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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y 27: Arrow of Selfhood

薛婧怡 野飞船
2024-08-22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我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切斯瓦夫·米沃什《礼物》



1.


三月中旬某天,梦到自己回到小学的教室,老师让我发言时突然一群人起立给我庆祝生日,那种惊喜就像Dee打开我的阿卡西纪录时说:我感觉到你被很强的力量支持着。


醒来,想到生日确实快到了。可是一瞬间,竟想不起自己几岁了——当「无时间感」从理念变为一种切身的经验,我体会到自由。


今年春分之后,27岁了,不老不小。



2.



26岁的最后一个月,许多内心的波浪被搅动。在这个本就不太平的年份里,陈旧的怀疑和迷茫应运而生,但其指向的核心不外乎:


我站在这个世界的什么位置?我站在人群的什么位置?我要让大家看到怎样的我?我要成为怎样的我?


总是声称已经有十几年自我探索经验,到这个年纪竟然还会陷入Self-identity Crisis,并不是没有羞愧。而坦然面对这份羞愧,正是我后来从中生发的智慧。



3.



在这场大型自我怀疑的风暴中,声音成为一个焦点。


二月加入大河的「我听到了」小组,是一个以非文字交流为概念的线上空间。加入那个小组后,很快我就有一个声音创作的概念,想要用自己的声音表达对许多乐器的感受,不是音色而是意境的模拟。但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因为我觉得我的声音太难听了。


三月初某个晚上,大河问我在小组的感受,我表达了这个想法。她让我发歌声给她,听后对我说:你的声音好好听啊,有一种纯净和清透。——我惊讶极了,从没觉得这些词和我的声音有关系。


当夜聊到很晚,入睡时仍无法平静。惊喜的是,第二天再唱歌时,我清晰感到自己的声音发生了很大变化,好像那真正属于我的声音被「听到」了,因而也复活了。


在这之前的一周里一直想唱Andy Tubman的《Quiet Inside》,想模仿他低哑的烟酒嗓,但怎么都唱不出来。后来我明白了,因为那不是我的声音。


用「自己的声音」重新唱这首歌。一气呵成,高潮部分发出了令自己也意外的声音。



发给大河,她说:


「这个歌他唱好颓丧的,你唱的那种孤独的感觉很清晰,好像你俩共同拥有一种心痛的底色,但你是被他丢弃在另一个世界的孩子。」


「心里好像有一个山谷,真的好悲伤啊,这山谷很孤独只有你一个人在。」


「我感到的是,对人间,你有很多的爱,很多的想要纯真无私的给予,但是害怕,不太相信可以被人间爱着。渴望着有一天可以从山谷出来,而且不再是小小的,是在空中很大很大的。那时候的你的歌声,可以让所有山谷里的孩子,听到都找到回家的路。」


「好像一只金色的凤凰一样的鸟,亮亮的;不是凤凰那么强烈的,是比较轻盈的。」


「有一天会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限制住你,你就像朝阳的光一样。」


我又,被「听到」了。得之我幸。


谢谢大河。





4.



3月14日晚上,和Dee通话,她给我阅读阿卡西记录。


我再次诉说在密集组织社群活动中不停涌现的杂音,在人群中的困惑,看到一些人身上自己的反面因求不得而苦云云……于是她尖锐地发问: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被问题袭击的当下,我头脑一阵嗡鸣,给出的回答是:我想要的,我都已经拥有了。


我希望自己在人群中理想的位置,不一定是耀眼的领导者,但一定因自身独特的气味而被看见、被赏识;我希望能为集体贡献我的真诚和独一无二;同时我希望自己可以细心觉察每个人不同的质地,并对之付出个性化的关怀。


而这些,都已经在我所处的社群或集体中实现着。


对喔,那么我还在眺望什么呢?


对于那些我定义为「不洁的念头」,Dee说:「我感受到你的能量状态是非常纯净的,就是因为你本身的质地太纯粹了,反而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杂质,但其实这些想法都非常正常。」


不出意料,我痛哭起来。这次是友人带着我看到自己,正如友人带着我听到自己。


也是同一晚,我抽到阿尔忒弥斯女神卡,她对应的词是Selfhood。「Artemis has shot her arrow of selfhood into your life to help you focus on yourself.」锋利的自我之箭,刺穿一切迷雾。而我对米沃什那句「想到故我和今我同为一我并不使我难为情」也有了新的理解,因为所有的我都从属于那个最高完整的我。


后来我回想那次对话,像是一场告解。


谢谢Dee。





5.



26岁的最后一夜,完成了人生第一场直播,给巫色海洋书写小组的伙伴们做主题为「时尚与身体」的小分享。


花了两天时间准备,中途甚至忘记吃饭。结束后回看视频,感觉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谈吐可以更流畅点,口头语可以更少一点,面对镜头也可以更自然一点………


收到的反馈,也褒贬不一。不记得从何时起,我能够很轻松地面对种种评价了。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宠辱不惊」。迟迟摆脱不掉的,反倒是自己给的囚禁与钳制。


保持精进之心是必须的。但我终于也学会放过自己了。


接受自己的笨拙和缺陷,接受自己想要倾倒所有而显得滑稽;不再用「不完美就是完美」来自我安慰,而是以「不完美本身的样子」去接受它。这也是对Selfhood的一种参悟。


先学习松弛,再顺势而为。


谢谢自己,走到这里,不容易。



Photo by Xue Chenru / Painting by Zhao Man


6.



生日当天,大半时间都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一天拍了四个视频。收工后Vala开心地说:耶!终于可以过生日了!临时兴起要吃火锅,发现并没有充足的材料,但还是决定用既有的配料DIY一下,汤底加了蘑菇、桂皮、橄榄油、白胡椒、海盐、金门高粱,蘸料用芝麻酱、小葱、辣椒粉调起来,也吃得津津有味。


分食一个草莓芒果蛋糕,然后是长长的交谈。


她说起学习芳疗时做过的关于死亡和遗憾的冥想,「当时觉得没有什么遗憾,除了没有把产品做完。我希望我的产品是可以传承的。」


「我也觉得,如果失去生命,最遗憾的是很多过去的创作没有被珍惜,被好好整理和分享。」


人生很短,人世很长。我们都是希望用作品延续生命的人。


早晨Vala拿来从新西兰买的蕨草项链和可爱羊羊帆布袋,晚上饭后她又当着我的面给我调了一支属于我的香,还给我起了新名字Freyadora Xuexue。


这支香的名字,从最初的「Believe in My Own」到后来的「Playful Adventure」,像是被9宫托底的5宫。涂在手上,扑面而来的清新挠得胸口层层花开,Vala说:「我感觉到你的喜悦里,有一份童真。」


同时还收到:来自北京的The Greatest Gift在轻快的节奏中唱着:「单纯的品质永远在变幻,但你仍守住正心,你保有赤子之心」;来自Oxford的德语弹唱里,颤抖的真诚多么动人;来自Kent的Hallelujah里有不再倒映心碎的湖水。


所有的祝福,都指向那份最原初的纯简。而我确实在一周里接连抽到太阳和愚人,这是塔罗牌大阿卡纳中最有童心的两张牌。待历经沧海,天真做少年。


谢谢Vala。





7.



度过生日一周之后,21天的巫色海洋书写落幕。我把这场跨越生日的集体书写,当作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组成这个礼物的零件,是我过往的全部生命。


我还记得三月初,刚回杭州那天,Vala开车去机场接我,路上聊起即将开幕的书写小组,她说了一句:这个项目有一种和你合一的感觉。听到「合一」二字,我感受到一种归属。


第一次线上直播那天,Yuying问我带领书写途中有什么感受。非常感谢她对我的看见和在意。我回答:我把它当成一个作品来完成了,在这过程中,我和它在促进彼此共同生长,有太多超越最初构思的灵感不停冒出来,我无法假装无视,而只能牢牢地抓住它们,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我的书写时间也一次次延长,最长时有7个小时,字数最多时几天连续五千多字。当然,数字本身没有意义。我只是借用它们来表达,我对完成这件作品的虔诚。


为了这次书写,回溯过往的种种图像记忆。再次触摸那些落了灰的旧事,发了霉的暗影,但不再为了纯粹记录私人回忆,也不是为了自我哀怜和悲悯,而是站在河对岸对着记忆点亮一把火,让那些经验随着火光升腾,点亮更大的群体。在无数个瞬间里,所有的苦乐复活,携带着全新的使命再度降临人间。


书写两周之后,Vala问我:带领过这些书写主题之后,现在的你,如何理解美呢?


我想了一下,回答:美就是热爱生命,热爱活着吧。


说出时自己忍不住笑了。虽然上升巨蟹让我发自内心地热爱人际之间的联结,太阳白羊让我毫无保留地崇尚生命的力量,但我知道月双鱼那种出离人世的渴望和对存在的怀疑如何沉默地占据着我内心深处的王位。


对此,之前宇宁姐姐对我说:我们比「人」这个身份大很多。给我许多启发。


而在这次书写中,伴随着我对过往记忆的一层层梳理,我反而想扎根「人」的身份里去理解自己:


我看到的是一个即使在心最冷的时候,也飞蛾扑火热烈投入生命的自己。我用心地爱过每一个路过的男孩和女孩,我用心地爱过家人,我用心地爱过每件穿在我身上的衣服甚至与其相关的褶皱、纹理和光影,以及每个小小的饰品;我至情至性地活着,爱与被爱,我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我热爱着生而为人的身份——我终于,终于,终于要告别此前重峦叠嶂的怀疑了。


而曾经一味在各种历史故事、哲学理论,在墙上的画、在书上的字、在音乐厅里寻找美的我,最终明白的不过是:美就内在于我的生命中,内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生命本身就是美。


Yuying说,「感觉薛带领的书写,是用生命影响生命。」有这句话,足够了。


谢谢Yuying。





8.



生日当天收到许多祝福,但让我立刻泪奔的只有来自父母的信:「27年前的今天,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成就了父女、母女的缘分,那年妈妈和现在的你同岁。」


27年里,我曾无数次审判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不觉得生命的价值值得无条件赞美,即使我早已学会用更广阔的视角理解命运,但那份已深入血肉的虚无依然时常在云雾中隐现。


直至读到这封信,我感觉27年前妈妈的身体和我的身体完全合一,最后一丝怀疑被冲刷殆尽——我前所未有地珍重生而为人、活着的自己,我前所未有地信仰生命的奇迹和奥秘。


在这个生命的脆弱被一再挑战的年份,没有什么比礼赞生命更好的回馈了。好好活出自己,就是最大的贡献。发自内心地热爱生命,就是我对父母最好的致敬。


谢谢爸爸妈妈。





9.



26岁的我,经历了很多变革和动荡,换了身份,换了工作,换了城市,也从根本上,切换了自己和世界相处的模式。


26岁写的很多字里,有一段始终锤打着我:


我强烈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更在乎自己能给出什么,而不是收获什么」的生命阶段。我前阵子还在想一个问题:当我们非常渴望得到一样东西,内在一定有相关的匮乏感,而真正治愈匮乏感的,不是如愿以偿的得到,而是发现自己就可以给出那最想要的。这是内在于我们每个人生命中的丰盛源泉。


书写小组是第一个我独立完成的工作项目,由此我实践着人文和抒情的价值,它标志着我对自己的期许在春天发了芽。


在那场书写中,尽己所能把我想到的创意都分享出来,我们一起玩儿画画、诗歌、摄影、戏剧对话、触觉嗅觉练习,还有小组伙伴自主创造了读诗的声音体验。这样的设计有其深刻,但启发大家享受创造的乐趣是我更重要的初心。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穿透生命的悲意去荣耀生命的游戏感和趣味性,这个尝试也让我意识到,当我带着玩乐之心把生命当成一场冒险,我能给出的东西,是无限的;因为我本身,就是无限的。


去年雪雪给我做潜意识解读,对丰盛的秘诀她给出的答案是:对自己的信任。这确实是我的困境。而发展对自己的信任,仅仅转念也不足够,需要行动,需要做事。去年生日时一直渴望参悟土星真义的我,今年已经踏踏实实地上路了。


上周收到雪雪寄来的礼物,是五块水晶。有紫晶小权杖和白色的列姆利亚权杖。还有一块反射蓝光的拉长石,雪雪说,「这块石头特别有你的感觉,我称之为薛宝宝晶石。」它们会协力帮助我再度强化对自己的确信。


谢谢雪雪。





10.



生日那天杭州下了大雨,下午四点乌云密布,天暮暗沉,闪电雷鸣之后大雨轰然而至。窗外山间云气弥漫,可以清晰看到雨水移动的步迹。雨落片刻,天色复又转明,甚至变得大亮——像极了人生的无常与张力,至暗深处可能埋藏着光的呼吸。


我喜欢雨天。十几岁在故乡过生日,每年的春分都会下雨,是细微的小雨。杭州让我拥有了第一个大雨中的生日。我的身体里住着太多下着大雨的远方,岭南之春,北京之夏……


去年11月刚从北京位移到杭州那周,就立刻转场去广州出差。后来我写:一周里在南北之间辗转,两座故城,一座未来之城。——我现在仍可回想起我打出「未来之城」四个字时扑面而来的清新感。


26岁过去,我终于又来到一个崭新的空间,这里没有痛苦和挣扎的记忆,只有一片绿意蔓延的愿景。


和Vala聊到回忆。说起那些以旧照片为安眠药的过往,恍如隔世。从前坠落记忆深渊便不可自控的沉溺和伤感,终于逐日淡薄,被盼望未来取代。从前总是骄傲于有许多比我年长的朋友,而今身边也越来越多比我年轻的朋友,这令我感到惊喜。


是时间在我身上投下的影子,改变了我和时间交手的方式。


「你刚才说话时,我突然感觉我们像是站在人生之外。」

「隔着些距离,才能看清吧。」





11.



我和巴赫同一天生日,那天早晨听了《法国组曲》,晚上又听起Glenn Gould 1981年录制的《哥德堡变奏曲》,比1955年的版本多了更多不动声色的坦荡和从容——26年的变化里,满是时间的褶皱。我还记得第一次对比两个版本听时泪流满面的样子。


于是,在长日将尽时,我为自己写下:


生日,仿佛是注定了沉思「生命」与「时间」的一日。


还可以再耐心一些,让时间在自己的生命里结晶。




2020.3.21-4.5

摄/写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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