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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你的房子你快跟我走

秦鉴君 秦鉴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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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鉴君怎么看?

6月13日,山东菏泽。


村民李尚,在没收到任何电话、短信告知的情况下,自家房子被夷为平地。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没有事先“预警”。


为了动员李尚留守家中的父母同意拆迁,从三月底开始,工作人员运用了挖田地、断路断电、家门口放鞭炮、砸房屋玻璃等多种方式予以“教育”,奈何李尚父母油盐不进。


6月11日,李尚父母“逃课”了,投奔在其他城市工作的儿子。机智的有关人员及时进击,将唱“空城计”的李家宅基地一举捣毁。


李尚家房子之所以被迫牺牲,源于当地“美丽新农村”的构想。


其名为:合村并居。


百度百科介绍:合村并居,是我国一些地区,在加快城镇化进程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改善群众生产生活环境,将几个临近自然村整合起来,建立农村社区的综合改革和探索。


换句话说,就是将隔壁老王村和隔壁老李村并起来,大家搬到一个社区过日子。


政策的背后逻辑是:人口外流、农村空心化。所以农村振兴关键,是要进行经济要素整合,第一步就是把分散的村落整合起来,把土地和人口集中起来。


秦鉴君注意到,百度百科举了一个例子,就是山东德州。其“先进经验”包括“不搞一刀切”的6种合并模式。有上级调研组评价:

“这些模式尊重实际,尊重群众意愿,保证了合村并居工作平稳有序推进,保证了社会稳定。“

如今,这样的“合村并居”正在齐鲁大地遍地开花。


6月17日上午,山东省相关部门领导在介绍时,还特别提到,要通过“搬迁撤并”来实现“农村社区建设”,解决教育、医疗、养老等问题。


怎么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为什么作为小老百姓,就不能大力支持呢?


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前往调研后,发现一个大跌眼镜的现象:

“一些新型农村社区远离县城,甚至离乡镇也比较远,既没有就业,又远离土地,这是农民上楼了的大村庄。这个大村庄无法务农(离土地太远且没有存放农具的场所),又没有务农机会。”

过去,他们最担心的是“因病致贫”;如今,还没等到病魔的考验,村干部就把他们送上了“上楼致贫”的道路。


令秦鉴君印象最深的,是某大爷的一句话:


“一年种地的收入,只有三四千元,忙活一年的积蓄都交取暖费了。“


然而,能住进“新房”的人,恐怕还是幸运的。


如今,许多村民因宅基地被拆居无定所,安置房仍遥遥无期,只得在田埂边上搭起窝棚,住上了田野边的蜗居生活。




最烦心的,是手里没钱的人。收到政府的拆迁补贴后,他们发现,要买一套房子,自己还得再添一些进去。


以滨州袁家村为例,大约是为了节省宝贵成本,给村民腾出最大的“福利”,当地政府并未请正规公司评估,工作组自己上手估算,其中正方(北屋)按500-700元每平米计算,偏方房子按200-300元每平方米计算。村民袁珍家正房163平米,评估下来得12万元,加上偏房和青苗补偿,2万元安置费,共得16万。


而安置房按80、100、120、130平米不等,按自家正房面积置换价为1100元/平方米,不足部分按1800元/平方米。换句话说,袁珍家拆了自家房子,几代人按所得费用,只能住到更小的位置偏僻的安置房中,“实现生活品质提升”。安置房是毛坯房,装修费用还要另计。


而令贺雪峰震惊的是:在一些新型农村社区,过去在传统农村庭院中,分房生活的老人,为维持家庭和谐,只能住进“冬凉夏暖”的车库。


于是,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农民“不识大局”了。而从中,也可以想见基层工作人员的辛劳。


身为两个孩子妈妈的袁珍反应就很“激烈”。她拒绝给上门说教的工作人员开门,直到对方被迫拾起了砖头“敲门”。袁珍开门后, 6个干部组成的工作组将她请上了一辆面包车。


这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工作组。大约是担心引发不必要的喧闹,担心袁珍“上课”走神,他们很体贴地代为保管了袁珍的手机。怕有歹人跟踪,还开车在国道上绕了一圈,才来到乡政府的一个社区办事处。


那一天,从上午10点到晚上两点,6个工作人员向袁珍进行了16小时的集中培训,向她宣讲政策的好处。


他们说:

“合村并居“是国家政策,做“钉子户”会影响子女上大学、考公务员,还影响子女结婚。

一位网友说:见过下乡送福利的,没见过这样舞着大棒子送福利的。


就在袁珍被带走后,家里打电话报警。民警查清事件来龙去脉后,开导他们说:这不是非法拘禁,这就是做工作。


“合村并居”的新闻曝光后,更多网友现身说法,展示工作人员的过人智慧:

“老家山东潍坊某地,拆迁补偿十分之一的价格,不同意的话孩子都得停课。”


“你不同意拆迁,就会找你拿国家工资的朋友作为要挟。”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飘渺的梦想,也不是赤裸裸的生意,而是她带着“诗和远方”的纯粹走近,却发现是端着一碗毒鸡汤。没错,我说的只是于丹大师。


来自《中国新闻周刊》的报道,揭示了“合村并居”背后的经济帐。


其引用了一位知情人说法。


比如某个村庄房屋、道路等占用土地300亩,拆迁后经土管部门鉴定,只有150亩属于建设用地,另建安置房又占用30亩。这样300亩地,除150亩“复耕”,就空出来120亩建设用地。这120亩经过复垦、验收合格后,就可以作为指标,对外交易。


这样,既保障了18亿亩耕地的“红线”,又多了“卖地”的指标,何乐而不为?


不过,即使这样的信息曝光之后,还是有声音认为:这些村民不识大局,不识抬举,没有看到“美丽新农村”的远景。因为,在这些负面案例外,也有媒体充分展示“合村并居”的正面典型。


6月10日,来自某中央大媒的报道《“齐”心“鲁”力丨新居环境美 四季花常开——山东昌邑农民城镇化见闻》,同样关心了几个焦点问题:

合村并居后,原来的地如何继续耕种?新居住点距离土地远,不种地如何养活一家人?

其给出的经验是:

北孟镇党委推行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引导合村并居的村庄以村级合作社为主体,对土地集中流转,农民自愿将土地入股合作社,由合作社统一经营土地,可出租或者自营。

句话说,不方便种,你可以交出去啊。


文中列举了村民宋希法的说法:“现在,地不用自己种了,一亩地还有1000元收入。”宋希法还说,村里不少人在镇上企业打工,一个月收入三千元。原先没有打工收入的老人也有了收入,帮工厂看大门一个月收入一千多元。


新闻结尾展现了美好生活:

民悦家园小区里,鲜花、绿植顺着小区道路延伸,三三两两的村民坐在车库里、墙根边聊天、打牌。宋希法说:“农活不用干了,现在我每天除了养花、遛弯,就是和邻居们打扑克。”

养花、遛弯,打扑克,还有收入,这真是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秦鉴君觉得,当地真该把宋先生请出来,作为“合村并居”的形象代言人,这样的宋先生多了,还怕其他村民不心向往之吗?


对了,贺雪峰调研过前述荣登合村并居“先进经验”的山东德州,其曾以安置房配院子的高标闻名四方。


结果是:政府花了很多钱,农民不满意,德州因此腾出的土地指标也卖不出去,终于在拆除大概10%的村庄后难以为继,一度不了了之。


现在,更多市县在狂飙激进。贺雪峰很担心:山东全省拆出来的土地指标,可以高达千万亩,超过全国每年新增城市建设用地的三倍。


如果这样的指标卖不出去,没钱建不成农村社区,农民房子又被拆了,秦鉴君有一问:相关公仆能否把自家房子,提供农民兄弟住呢?


作者:酌月
编辑:blanka 审核:L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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