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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巡礼丨坚守一家粤菜馆的本分 —— 记 广州万年酒楼

莫狄骁 莫狄骁的山房 2020-01-03

万年酒楼的名字非常霸气,有种一眼江河的豪迈。不过他们虽然也是老食肆,但名字的来源却只因为主理人温万年师傅。


温师傅堪称羊城餐饮界的老行尊,八十年代即开办著名的“胜记饭店”,开长堤宵夜之先河。生猛海鲜、特色野味,成为胜记最重要的特色。“食宵夜去长堤胜记”,也成了本地电台里常出现的广告语。时至今日,胜记依然在长堤独占一栋三层小楼。虽然味道逊色了,但感觉依然很好,也是广州当年引领全国风潮的见证。每当我深夜想吃上好的蒸鱼,胜记一定是我的首选。


而“万年酒楼”开办于1989年,以温师傅的名字做招牌,请自己的妹夫亲自打理,可见重视。酒楼所在的越秀南(即地铁团一大站,但没有人会把那里叫让人恶心的“团一大”),是旧时老城区的烟火之地,最宜做街坊生意。故有别于胜记的高端生猛,万年主打街坊味道,是我最为推崇的老派广州食府。


万年酒楼,图自网络


万年酒楼能赢得诸多赞誉,当然与他们的出品水准密不可分。在我看来,他们在当下最能坚持一家粤菜馆的本分。


什么是本分?无鸡不成宴,因此白切鸡,或起码有 一款鸡类菜式要做得好。烧味不可少,最好烧鹅像样子。蒸鱼固然也要好,小炒更不必说,煲汤好也是自然之理。 至于主食方面,炒饭比较基本,要是能做好伊面等更是难得。


广州的平民食肆,能做好一两样的也不算少,但样样都能做好的,我想恐怕只有万年酒楼。这里涉及到厨房各个部门的各类功夫,少了一样都不行。


在当下时日,这样的坚守简直让人感激涕零。




万年的鸡号称“真味鸡”,实则也就是白切鸡。


白切鸡要好,鸡种首先是第一位,其次是卤水调配和烹饪把握。玉堂春暖、文记、津津、友联等都有像样子的白切鸡,万年的鸡也很不错。


皮黄而爽,肉质紧实,但偏软,估计是照顾老城区的街坊口味,有不少上年纪的顾客在(津津菜馆也如此)。卤水风采直入骨髓,但肉质绝不过熟。姜葱切得细密,油更是调得香。无论蘸不蘸料,都各有风采。


这样的鸡,就是我们会认可的好鸡。




曾经沧海难为水,吃过好烧鹅,总是很难看上别处的出品。


我最喜爱的,依然是烧鹅法祖、新会古井的恒益。而香港一乐、福临门,顺德东海,广州陈仔,我都接受。因此我除非试菜,否则并不怎么多吃烧鹅,万年除外。


万年的烧鹅皮脆而香,却又不是一味死硬。皮下脂肪够多,却不腻口。烧鹅肉汁丰盈,近骨处才透出香料的风味。不完全是湿烧,但又不全是港派,可谓自成一家。烧鹅皮追求荔枝核色,不是单纯的亮丽,保留了烧味应有的风貌。


我曾与几位朋友吃饭,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万年。席间吃完一例(一般是一桩,即四分之一),后面又追了一例,可见万年烧鹅的魅力。不过烧鹅也是流派不同喜好不同,不一定每个人都爱这种风格,适口就好。




比起烧鹅和白切鸡来,万年的汤虽然也很好,但我却不一定每次都要。


原因无他,万年的汤非常老派。用料扎实,味道浓郁,基本没什么清润风格的汤。动不动还有羊肚菌这种,虽不至于喝了便流鼻血,但也很补。作为小伙子,我平时还是喝清燥润肺、祛湿保健的为主。因此不是万年的汤不好,是不适合我而已。


然而若是秋冬之时,或亟需进补,万年的汤便很合宜。虽然有冬菇或其余中草药为底,但却不能掩盖各类食材交错的风味。我们总说“饮和食德”,窃以为煲汤就是“饮和”最好的表现,毕竟喝的就是各类之“和”。不要管医生说什么尿酸高对身体不好,如果全听医生的,那就没有人去吃顺德鱼生了。


虽然可选不多,但在合适的心情环境下喝一碗万年的汤,可谓暖胃又暖心了。




因与胜记同享货源,万年也经常能拿到一些不错的食材。但食材虽好,也须烹调得法,其中对墨鱼嘴的处理便很能体现。


墨鱼嘴即墨鱼的脆骨,一只墨鱼就一个,收集不易。且虽爽弹,但风味浓郁,换言之处理不好会很腥。万年的处理非常干净,杂质该去就去,即便白焯也并不发腥。反而嚼着嚼着,又有浓郁的海产风味涌现。底下的西芹豆芽也不只是摆盘,不但均衡营养,且有清口之用。吃一口墨鱼嘴,再夹一箸底菜。口感相若,味道则一轻一重,妙趣横生。


若说白焯要义在鲜嫩而不腥,那酱爆的赋味平衡就很重要了。墨鱼嘴本身并不吸味,单纯靠挂浆也没意思,因此要靠“爆”,即以一定程度的焦灼逼出香气,与酱料共冶。当然,还要考虑配菜。豆角本身过火就老了,不及则发草涩味,也得把握好火候。因此一道好的酱爆,应是各自精彩,又都被酱料联络一起才对。万年的酱爆,当然做到了。


能把墨鱼嘴在两种考验下都料理清楚,这就值得我们敬佩。




有胜记的血统,料理水产肯定不会差。铁板珍珠蚝、胜瓜浸沙虫固然都不错,但另外两道菜也值得一讲。


龙趸是比较名贵的鱼,毕竟学名就叫中巨石斑鱼,体型颇大。因此,寻常吃不上一整条,偶尔碰到开边龙趸倒是有可能。石斑的肉质紧实鲜美,但开边后毕竟是冰封过,浓油赤酱能补食材不足,要是用清蒸手法就不太好办了。


此处也不全然是清蒸,而是加了胡椒和姜葱,但总体保持了清蒸风貌。虽然吃的出不是游水活鱼,但石斑的肉质特点却能表现出来。难得皮嫩,边角位滑顺,不是从头到尾一个样。食材好能烹饪好,自然是本事。但食材不足,又能化腐朽为神奇,也应得到赞美。


至于牛油虾这种菜, 一般我不会点。不是不欣赏创新,而是很多都做不好。虾不新鲜,粉浆太厚,牛油用料差等等。这道菜纯粹是某次午市套餐有“孖宝”( 粤语孪生儿之意,这里指两个菜搭在一起便宜卖,乃常见营销手段),我就点了。孰料虾很鲜甜,咬下去还有汁水。粉浆不厚,牛油香味够浓,但不喧宾夺主。且虾仁最怕“梅身”,即烹调过度导致的虾肉软靡。所以无论煮还是炸,都一定要高温迅速。此处做得很好,让我一改前观。


可见万年也有创新,只不过因地制宜,要做主流顾客能接受的创新。但一经推出,则毫不马虎,态度非常端正。




在常见荤素之外,豆腐也是粤菜的常见客。铁板釀豆腐这样的菜,做好也的确算是本分。我想特意谈一下的,是已经很少见的老菜“老少平安”。


这道菜用鲮鱼滑和豆腐共冶,鲜嫩无比。做法不难,把鱼肉与豆腐拌匀再蒸即可。可下冬菇虾米等,味道浓烈些;也可下马蹄芫荽等,比较清雅。至于有没有咸蛋黄倒是悉听尊便,我喜欢有的版本。这道菜吃起来顺滑无渣,营养丰富,长幼咸宜,故得此名。


万年的出品,鱼肉和豆腐比例恰到好处,芫荽、马蹄、胡椒、葱花、豉油各尽其责。入口先有些刺激,但很快就是豆腐与鱼肉的主调,然后才是温热悠长的尾韵。这道菜卖不出太高价,但要有功夫,且火候把握不好前面的努力也白费。万年能做这道菜,真是让人动容。




说了这么久,终于到我心心念念的伊面。


伊面据说出自乾隆年间的扬州知府伊秉绶,故称“伊府面”,简称伊面。不少资料称各地皆有,但我似乎在外地所见不多。伊面为炸过的蛋面再煮开,有古代方便面的意思,但韧而香冽,颇具一格。


广州的伊面很有名,执牛耳者当推“坚记”。可惜坚记是街头小店,能煮能捞,但做不了干烧。港澳的食肆也有卖伊面的,但港澳吃伊面总是偏软,就连血统出自港澳的餐厅都如此(广州御宝轩的伊面则软得厉害,我曾向经理抱怨,其告知乃老板娘亲自选定,我唯有告诫广州人恐怕不太接受这种口感,让他们去试试坚记)。我有曾吃过102小馆的伊面,技法相当出色,可惜用佛山本地面身,始终逊坚记一筹。因而想找到符合我口味、技法又妥当的干烧伊面,真是不容易。


幸好,万年拯救了我。


干烧,即是高汤或酱汁慢慢收进主料里的做法,使主料馥郁而有层次感。伊面本身有蛋香,外料的出入必须要跟伊面本身的材质配合才对。若是浓浓勾上一坨芡,那就称不上干烧了。而万年的干烧伊面不但收汁一流,且伊面的韧劲完全保留,这是伊面与其他面食最大不同之处(想吃软糯的为何不去吃北方面呢)。而且还稍稍会有一点焦边,碳化的风味更是显著,极其惹味。配上简单的草菇和韭黄,足以赢尽风流。


万年之外,羊城真找不到能下口的干烧伊面了。




在万年吃饭,就两个字:舒服。


这种舒服,既是源自对传统粤菜的熟悉,也是无论什么菜肴都能一丝不苟地呈现的放心。还有萦绕耳畔人声鼎沸的粤语交谈,侍应眼明手快的妥贴服务,在综合体验上确实能代表粤菜风貌。


幸好万年常做常有,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依旧屹立不倒。 我希望万年能继续服务越秀南和全广州的街坊,让我们的心灵有依归,味蕾有保障。虽说世间好物易散失,但好物就是好物,我相信穿越时光也始终会有欣赏它的人。



(注: 除环境图外,图文皆原创。转载请联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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