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式家庭治疗案例解读（5）
在我们印象中，老夫老妻的感情通常是比较稳定的，有道是“白头偕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不过，如果其中一方莫名地变得“年轻”了，成了少夫老妻的状态，那么这会给老人家的婚姻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和影响呢？你又会怎么看呢？
先不用急着说出你的答案，我们不妨来看看以下这个家庭辅导个案再做思考。如家谱图所示：我的案主小E是一名文员，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为父母争吵的事情操心，整个人变得神经紧绷、焦虑不安。小E的父母两人都在经营着一家服装店，不过这段时间小E的父亲突然变得疑神疑鬼，整天没事就盯着小E的母亲不放，受不了小E的母亲与外人有过多的接触，导致小E的母亲也变得非常不安。而小E的大哥在外面则早已成家，对于父母这段时间以来的剧烈变化也比较关注，并不定期地赶回家里调解父母之间的矛盾，不过作用不是很明显。
目前，案主主要为父亲的“神经质”问题感到非常生气和烦恼，曾多次和父亲发生争吵和冲突，要求父亲不要再死缠母亲，但却以失败告终。经朋友的介绍下，案主因此前来求助社工，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家谱图说明
1、家庭生命周期
1）从家庭生命周期的过渡情况来看，案主现在的家庭正处于空巢期——子女独立后生活的正常过渡时期。而当子女陆陆续续地成年离家、夫妻重新回到两人的婚姻系统时，他们往往在重新面对彼此上容易变得郁闷和焦虑，此时最需要的是夫妻之间的慰藉和支持。
2）不过，作为丈夫的案主父亲由于在这段时间莫名地变得多疑起来，过分地关注着作为妻子的案主母亲，导致他们的夫妻关系一直在闹矛盾，使得他们在这个家庭生命周期阶段的婚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挑战。
3）当子女长时间处于父母的矛盾关系当中，即使已经成年，情感上也依然会惦记着父母的心理需要，不能抽身、不能很好地发展自我，难以发展与同龄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也难以发展出和父母之间成年人对成年人的关系，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父母的身旁——案主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2、家庭角色功能
1）从家庭成员角色分工来看，案主既是父母的女儿，又是独立而单身的成年人；案主的父母既是案主的双亲，又是结婚大半辈子的夫妻——彼此之间的家庭成员角色是分工明确、达到平衡和有功能的。不过，案主父亲这段时间的反常表现，打破了家里面家庭成员原有角色分工之间的平衡，导致案主母亲作为妻子的角色负担过重，呈现出角色功能不足（低功能）的状态；同时，也让案主作为女儿的角色负担过重，呈现出角色功能过度（高功能）的状态，从而引发家庭成员之间的角色冲突。
2）从家庭成员角色冲突来看，案主作为女儿角色的高功能状态、与父亲作为丈夫角色的高功能状态往往都是需要高情感投入的，如此一来就很容易会产生矛盾，而且矛盾的焦点都是围绕案主母亲角色的低功能状态来展开的。这样的情况就像两虎相争，父亲和女儿都在针对着家里面同一个女人来进行情感争夺、看看谁更有资格来当这个女人的“情感伴侣”。那么在这样的家庭互动模式下来，必然有一个家庭成员的角色会牺牲很多、受到各种伤害，正如那句名言所说：“当雪崩发生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3）从家庭成员角色回馈来看，案主父亲作为丈夫的角色回馈、母亲作为妻子的角色回馈，以及案主作为女儿的角色回馈都不如预期，都没有有效地恢复到之前彼此角色分工明确、达到平衡以及彰显功能的良好状态。现在看来，女儿更像是寂寞母亲的守护天使，父亲更像是苦苦追求太太芳心的大龄情痴，母亲更像是独守空房寻求慰藉的寂寞人妻。
3、家庭关系模式
1）从夫妻关系来看，案主父母的婚姻目前正陷入了“一追一跑”的夫妻互动模式当中，而当丈夫（案主父亲）需要妻子（案主母亲）的关注却得不到时，会唠叨、会失控。不满的丈夫（案主父亲）想接近妻子（案主母亲），但又无理取闹地把妻子（案主母亲）推走。被推走的妻子（案主母亲）越是逃跑、越是回避丈夫（案主父亲），而感觉被拒绝和不被爱的丈夫（案主父亲），就越是情绪失控、发怒——这种恶性循环是婚姻相处中的大忌。不过，发怒的丈夫（案主父亲）其实并不可怕，而是最需要妻子（案主母亲）关注的时候。妻子（案主母亲）能不逃避、不走开，继续陪伴需要关注的丈夫（案主父亲）身边，他们婚姻中的恶性循环才能够打破。
2）从亲子关系来看，案主目前是作为第三者被卷入到了父母的婚姻矛盾当中，这是夫妻处理冲突时常见的三角关系不良互动模式。很多时候，不安且孤单的妻子（案主母亲）会将她的情感投放在子女（案主）身上，与子女（案主）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妻子（案主母亲）也会向子女（案主）诉说自己对丈夫（案主父亲）的不满，心疼母亲的子女（案主）便会逐渐地成为母亲倾诉心声的“伴侣”，形成固定的心理联盟——同仇敌忾地一起疏远、指责案主父亲。
要打破这种三角关系，作为夫妻的案主父母需直接对话来处理他们的冲突，无论他们的关系是多么地水火不容，都不能让子女卷入到父母的矛盾当中。面对问题和彼此之间的冲突，作为夫妻的案主父母能互谅互让地去协商才是关键。
3）从同胞排行关系来看，在家谱图中可以看到案主有一个早已成家的大哥，而这样的兄妹关系往往是父母关系的平移——作为妹妹的案主很容易会成为母亲或太太的补充，也会更倾向于向母亲认同。因此，当家里面出现问题或者母亲身上发生状况的时候，作为妹妹的案主往往会不自觉地首当其冲，充当着拯救者（守护天使）的家庭角色。
会谈节选
案主：唉，我爸现在搞得我性格都变了！我看见他就烦、就恨他！有啥都和我妈说，但我妈还是让我给我爸点面子，我都不愿意。
社工：听起来你爸好像做了些什么让你对他十分讨厌。
案主：嗯，我爸从今年正月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整我妈，他每天就说我妈和别的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我们家是开服装店的，每天接触的人本来就多，我让他拿出证据他又没有。我爸每天就不停地骂我妈，说我妈不要脸、乱七八糟地骂一堆。我爸在家里骂，我妈和邻居坐一起聊天他就追过去骂，他还在快手里面用我妈的号在里面骂我妈是黄脸婆。我爸见不得别人说我妈不老，说我妈漂亮、有气质，也不让我妈手机上和别人聊天，和谁聊天他事后都要查一下聊天记录。我感觉我爸就像得了臆想症一样，要么就是人格分裂障碍，白天追着和你说话，晚上就爆发了闹一样。
案主：还有就是我妈不和我爸说话，他就开始说我妈想着别人呢，我现在都觉得我妈特可怜！与人正常的交流都要偷偷摸摸的，我爸一进来都不敢玩手机，我爸这种情况总是反反复复的，搞到我妈有一次都差点跳楼了！我爸在我哥和我嫂子面前装得好的很，我哥嫂一走就变样了！我爸真的是一个现实版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面的男主角！
社工：听你这么说，知道你很想让你爸不要再“骚扰”你妈。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爸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案主：嗯嗯，我爸以前就是吵吵闹闹，不像现在这样限制我妈的自由。
社工：那在你看来，你爸妈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
案主：他们是一起吃饭，但不一起睡，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一起睡。
社工：这样子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爸受到打击？或者是你爸这段时间以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案主：我去年订婚了又被退婚了，退婚的时候两家人都不愉快。另外，我们让媒人给我大哥装修房子，不过结果却让人很不满意。
社工：那在这些事情当中，你家里谁的反应最大呢？
案主：退婚的事情我妈反应最大，装房子的事情我爸反应最大。我妈心软得很。
社工：那在你看来，哪件事情是你爸性情大变的导火索呢？
案主：房子的事情。在这之前我妈和那个媒人的关系有点暧昧，我爸之前不知道，却被我发现了。我也曾提醒过我妈，但我妈不管。
社工：嗯嗯，可以跟我多讲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让你爸性情变得那么反常？
案主：我妈给我说那个媒人和她一位同学长得很像，她很爱慕她那位同学。我爸年轻时又对我妈不好，而那个媒人只是为了偷工减料来骗取钱财。于是我爸调取了我和我妈的通话记录，后来我妈和那个媒人再也没有联系，但我们家争吵不断。
社工：到目前为止，我看到的画面是：一对不同房的夫妻在无休止地争吵。在这个过程当中，谁最心碎呢？
案主（沉默的样子）：嗯嗯……
社工：那这么说来，你爸妈的争吵越来越升级了，然后就演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案主：对啊！我爸现在不说那个媒人了，就一直说其他的邻居，而且都是他编造出来的事情。
社工：嗯嗯，你爸妈结婚多少年了？
案主：35年了。不过我现在看见我爸就讨厌！他性情一变，我整个人都紧绷了。
社工：这么说来，你爸好像对他现在的婚姻感到有危机感了。哪怕事实不是真的，但他对婚姻的这种忧虑却也不假。
案主：嗯，他就是没有安全感。
社工：然后这种不安也弥漫到整个家里来了。
案主：是啊！他现在正事不管就盯着我妈。
社工：所以你妈就躲着他吗？
案主：嗯嗯，我哥嫂能不回来是绝不会来的。
社工：那你妈是躲在你背后？还是躲在你哥嫂背后？还是躲在邻居的背后？
案主：嗯，都躲着他。我爸一天没事就看小三类的文章。（思考了一会）我妈也不是躲吧，就是不愿意理他。每次我爸都从晚上十点多闹到凌晨一两点，谁能受得了啊！
社工：现在我看到你爸妈的婚姻舞步是：一个使劲地追、一个使劲地逃。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没有好好地面对彼此。
案主：不敢好啊！好了没几天，我爸就又开始了。我现在看见我爸都会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
社工：那在你看来，怎么能够缓解你爸对婚姻的这种不安呢？
案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爸一天在想什么。我堂哥把我们老家土地占了他都不管，我妈只要一提这事他就开始说我妈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我爸整个人都神经质了。
社工：你爸的“神经质”是对你妈是这样？还是对其他家人也这样？
案主（沉默了一会）：……只要我爸以后不要对我妈胡说八道就行了。
社工：现在我看到的画面是：你爸宁愿不管老家的土地被侵占的事情，也要把和你妈的事情——他们的婚姻看得更重。看来你妈对你爸来说很重要。
案主：对于这件事，我觉得我妈够大度、够宽容了，还给我爸做饭，发货。
社工：那在你看来，你觉得你爸在心里把你妈放在第几位呢？又或者反过来说，你妈在心里把你爸放在第几位呢？
案主：从这件事来看，我爸应该是把我妈放在了第一位，但是在他家人面前，却把我妈放到最后一位。（思考了一会）我妈以前应该也是把我爸放在了第一位，但现在应该是没给我爸位置了吧。
社工：嗯嗯。
案主：我爸现在就跟年轻人刚谈恋爱一样，见不得又离不得。不过，我妈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社工：一般来说，老夫老妻应该不会这样，对吧？
案主：嗯嗯，我爸有时候还会看一些……黄色小说，这是我妈给我说的。我妈就特别生气。
社工：其实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爸现在这种“神经质”的表现，是他的一种笨拙的、对你妈的情感表达方式？
案主：嗯，但他这种方式谁都受不了。我妈既不是年轻人谈恋爱，又不是脚踏两只船呢！再说，我觉得我爸这个年纪的表现有点太过了，实在是难以接受。
社工：是的，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你和你妈会怎样帮你爸一起赶走他的不安和焦虑呢？
案主：我爸现在这个样子让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经常是以暴制暴！
社工：现在我看到的画面是：一个非常心疼妈妈的女儿，一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丈夫的妻子，还有一个非常焦虑和不安的丈夫。
案主（叹了口气）：是啊！ 我在想让我妈和我爸一起睡会不会好点，但我妈现在心里面都已经有了创伤，怎么可能和他一起睡呢？
社工：那么在这个局里，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呢？
案主：我和我妈吧。因为大家都指责我爸，包括邻居都在指责他。
社工：嗯嗯，不过如果你是你爸的话，你猜一猜，他在这种处境下除了“神经质”的焦虑和不安之外，还有其它选择吗？
案主（沉默不语）：……
社工：其实，你对你爸妈夫妻同房的想法是很好的。
案主：但我现在不敢让他们一起睡。因为我爸用另外一个微信注册的快手号给我妈留的私信，里面的内容就是说我妈和那个人有不正当关系。
社工：嗯嗯，不过现在要做的是，怎样让你爸的焦虑和不安在你和你妈可接受的范围内表达出来，然后再看看怎么一起去消解你爸的不安和焦虑。
案主：只要我爸以后别再说我妈和别人有那些子虚乌有的不正当关系的事，我妈心情就好了。
社工：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可否告诉我，你和你妈可以怎么创造出这样的机会呢？
案主：你说的也是。我也在寻求方法……
写在最后
在我们印象中，老夫老妻的感情通常是比较稳定的，有道是“白头偕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不过，如果其中一方莫名地变得“年轻”了，成了少夫老妻的状态，那么这会给老人家的婚姻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和影响呢？你又会怎么看呢？现在，你心里面也或多或少地有答案了吧。期待你在文末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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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社工专栏作者
朱俊杰，男，助理社会工作师，湖南师范大学社会工作专业，6年社会工作实务经验，广州市社会工作协会第八届督导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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