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落地：为王清远遗憾，为毛洪涛默哀

下午3时，尘埃落定。

“成都发布”通报了毛洪涛事件调查结果。

这是一份历经42天，由成都市纪委监委、市委组织部、市委教育工会、市公安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给出的详尽答复。

相比媒体刊发的通稿，本篇4739字的长文，逐一回应了毛老师“绝笔信”指出的问题。

这篇通报令人五味杂陈，一一来说。

先说对毛洪涛自杀的定性。

通报表示，毛洪涛的自杀，源于“在较长时间内其焦虑情绪日益加重，在认知上逐渐形成一种思维定势，并采取极端行为。”

这暗合了毛老师遗书中“精神上崩溃、身体已失调”的自述。

联合调查组同时指出三种情形：

1. 毛洪涛长期以来工作上自我要求高、压力大，出现明显身心疲惫。

2. 其社会角色自我预期与心理感受落差较大。

3. 缺乏专业医疗帮助和有效疏解。

意思是，毛老师出现心理问题由来已久，且未及时科学诊治，终于导致悲剧。

形成什么样的“思维定势”呢，为死者讳，通报没有明说，但大家都能读懂，就是说此前毛对成都大学近年情况和王清远的指控。

接下来，通报单刀直入，指出“毛洪涛同志微信朋友圈所发内容缺乏事实依据”。

通报特别提到，调查组先后查阅172份材料，与成都大学现任领导班子成员、中层干部、教职工代表开展了个别谈话，包括毛洪涛亲属和生前好友，共316人次。

说明这样的结论并非空口白牙，有充分调查依据。

被调查的人员中，还包括了舆论中所说被王校长“逼走”的前三任党委书记。如果他们真与王清远有过摩擦，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举报”机会。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毛洪涛的亲属和生前好友，此前大都高度评价了毛老师人品，但对其蒙受“不公”“欺害”等未置一词，

随后，通报对毛老师绝笔信的五个问题逐一回应。

首先，针对毛洪涛同志微信反映王清远“连续挤压三任党委书记”问题的调查情况是，从未收到过党委书记被王清远“挤压”的反映，在此次调查谈话中也未收到相关情况反映。

值得注意的是，在介绍前三任党委书记系按程序结束任期之外，还提到毛老师与王清远有过“间隙”的过往。

毛老师刚到成都大学时，因专业背景、工作经历、性格特质、思路方法与王清远有过分歧。

2019年9月，毛洪涛向市委组织部反映，随后市委组织部对毛洪涛、王清远分别作了谈话提醒。

随后，“两人总体配合较好”——但到底是官话，还是事实如此，就靠大家自行判断了。

第二，关于毛洪涛反映王清远“拉帮结派、排斥异己、独断专行”“建立利益集团和独立王国”等问题，通报指出，谈话对象普遍的表述是王清远属于学者型领导干部，性格很直，有时比较固执，但未发现“独断专行”“拉帮结派”现象。

但这种固执，一旦发生在书记和校长之间，一旦权力发生碰撞，或许就会有不同的观感。

第三，关于反映的王清远“披着学者外衣，满心名利追逐”“营私舞弊、中饱私囊、无视群众利益”问题的核实情况。

这一段，基本是摆学术成绩的干货了，我们在《起底王清远》中有过讲述，王清远堪称成都大学学术的一面旗帜，甚至毛洪涛亦曾经认可，“成都大学要引进一位院士很难，王清远如果能够申报院士成功，对学校是件大好事”。

通报指出，毛洪涛事件后，收到了反映王清远的4件信访件，“其中3件带有人身攻击或个人诉求”，另1件属主观臆测，经调查，未发现王清远“存在违纪违规问题”。

第四，关于毛洪涛反映学校“管理混乱、隐患丛生”“短期行为，贻误事业发展”问题的调查核实情况。这一点现实反差就更明显了，通报罗列了一大段成都大学近年发展的卓越成绩，俨然一段招生的植入广告。

最后得出结论是，师生普遍反映，近年来学校建设管理日益规范，发展目标更加清晰，在学校管理和发展中虽然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但不存在毛洪涛同志所指严重问题。

第五，关于毛洪涛反映王清远“不讲政治、破坏规矩”“强力防御全面从严治党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政策要求”问题的核实情况，这一条是讲政治的大帽子问题，最笼统，但也最让人腿肚子哆嗦。

这一段通报，除了介绍成都大学相关工作情况和前三任党委书记表述外，还很微妙地大量引用了毛洪涛话的原话，给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感觉。

通报最后，联合调查组盖棺定论。大体意思是，毛洪涛是一位好同志，成都大学也有小问题，要认真整改。

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和事，取一个矛盾中的平衡点，让各方都好受。其实真相很残酷，在这篇通报中，毛老师的指控几乎被全面驳倒了。

说实话，我对这样一份官方通报多少有些在预料之中。之前很多朋友就提到，如果王清远有严重问题，他在成都大学这么多年，网络不可能如此干净，总会找到些“黑料”的蛛丝马迹。

但这份结果出来后，仍然让我怅然。

没想到的是，王清远一点问题都没有，它在回应外界质疑的同时，相当于给王清远写了一篇4000多字的正面软文。

试问当下的校园、官场，有几人是经过彻查，各方面都能查不出一点问题？说明王清远经的住查。

而这样的几乎毫无问题，也让毛老师的去世，更让人扼腕。

如果他是一个劣迹斑斑的骗子也倒好，那么我们可以接受他的全面失败；但他真是位有口皆碑的好师长，那这样的牺牲，意义何在？

可能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不只有黑白两极，更多是黑白之间的灰。没有十全十美的正角，也少有十恶不赦的反派，我们对人物的观察，多是基于我们不同立场的片面之见。毛洪涛、王清远，是两个名中带水身上有光的人，这是我们纠结之处，但谁又能说，这样的人之间，就不会发生生死相搏？

我为王清远遗憾。尽管通报让很多人觉得校长胜了，但一个“毫无问题”的王清远，远比一个被揪出错误的王清远，更难让质疑者相信。因为毛老师的去世，因为毛老师的口碑，即使王清远无辜，他内心的阴影、外界对他的怀疑，将永远无法擦去。

我为毛洪涛默哀。他心怀的热情，他的两袖清风，他以身撞壁的悲壮都令人动容，我相信他内心有坚定追求，但是人非仪器，人有情感和心理的正向负向作用，对世事判断，未必事事精准。即使真相与通报严丝合缝，我也希望站王清远的朋友不要嘲笑他。多少英雄一失足成千古恨，毛洪涛和我们一样，也是个脆弱而有限的凡人。

只想反问的是，为什么这样两个人，会走进针尖对麦芒的死胡同，当我们的校园化身权力的斗兽场，当校长和书记生死相搏，学术与教育的田园又如何企及它亟需的宁静与纯净？当两个身上有光的人也陷入“水火不容”，试问那些心怀鬼胎、利欲熏心者之间，又在上演多少不堪入目的剧情？

毛洪涛去了，但他的疑问涛声依旧，仍值得追问今日教育；王清远被官方澄清，始终沉默的他，但愿不至于因此事，放弃了原来的刚直，堕入圆滑。一如我们在《起底王清远》中所说，成都大学一定不是现实中最不堪的，只不过通过一位师长的奋死，被推到了历史前沿。人们无论同情毛王任何一方，舆论场的撕裂，其实都在敲打今日百病缠身的象牙塔。

最后想说，任何时候，任何情境下，死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请大家关注身边人，也关注自身心理健康。一个人最大的对手从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锻就强大的内心，无论你遭遇什么波折，只要你尚未倒下，你就没有输；无论你的梦想有多大，也只有你自己逆水行舟，你才有望抵达你梦想的伊甸园。

作者：酌月

编辑：一木子南 审核：L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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