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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人,以保护我的名义,夺走了我的身体

空ir 我不认识你阿 2023-03-13

以下均为真实事件,已征得故事本人同意



在看这个故事之前,如果你对双重人格的概念不太熟悉,请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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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写完后,我将预览链接发给他,请他再次校对其中的一些事件细节。

可他拒绝了,他说他不看。

“不愿意去看、去接受……”

他去世的好友、重病的亲人、他很多次的抑郁状态和他最后的双重人格发作……


但他仍愿意让我把这些东西分享出来,于是这个故事,请大家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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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是一个患有抑郁症和双重人格的大男孩。

没有太多奇幻的色彩,只有残酷的现实。

他说:“我就是一个不幸的集合体。”

但他仍然坚强地生活着,仍然笑着、仍然闪耀着。

生命总还是有光的。





正文



2019年5月4日晚19:20


我:“我还想写写双重人格什么的……”

我:“要不你发个病给我看看?”


他:“。。。你做梦🐴?”



他17岁,高二,9岁时确诊双重人格。但我从未亲眼目睹过。他说他这两年只发病过一次。

我曾小心翼翼的问过,他发病会是什么样。

他回答的非常非常模糊,他说那时候常常会突然没了意识,有的时候有一点记忆,有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只有在他最崩溃的时候,那个人才会出来。


因为自己无法承受巨大的创伤,所以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来承担、来保护主人格,使其不至于完全崩溃。


其实我挺想写写他,但这半开玩笑的话说出来,我心里也有点打鼓,这样直白的揭他伤疤会不会伤害他、触怒他。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话:“是的哦”


他:“我发个病给你看哦。。”

他:“我控制得住哦”


我曾看过五十年代的一个陈旧录像,内容是心理学家对一位有着三个人格的女人的心理实验。心理学家叫其中一个人格的名字,那个人格就出现,控制身体,与心理学家交流。

我不知道他那句话是反问还是陈述句,无论是什么,我都有点没底气。


我:“别别别大兄弟!别介”

我还发了几个表情包来缓和内心的不安。


他:“?”

他:“你觉得我能随便发病🐴”

他:“这是什么”

他:“特异功能🐴?”


我对他说了那个实验,他表示很牛逼,但他不行,他也给我发了几个表情包。

我想他没有因此而生气,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回想起最初和他接触,无比的小心翼翼。最初的他用暴戾、敌意和冷漠的壳把自己裹起来,不过,这层壳比想象中要脆弱的多,我轻轻一碰,他就露出柔软的一面了。


最初我意外知道他的病情。自认为无法与这样的人接触,可也想给在深渊中挣扎的男生一点点善意。我尴尬地与他打招呼,他只冷漠的用“哦”来回应一切。


我仍说了下去:“你听我说一句……没什么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希望你身边能多点美好。”

他说:“你是来 感动我一下的对吧”

我急忙否认,我不知道他那时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怕这点善意被误解。

他:“你,满意了?”

那沉默的几秒在我眼里长得让人战战兢兢。

他接着说:“md你感动到我了。”

“没有人跟我说过要天天开心什么的……真的没有……除了我妈……我就在她面前答应一下……”




我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之一——在很久很久以后,他说他重要的朋友不多,我是其中一个。

那时候我其实在想,这个大男孩当初那么轻易的信任了我,那么轻易的向我吐露了许多许多的心声。我何德何能凭几句话走进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或者说,他到底多么缺少一个可以倾听和依靠的人?



2019年5月4日晚21:21


他:“俺想听你个脑瘫说话”


我:“蛤?”

我:“我跟我妈打电话呢”


他:“哦”


我:“我一会就给你个哈批打电话”



我们的日常,就如同铁哥们一般,各种脏字乱飞,各种熊猫头表情包乱飞,几乎每句话下面都接着个表情。我们有一个很独特的共同点:我们无论聊多么沉重或正经的事,都仍然会发搞怪的表情包。这似乎也是只有我们能理解的奇妙默契。

我们日常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他热衷于发大段大段的语音,向我吐槽各种事情,杂音很多,有时他兴奋起来咧嘴笑着,话也不好好说。我本是一个讨厌听语音的人,不过,看在他声音好听的份上……嗯,我常夸他声音撩人、低沉富有磁性,这也助长了他发语音的热情,我总是又烦又开心的点开那些语音,有很多听不清的,我也只好多听几遍……或者直接开骂:“你tm给老子打字!”


正常模式下的他,喜欢篮球,喜欢架子鼓,喜欢写小说,喜欢和朋友们喝酒唱k,喜欢上课偷偷玩手机,喜欢强调他187的身高,喜欢强调他长得帅,喜欢开玩笑立flag:“我!要!谈!恋!爱!”


他看起来开朗阳光,就像每一个正值青春的17岁男孩。


不正常模式是指,他除了双重人格以外,还患有抑郁

他经常陷入抑郁,我见过很多次了。

他经常和我聊着聊着就突然变了状态,说不聊了,让我千万别再说话。


有时他安慰低落的我。他很会安慰人,他会好好的利用声音的武器,用撩人心弦的声线说:“大可爱,不要不开心啦…”

他会给我唱歌,问我想听哪个,现学现卖,还算是好听。

他会给我打电话,让我听他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仙女………小仙女的名字叫……”

嗯我记不太清那个故事了。我后来希望他再讲一遍那个故事,他发了个红着脸的邪魅的笑颜,说:“讲故事的人,在这。”


有时他给我打电话,明明是安慰我,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声线越来越带了一丝忧伤,于是我会问:你现在还好吗?他会惊讶于我能够捕捉到他的难过。他大概是又一次抑郁发作。很多很多次……

不过他很少说自己抑郁。他只明确的说过一次。

那天他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快到晚上,他的语音明显缓慢沙哑,有一丝迷茫似的,说自己今天……嗯……抑郁了……还有………

不是很完整的句子。


他说他难过的时候,就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哭、抽烟、或者喝酒,他喝醉酒也会哭。


我见他哭过几次。


第一次是凌晨三点,他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一个我那么希望仅仅是故事的过往。

他说,他出生在一个充满暴力的家,他的爸爸殴打他和他的妈妈。他妈妈试图保护他,却没有一次奏效。

我不知那些家暴有多么严重,只知道他咬牙切齿的骂:“家暴的人都他妈该死!”

他姥姥爱护他,从小到大照看他,和他玩耍。他最亲的人是他的姥姥。


他说他一开始是自己偷偷去看病的。

这一段他的语气很轻松,像开玩笑地讲段子一般。

他很小就会上网,偶然看见一篇讲述抑郁症的文章,觉得很像自己,又觉得不是,又越想越害怕——因为看到里面某句话:“情况严重的话可以致死。”

他说:“因为俺8想死  那时候求生欲很强(现在很弱)”

他偷了钱去医院,又因为医院要求大人陪同而雇了个大爷。

没错,是被当时流行的的笑话激发了灵感。

我评价他:“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很贵。

他说在好多次的“男女混合双打”之后不敢偷钱了,只好多要学费、自己出去发传单来赚取足够的医药费。


我一如既往的假装嘻嘻哈哈。不敢深思那时候的他才多大,那张脸庞还是如何的稚嫩。


有一次取药时,他不小心碰洒了一个女孩的药。

女孩与他年纪相仿,他们成为了相依为命的病友和知己。


讲到这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开始转变,变得激动、裹挟着巨大的悲伤。

女孩子同样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他说,每次见到女孩的时候,她的身上总带着伤。

她的家人反对她吃药治疗,更相信封建迷信。

而他总是约她出来玩,带她到处走,去公园散步,去大街上散心。他们每天形影不离,那时,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他说:“其实不是的。我们不过是一起哭,互相安慰,每次分开之前鼓励对方活下去而已。”


有一天女孩失联了。

他疯了般闯进她的家门,与女孩的家长扭打起来。


有一天他终于带出了伤痕累累的她。她哭着说:“死了就好了……


他还记得两个人在肯德基门口的台阶上抱在一起痛哭。

他说:“当时我们俩就像两个被丢弃的垃圾一样。”


我还记得那个凌晨三点的晚上,我心里有无数无数的词句在盘旋,却找不出一句可以说出口的话。


他说:“她死了。”

“她已经没了。”

“她割腕了。”

“被子里全是血。”

“她要我一定活下去。”

“所以我现在…没跟着她走……”


我无数次在网上看过对于割腕自杀的描述,无一例外的表示割腕根本死不了,因割腕送医的人,大多只割到表皮,少数伤及肌腱,极少数触碰到动脉血管。


“动脉藏在皮肤下六至七毫米处,比看上去的要深很多。首先得撕裂皮肤,一点一点地切开肌肉,才有可能触及到动脉血管的。

若要达到死亡的目的,还必须刺透动脉,而且要反复切割多次。即便仔细测量了,但在真正去割的时候,也极有可能割到旁边的神经。”

“要是说你所经受的苦难比割腕还要大,我不会信!”

网上是这样说的。



而他说,那个女孩割腕死了。

我难以想象了。

难以想象她活着时遭受的痛苦,也难以想象她临死前遭遇的痛苦。

或许她那时已经不觉得痛苦了?

我不知道。


而他疯了。他拿起棍子,满城地找那个禽兽一般的父亲,给他打断了三根肋骨。

他说,那男人几乎没有反抗,也没有报警。


他说这件事上了新闻。报纸上说“抑郁症女孩割腕自杀”。

学校里的学生叽叽喳喳的讨论,无非是说着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自私自利、太想不开一类的话。


他讲到这的时候仍然激动、激动又愤怒:“那些正常人懂个屁!他们知道个屁!那些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

“他们整天开开心心的,有着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生活!”

“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他们凭什么说她承受能力差!”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承受了什么!!!


仅仅是两个初中生。


我回想我的初中生活,无非上学和回家,作业和玩耍。


他渐渐冷静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他说:“我明明对自己说过以后不再哭了……”

“对不起啊,给你带来了这么多负能量。”



第二次是在他姥姥脑梗住院的时候。


一节英语课前,我看到他的微信消息:“我姥姥住院了”。

“脑梗塞。”

我那时还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只简简单单的发了点安慰的话和表情,就急匆匆地去上课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很放心,在严厉禁止玩手机的英语课上,我还是每隔几分钟就看看微信,有没有他的消息。

一直没有。

我便不再继续关注。直到下课,我拿出手机,惊恐的发现上面血淋淋的十一条消息。

“我们家造什么孽了”

“我姥姥脑梗我大姨癌症姑姑癌症都他妈癌症而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哪”

“我们都信天主教”

“有人跟我说God bless you ”

“现在呢”

“上帝在哪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

“要和你说声对不起了……”


我拿起耳机冲出了教室,不停的给他打电话。

前面的几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后来被中途挂断。

被挂断的那一刻我竟不自觉的笑了——他还活着,在等我吗?还是他对于生的本能在拉扯着他?


第n个电话打过去,他终于接了。

无言,只有断断续续的,克制的、低沉的呜咽。


我记得他曾说过他愿意安慰他人,愿意帮助他人,希望人们都能好好活着,因为他不想那样的事再发生。


我说:“你在哪,你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他打字说不要。

我说:“你不想那样的事发生,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我的朋友就这样离去。”

“你答应我,你不是还要我给你录生日祝福的视频吗?你至少活到你十八岁生日好吗?”

“算我求求你。”

他仍旧打字:“我尽量”。

他告诉我他吃过药,情绪稍稍平稳些了。

我说:“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上课时间也无所谓,我看到一定接。”

他说不要,嗓音沙哑,像受伤的小兽。


晚上八点,晚自习时间,他突然发消息:“你能…跟我打个电话吗?”

我说我在上晚自习。

他:“那不用了”

我:“别,没事,我不上了”

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把电话打了过去,第二次他才接起来。

“我去医院了,我现在在医院楼下的台阶那…没有人……”

“我姥姥……”他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开始号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他稍稍平复,继续说:“我姥姥……”

然后再次大哭。

近十次,他也没能说出后面的字句。

我只好不断的轻轻告诉他,“我在呢”、“我在听”。

后来我指了指话筒,向旁边的朋友报以一个苦笑,拿起包匆匆离开自习室。

我漫无目的地绕着校园走着,听他一直不断的哭泣。


一个187的大男孩。


不知是第十几次的重复,他终于混着哭腔说下去了。

可是我几乎听不清他的每一句话,他说的断断续续,有时候再次爆发,一直在抽噎。

我所能听清的也只有他稍稍平静时带着委屈和绝望的几句质问:“我们家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啊?”“上帝在哪?”“你说活着是不是就是受罪来的?”“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我只能很无力的告诉他:“我在这”、“我在听”、“没关系”、“哭出来会好一点吧”、“要活着”……


我就听他慢慢讲下去了,他渐渐平复下来,渐渐开始说起他小时候和姥姥的故事。

“我姥姥从医院把我抱出来一直带到我长大。”

“我小时候啊就跟她一起,她给我摇着蒲扇。”

“以前我特别淘气……”

他说着,时而还开始笑了。

那时我才能插话,我说:“你姥姥很爱你不是吗?”

“她一定不希望你为她难过、她一定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幸福地生活。”


一直讲到我们的手机都快要没电,这个电话才挂断。

后来他说他挂断电话后仍哭了好久好久。




2019年5月4日晚21:31


我:“我来了”


他:“俺来了”


我们开始打电话。

这是他在我面前的第三次哭泣。


我们如日常一般说说笑笑了半小时左右,他说:“你想听我那个的故事啊……”


他总把他的双重人格称作“那个”,比如他曾说他难过时就想象有另一个人,把难过给另一个人,然后自己快快乐乐的。他说:“嗯……因为我有那个嘛……”


我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也还是避开了“双重人格”这四个字,试探性地问:“DID吗?”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笑了:“cnmd你还非要说出来!你不说会死啊!”


我:“哈哈哈哈不好意思,那我开始采访啦?”


他便开始讲述了,他让我打开备忘录,他一边说我一边记录下来。


凌晨两点,因为一件看起来很小的小事而哭到天崩地裂的男孩的故事。


他:“那是去年夏天的暑假。那时候我状态不太好……反正比现在差多了。”

他:“我那会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男的,我们关系特别好嘛……所以我就跟他兜了个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笑。像是讽刺,像是无奈。


我:“也就是说他知道你有这个病?”


他:“嗯是。”

他:“他挺暖的哈哈哈,他跟我说过:‘以后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一直陪着你。’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看上我了哈哈哈哈。”

他:“我觉得挺暖的。”


我:“嗯哈哈哈你继续说。”


他:“那天我跟别人打架了,就很小一件事,人家骂了我一句,然后就骂起来了。那人冲过来打我。”

他:“我这边人多,我一脚就把他踹倒了,我们就给他打了,打得还挺惨的。”

他:“我那天心情就挺不好的,我给人家打那么惨还有点过意不去。”他有点尴尬的笑笑。

他:“我那次打到指骨了,现在还有茧呢。”


我时而“嗯”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他:“我那会在骑车,我就把这事发微信跟他说了……”


我:“可以啊你骑车还能聊天!”

我这样打趣到,但也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他来讲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哈哈哈哈老子有单手骑车的技能啦!”


他的语气果然渐渐沉下去了。

他:“我没想到啊……他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就指责我,说我脾气不好。”

他:“他还说我浑身都是病。”

他:“我本身打完架情绪就不好,他那么说我就更难过了。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他:“他说为什么别人都那么轻易的能扛下来你不行,为什么你不跟别人一样。


我:“是你很好的朋友这样指责你。”我的声音也轻柔下来。


他:“对,那天晚上我就直接崩溃了。我那次夜里一两点往家走还没回家……”

我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哽咽。

一年过去了,他回想这件事,仍旧难以释怀吗。


我:“别哭啊……对不起我在记录这些所以可能有些无暇安慰你。对不起。”

我的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打着,一方面好像难以说出什么,另一方面,我在想他那时候的状态。

我记得他状态很差的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通宵,每天向我抱怨头疼胃疼发烧,又抱怨要兼顾打工和学习,还会发他爸爸辱骂他的微信截屏,不堪入目。

满是负能量,濒临崩溃。

那时候有很多个晚上他会突然向我道歉,说会有突如其来的愧疚与恐惧——我想那应该是疾病的症状。

我庆幸那时的我一直温柔待他。我觉得我那时的角色似乎和他那个朋友有点像——被他当作可以理解的人、被他依靠和倾诉、他无比期待我们的理解与包容,也靠这些来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


而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看见他说的那些话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我一个人,在大街上哭。”

他的哽咽变成了抽泣。我的心突然跟着颤了一下,有些堵得慌。

他说很久之后回想过去那一次次的崩溃,都是很小的事。

对未来的自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当时的自己,便足以被排山倒海的情绪淹没。


我:“别哭啊……”


他的抽泣停止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声音重新平稳下来,依旧低沉。


他:“那时我路过广场,灯全部关了,我就坐在广场那,一遍一遍地看那些话。”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应景的画面:一个凌晨两点骑着车的大男孩,一路经过广场,在某一瞬间,他周围的光亮全部熄灭,连同他心里的光也是一样——在他心灵的依靠就那样坍塌,化成利剑反刺向他时。


黑暗、压抑、绝望。


他:“我那时还想,万一不是他呢?万一是别人拿了他的手机呢?”

他:“我一遍一遍的看,然后问,那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他:“他说是。”

他:“那一刻我直接泪崩了。”


我回想起他号啕大哭的样子。我想,假如那时候我在,或许可以摸摸他柔软的头发,或许可以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已经足够坚强。


他:“我哭着哭着就失去了意识……对,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他:“我起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我:“你醒来时已经在家里,在床上吗?”


他:“在家里床上而且洗澡了,你知道吗,我那时光着身子,裹着浴巾,也没盖被子。我意识到我那个了。”

他:“就在床上。枕头都是湿的。”


他:“那一刻什么感觉?就是绝望!”


自己的某一段人生被所谓的“保护者”夺去,然后被收拾好扔在床上,空洞地看着同样空洞的白色天花板。

无边无际的绝望。

无力吧,在那一刻被抽走了灵魂,在那一刻,握不住自己的人生。

弱小、无力、濒临崩溃的、一直在强撑的主人格。

是他。


他:“我那时起来听见手机有人给我发消息,有朋友说早安。”

他:“当时要找一个人聊天,我在划聊天列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手机,三点四点五点都有消息,都是我自己发的消息。”

他:“就是那个。”

他:“我说了很多话,都是些不好的话。”


我:“你介意详细的说一下吗?如果你觉得说不出口,打字也可以。”


他犹豫了一会:“我介意。”那些话,他也许在脑海里对自己说了。


我:“嗯……好。”


他:“我夜里说话的那些人,有些是朋友,有些就是陌生人。”

他:“我一般的朋友圈子里没人知道我的病情的。”

他:“那次我还统一回复了,就说我喝多了。”

他:“那些陌生人还有一些朋友我就直接拉黑删除了。”


我觉得他做的有点绝了。可又感受到,他是多么排斥和恐惧那个叫做“双重人格”的疾病。


他:“我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在回顾这些事时我很崩溃。”

他:“自己一个人大半夜在大街上那样,不过那里……不管那个晚上有没有人……要是有人,会觉得这就是个神经病吧……”


他自嘲的笑了:“也对,我也就是个神经病。


我试着想象,电话另一头他是怎样的表情,那双略显深邃的黑色潭水般的眼眸中,掩盖着怎样的痛楚。


他:“我曾经试过逃避,可是,又怎么样呢?”

他:“绝望,就是绝望。”

他:“我自杀过,吃了两百多片安眠药。哈哈哈哈……”

他:“我经常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我更多的,是嫉妒别人。”


嫉妒什么呢?嫉妒那些平凡的人,生来就轻轻松松的拥有了平凡的生活。


他终于讲完了这两年中唯一的一次双重人格发作。


在回忆中,他大概又回忆起他的姥姥。这一次,他终于终于让我能够听清了。

电影一般的画面。


他:“我在医院那天哭了好几个小时,抽了得有两盒烟吧。”

他:“我接到电话,疯了一样冲过去上楼到医院看见姥姥。”

他:“进门之前我还安慰自己,没事的,对吧。”


他说着说着再度流泪了。


他:“我握着她的手说姥姥我来了,可是……可是……我看见我姥姥……”他再次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让你又想起这些伤心事,我有些愧疚。”


他:“我姥姥歪着嘴呜噜呜噜说不清楚话!!”他带着哭腔,几乎是低吼着,从牙缝中蹦出了这几个字。


他说他在众多亲人面前当场就哭了

他怕他的样子被妈妈看见,怕妈妈更加难过。那一晚他离开病房,去超市买了烟,到楼道里给我打了那个不停哭泣的电话。





那位慈祥的老人陪伴他成长,希望以后见证他的婚姻,

给他看孩子

可是现在老年痴呆到连她丈夫的去世都已经忘却。

她曾经是个正常的什么都懂的老太太,

只是腿脚不好。


而如今她只记得他了。


那一天

她坐在轮椅上,

他坐在沙发上握着她的手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

给一切都镀了一层金

晚风静静地拂过树叶,吹进纱窗

老人低着头,微笑地看着他

她说:“我要等你结婚,帮你带孩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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