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遇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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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罗克的家人很为他担心,母亲多次善意地提醒遇罗克不要再写文章了,要写也不能这样写。
遇罗克没有听从,他知道自己将有可能面临什么,但他不想因为害怕停止思考。
在那个年代,出身歧视曾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因为遇罗克的父母是右派,遇罗克在中学时便曾经遭遇歧视。势利眼的班主任把遇罗克的操行评定由往年的“优”改为“中”,还有一次公开说,“出身不好的学生就像有了裂纹的锣,敲不成音了。”
遇罗克听了以后,气愤地说:
我就是面破锣,也要敲一敲震震他们。
中学毕业后,尽管功课拔尖,但遇罗克几次参加高考都被拒于大学校门之外。
遇罗克认为,一个人的家庭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人生道路则完全可以自己选择。
1966年底,遇罗克完成了《出身论》一文的写作。在文章中,遇罗克驳斥了当时甚嚣尘上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认为这种观点是绝对的错误:
它的错误在于:认为家庭影响超过了社会影响,认为老子超过了一切。实践恰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家庭影响,家庭影响服从社会影响。
这篇文章刊载在1967年1月18日的《中学文革报》第1期。
遇罗克撰写的《出身论》发表后,轰动京城。刊载了《出身论》的《中学文革报》第一期,在首次印刷3万份以后,迅速被一抢而空。
但危险也在渐渐迫近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书生。
1967年4月14日,戚本禹公开发表讲话,说《出身论》本质上是反动的。
1968年1月5日,遇罗克被捕。1970年3月5日,一声枪响,遇罗克27岁的生命从此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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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1月15日,《光明日报》发表为吴晗平反的文章《评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记者苏双碧(1933年-2021年)在文章中说,“这是‘四人帮’发迹时制造的最早的一桩大冤案,……冤狱不平反就不足以平民愤,冤案不昭雪就不足以快人心。”
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下面这篇通讯描述的就是思想解放的先驱者、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遇罗克如何被‘毁灭’的悲剧。”
《划破夜幕的陨星》一文在《光明日报》发表以后,被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等多家报纸转载,新华社也转发了部分文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遇罗克的事迹。
2009年清明节,遇罗克雕像在北京通州宋庄美术馆落成。雕像的底座是不锈钢的,上面刻着北岛题献给遇罗克的诗句:“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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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很难理解出身问题意味着什么。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遇罗克的《出身论》,也不过是说了一些“人生而平等”的常识。
但他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遇罗克的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他的思考始终充满清醒的人道理性。
遇罗克母校的一些学生为了批斗教师,曾找到遇罗克,让他提供那些以前歧视过他的教师的“罪状”。
这个要求被遇罗克断然拒绝了,他不屑于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有一次下雨,学校批斗老师。老师们站在操场淋雨。遇罗克问学生:“你们没想去给他们打打伞吗?”
学生们知道遇罗克曾经在上学期间遭遇过被歧视,便奇怪地反问:“难道你不恨他们?”
遇罗克说:“想起有些人身为教师却具备势利眼的恶习,确实可恨,但他们毕竟是人,要受到人的待遇。”
即使自己身陷泥泞,但遇罗克仍然反对以暴易暴,他期望能用善良的心去唤醒每一个良心未泯的人。
这是一个正直又善良的人。正直和善良,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遇罗克是一位英雄,他的一些话语,在今天听起来依然铮铮作响:
我不能背弃自己的信仰。我个人家庭算得了什么?我个人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遇罗克很喜欢邓拓的两句诗:“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他很清楚自己有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厄运,但他无所畏惧。他在《1967年总结》中说:
从《出身论》一发表,我就抱定了献身的宗旨。……任何惩罚都是压不倒那些为正义而斗争的战士的。他相信真理,他就不怕牺牲。战斗的甘与苦全部在这里。
在狱中,有一个名叫张郎郎(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曾参与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著名艺术家张汀之子)的狱友曾经问遇罗克,你为一篇文章栽进来,值不值?
遇罗克说值,我们(出身不好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属于弱势群体,没人能发出声音来,现在有这个机会那我就喊得声大点,喊得声大肯定会付出代价,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值了。
在常识遭到践踏时,遇罗克勇敢站出来,为捍卫常识而发声,并且因此付出了生命。
遇罗克是一个清醒的思考者,他的蒙冤遇难,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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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今天的时代已经进步很多,人们思考的问题,也远比遇罗克更深刻、更宽广。再来纪念遇罗克,还有价值吗?
我想,纪念遇罗克仍然是有价值的。尽管那段历史,已经渐渐离我们远去,但今天的人们,仍然能从遇罗克的身上,看到思想和精神所具有的伟大力量。遇罗克的正直、善良,表达和捍卫信念的热血和勇气,在今天仍然十分珍贵。
谨以此文纪念遇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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