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与杯子

向以鲜诗绸 2023-01-11

向以鲜，诗人、四川大学教授。有诗集及著述多种，获诗歌和学术嘉奖多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与同仁先后创立《红旗》《王朝》《象罔》等民间诗刊。

手掌与杯子

向以鲜

掌中珠

1

一千只
是多
还是少

2

指尖
比眼尖

3

看得见
不如摸得着

4

掌握的王国
没有垂死的鸟儿
没有熄灭的火种

5

打开就是光芒
合上就是黑夜

6

食指的巢
拇指的祖国

7

纹路中呼吸
阡陌中行走

8

鲜血的蛹
一直在破茧

9

捅穿肥猪的喉咙
握紧玉猪的心

10

用树叶爱过
用枯枝背叛过

11

满月照亮魔鬼的脸

12

雪花的鳞片
剖开流水

13

枝形镜子
跳动着
象征主义的
心脏

14

绾青丝
剃光头

15

挑瞎理想
捏碎未来

16

莲花
覆盖着污泥
和死亡

17

触及
意味着占有

18

假装
上下其手
假装
束手无策

19

指甲将军
不断修剪着
自己的矛和盾

20

手掌即大海
拾遗皆珍珠

杯歌

如果一块石头落下
像夜空
出现的拳头
我会用杯子接住它

——巴勃鲁·聂鲁达

1

作为容器
可以盛水、倒酒
落下几滴鲜血
几滴露珠和泪水
盐、雪花
还有黎明啊
灰尘啊
则是意外之物

2

到底是
杯子里装着爱情
还是爱情
离不开杯子
到底是
杯子里装着背叛
还是背叛
离不开杯子
到底是
杯子里装着幸福
还是幸福
离不开杯子

3

偶尔也扮演一下
大地的角色
模仿山谷
让半粒卵石
离开河床
让半枝梅花开了
又谢，谢了
又开

4

弧形的镜子
离散着影子
仿佛手握一段
永不老去的青春
发黄的旧电影
吱吱吱
不安的时代
鼠标一样闪闪烁烁
酒精或蜡点燃
一朵一朵一朵
幽独的面孔

5

如果作为信物
作为莫须有的证据
铜鼓的瞳孔
泡沫的侧面
不断放大那些
仇恨的顾盼
热烈的咀嚼
残留的秘密
发疯的低语

6

向下、向内、向自己
向孤寂的底部
向深不可测的词
收敛及敞开
吸纳黑夜
以轻薄方式
接近神祇

7

不可思义者在于
杯子，杯子
还是一件发声器
打湿食指
沿着刀刃边缘
划行
匀速而准确
拨动
爱人小嘴唇
隐藏的
珠玑

8

来自古老洞穴的箫声
耳孔深处的尖叫
水星金星火星
管他什么星
都在发送不明秋波
中微子之弦
在肉体与玻璃间
反复颤动着
诉说着诉说着
未来、希望、梦
或者虚空

9

真正的杯子
在勇士的圆桌上
仅是一道光亮
一道弯曲的云影
没有人能够
扼住鱼水时光
也没有人能够
扼住、锁住
杯子的喉咙

10

不要激怒杯子
平凡的杯子
卑微的杯子
透亮的杯子
美丽的杯子
愤怒的杯子
砸碎的杯子
就是石头
就是子弹
就是暗器
就是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