责的始终是执政党,也就是管理白宫的那一党。特朗普作为在位者,高喊法律和秩序,意味着当前的美国社会缺乏法律和秩序。如果选民最后转过来会发现,作为在位者的特朗普才应该为当前社会动荡负责,应该负领导责任。所以换而言之,特朗普这种提法,很可能并不会起到他想要的作用,反而还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自己的脚。
四面楚歌
近期民调的态势,也证实了特朗普的法律和秩序口号并不管用。自抗议活动爆发开始以来,特朗普在全国范围和摇摆州的民调均出现支持率下滑的态势。根据RCP的统计表示,特朗普如今在全国民调中平均落后拜登8.5个百分点,比五月底落后6%出现了进一步的滑坡。如果只看六月以来的民调的话,特朗普落后的幅度将会进一步拉到,平均达到十个百分点以上的巨大差距。即便是对特朗普最乐观的民调,也显示拜登领先他七个百分点。特朗普在全国民调中的糟糕处境,已经近期的下滑,印证了目前骚乱和疫情双重加持之下,特朗普的表现显然是再给他扣分而不是加分。
RCP的数据明确显示抗议骚乱开始后特朗普出现的下滑
虽然美国大选最终看的不是全国范围的表现,不然赢得普选票的希拉里应该是现今的总统,但是全国民调依然会给我们一个当前形势最好的衡量标准。特朗普确实在选举人团中有着一定的结构优势,能够在再次输掉普选票的情况下继续凭借着在中西部关键摇摆州取胜再次连任。但是这种天然结构性优势给特朗普提供的缓冲空间是有限的,一般认为,特朗普如果在普选票中输掉五百万的话,依然有机会取胜。但是这一区间大概是4到5个百分点左右,拜登目前两位数的优势说明他早已跨过了这一问题,打破了特朗普的结构性优势。
摇摆州的民调也展现出同样的趋势,拜登在关键的中西部锈带三州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和威斯康星州中均保持领先,其中密歇根的优势尤其明显,甚至逼得特朗普团队已经开始考虑放弃密州的计划。同样是关键摇摆州,也是特朗普新后花园的弗罗里达,拜登凭借着在老年人中的意外优势,也在民调中领先特朗普。摇摆州新贵亚利桑那,拜登也是处于领先态势。在关键的六大摇摆州中,拜登除了在北卡和特朗普紧咬以外,其余均稳定处于领先优势。
现有民调建模大概会是这个样子
诚然,拜登在摇摆州的领先优势远不如他在全国民调的稳固,部分州还在误差之内,但是这种领先的身位却十分明显,甚至波及一些本应该属于特朗普胜算把握较大的偏红州之上。本来被誉为现代共和党大本营的德克萨斯州民调中,拜登和特朗普两人不分伯仲。另一个地处阳光带的佐治亚也同样出现了左转态势,乃至拜登对特朗普取得了极其微小的领先。甚至16年特朗普大胜的两个摇摆州艾奥瓦和俄亥俄,因为近年的右转态势,被认为掉出了摇摆州行列,特朗普的支持也出现了下滑,甚至在俄亥俄被反超。种种迹象,都表示特朗普当前的处境非常不妙,如果不能迅速改变局面的话,那么赢下选举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危机四伏
更加对特朗普不利的一个因素,则是拜登在民调中的表现,已经达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迈过了50%也就是半数的大关。这一指标虽然看似并不起眼,但却非常的重要。因为特朗普时代的一大特点在于民调的变化,支持度的起伏,都主要是特朗普自己的数值再出现变动。这种趋势特点在于特朗普的支持率虽然经常随着新闻周期起伏,却总会回调到均值四成左右的水位稳定下来。
而把这一现象放到选举中,2016年特朗普逆袭的一大重要原因,在于未决定的选民在选举日大幅度导向了他,然而这一现象在四年之后却没有重现。拜登在此时跨过了5成的里程碑,是希拉里16年后五月后在民调均值中从未达到的水平,说明了一拜登的支持率天花板要比最高不超过46%的希拉里要高,二则是今年选举中未拿定主意的选民数量要有所下滑。这两点都对特朗普十分不利,加上今年受疫情影响,在16年发挥重要分票作用的自由意志和绿党等第三党派(分别得到了3%和1%的支持)将面临在多州无缘选票的问题。缺少第三党派分票的外部助力,本身就面临着竞选联盟上限问题的特朗普将无法再次依靠16相同的泛多数方式取胜,这又是一大问题。
第三党派的外部助力,是16年特朗普的一个利好,但今年很难重现
综合各种因素来看,时至今日,特朗普王朝面临着建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如果今年特朗普输掉连任,离开白宫的话,那么他在党内的至尊地位,起码会出现动摇的态势。而在特朗普威压下短暂陷入停战的共和党,可能会再度陷入路线斗争的老路数。只不过,现在就把特朗普的处境比作垓下的项王,未免有些高兴的太早。选举日尚还有不到五个月时间,这给予了特朗普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进行操作和逆转。此时此刻是美国民众关注焦点的疫情和种族问题均不是特朗普的长项,如果十一月大选前美国民众的焦点回归特比较占优势的经济和移民项目,那么他未必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要想让这个变局发生,条件相对来说有些苛刻。
王朝的未来
当前看来,特朗普的命运扑朔迷离,使得王朝的前景和共和党未来的方向充满了大量的疑问。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样,还是要取决于特朗普最终在选举中的表现。
如果特朗普在未来的几个月中仍处于大规模落后的态势,也许共和党在位的议员团体可能会开始试图和领袖保持距离,尝试通过把自身独立出来来保全共和党在参议院的多数。这种变节,符合情理,但在共和党与特朗普的命运高度捆绑的情况下,除了引起特朗普的怒火以外可能并不会有多大效果。最终选举日特朗普倘若惨败给拜登,顺带葬送共和党的国会优势的话,那么确实不排除选后的共和党反思过去四年的所作所为,选择重回12年大选后“尸检报告”所列出的新时代方向发展。
回归中道?难
但是这种设想,又必然要接受现实的考验,即便是败选,特朗普依然并不会消失在共和党的舞台之上。起码就目前来看,特朗普和他共和党内庞大的基本盘的特殊关系,没有任何一个共和党人能够超越。可以预见的是,特朗普在未来将长期是共和党内一股最重要的势力,也是最大的声音。惨败也许会给特朗普在党内的公信力造成打击,但这毕竟是一个巨大的假设,目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特朗普主义会直接倒台。
倘若特朗普最终仅仅是以微弱差距败给拜登的话,那么他在党内的统治地位就更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动摇。事实上,当下就已经有了特朗普目前的劣势并非是人为造成的,而是因为疫情这种不可抗力天灾拖累的论调,这在特朗普的基本盘中很有市场。在这种论调的影响下,特朗普的败选大概率会被共和党人解读为时运不佳,并非特朗普非战之过。如此局面,必然使得特朗普这块招牌依然在党内无比吃香,甚至不乏特朗普四年后亲自出马再战总统的可能。
King Donald
若是特朗普再度完成不可思议的逆袭的话,无论未来四年执政如何。特朗普都将是共和党内牢不可破的王者,24年共和党初选中试图接替他的众候选人,势必要争相比较谁才是领袖最亲密的战友,最忠实的接班人。到那个时候,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恐怕将是共和党未来几十年中最为普遍的基调,也是每个候选人拼命靠拢的方向。到这个地步,特朗普和共和党这两个词怕是要永远不分离了。
只是现在,谁也不敢下断言。毕竟,魔幻的2020,只会给你更多的惊喜。
结语
洋洋洒洒近三万字,算是用三部曲的方式完整的讲述了特朗普在共和党内起,承,结的三个阶段。其中虽有不少故事有报道依据,有民调数据支撑,但很多也只能算是一家之言,推断分析,算不上什么极其严肃的研究分析。
特朗普的彗星崛起,随后历经艰险神奇的征服了历史悠久的共和党。其间的神奇也算是古今以来少有的趣闻轶事,也同时反映了美国政治制度的缺陷,当前政局民主制度面临的巨大危机和挑战。特朗普的出现并非是美国目前问题的根源,相反他恰恰是美国政坛意识形态极化,社会民众部落化的最佳产物,完美露骨的代表了美国政治和社会的现状。一如美国社会中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和结构性差距问题,特朗普主义和特朗普现象远非一朝一夕能解决和散去的。至于他未来怎么发展,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原计划终章应该着重讲2024潜在接班特朗普的十五位共和党王位继承者,但是写着写着就篇幅过长,加上主讲这些人并不符合特朗普三部曲以个人为中心的基调,因此准备放到外传里有时间再讲。(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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