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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遇罗克

敏敏郡主 玖奌杂货店 2023-05-18

五十多年前的今天(1970年3月5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时年27岁的遇罗克,被宣判死刑并被执行枪决。
今天是他的忌日。


◆◇◆


今天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知道遇罗克的了。即使有文章偶尔提起,也只是谈到他的《出身论》。
但事实上,在发表《出身论》以前,遇罗克就已经表现出了他的天才与勇敢。

1965年,姚文元抛出一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刊登在11月10日的上海《文汇报》上。
《海瑞罢官》是由著名历史学家吴晗编剧,北京京剧团首演的历史题材京剧剧目。
姚文元在文章中对《海瑞罢官》进行无限上纲上线,攻击《海瑞罢官》是一株“毒草”,又给作者吴晗戴上了一顶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并且将矛头直指彭德怀。

因为姚文元的这篇文章,与海瑞有关的人和事都惨遭不幸。《海瑞罢官》的编剧吴晗遭到多次批斗,于1969年10月11日含冤去世;主演《海瑞罢官》的著名京剧演员马连良遭批判污辱,于1966年12月16日饮恨而亡;甚至连海南琼山的海瑞墓地也遭到破坏

《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拉开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也让姚文元声名鹊起,一举成为全国闻名的“大理论家”。

尽管姚文元的文章断章取义、歪曲事实,但敢公开站出来反驳的人寥寥无几。
这时,遇罗克挺身而出,“道他人之不敢道,言他人之不敢言”,先后撰写了《从〈海瑞罢官〉谈历史遗产继承》《人民需要不需要海瑞——与姚文元同志商榷》等多篇文章,批驳姚文元对历史和现实的曲解。

这一年,遇罗克23岁。


◆◇◆


遇罗克的家人很为他担心,母亲多次善意地提醒遇罗克不要再写文章了,要写也不能这样写。

遇罗克没有听从,他知道自己将有可能面临什么,但他不想因为害怕停止思考。


在那个年代,出身歧视曾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因为遇罗克的父母是右派,遇罗克在中学时便曾经遭遇歧视。势利眼的班主任把遇罗克的操行评定由往年的“优”改为“中”,还有一次公开说,“出身不好的学生就像有了裂纹的锣,敲不成音了。

遇罗克听了以后,气愤地说:

我就是面破锣,也要敲一敲震震他们。


中学毕业后,尽管功课拔尖,但遇罗克几次参加高考都被拒于大学校门之外。


遇罗克认为,一个人的家庭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人生道路则完全可以自己选择。

1966年底,遇罗克完成了《出身论》一文的写作。在文章中,遇罗克驳斥了当时甚嚣尘上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认为这种观点是绝对的错误:

它的错误在于:认为家庭影响超过了社会影响,认为老子超过了一切。实践恰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家庭影响,家庭影响服从社会影响。


这篇文章刊载在1967年1月18日的《中学文革报》第1期。

遇罗克撰写的《出身论》发表后,轰动京城。刊载了《出身论》的《中学文革报》第一期,在首次印刷3万份以后,迅速被一抢而空。


但危险也在渐渐迫近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书生。


1967年4月14日,戚本禹公开发表讲话,说《出身论》本质上是反动的。


1968年1月5日,遇罗克被捕。1970年3月5日,一声枪响,遇罗克27岁的生命从此成为永恒。


◆◇◆


1978年11月15日,《光明日报》发表为吴晗平反的文章《评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记者苏双碧(1933年-2021年)在文章中说,“这是‘四人帮’发迹时制造的最早的一桩大冤案,……冤狱不平反就不足以平民愤,冤案不昭雪就不足以快人心。”


遇罗克的母亲王秋琳看到这篇文章后,找到苏双碧,期望能帮助为遇罗克平反。
王秋琳问苏双碧:吴晗是市长,你写文章替他平反,那么,老百姓你们管不管?我的儿子是老百姓,也跟这个案子有关,是被枪杀的。他的事情你管不管?”
苏双碧回答:“如果真是个错案,按照党‘有错必纠’的政策,当然应该平反。”

第二天,苏双碧便骑自行车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对遇罗克的案件进行调查。
但遇罗克的档案并不在市公安局,而是在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下午4点,双碧又骑车赶到了台基厂附近的市中级人民法院。在一间存放档案的屋子里,苏双碧看到了与遇罗克有关的材料,一共24卷,一大摞半人多高。

由于档案材料实在太多,为了尽快调查清楚,王秋琳找到他的同事张义德、赵绍平,三个人一起详细地查看了遇罗克的档案材料。

相浮出水面,遇罗克的死是一桩冤案。

《光明日报》正式致函北京市公安局,要求为遇罗克平反。

1979年11月21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再审判决:“原判以遇罗克犯反革命罪,判处死刑,从认定的事实和适用法律上都是错误的,应予纠正,……宣告遇罗克无罪。”

1980年7月21日和22日连续两天,《光明日报》连载了长篇通讯《划破夜幕的陨星——记思想解放的先驱遇罗克》,介绍遇罗克生前的事迹,讲述他在极端年代的不屈抗争。
《光明日报》副总编辑马沛文亲自为这篇长文写了编者按:
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下面这篇通讯描述的就是思想解放的先驱者、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遇罗克如何被‘毁灭’的悲剧。”

《划破夜幕的陨星》一文在《光明日报》发表以后,被人民日报、南方日报等多家报纸转载,新华社也转发了部分文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遇罗克的事迹。


2009年清明节,遇罗克雕像在北京通州宋庄美术馆落成。雕像的底座是不锈钢的,上面刻着北岛题献给遇罗克的诗句:“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很难理解出身问题意味着什么。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遇罗克的《出身论》,也不过是说了一些“人生而平等”的常识。

但他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遇罗克的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他的思考始终充满清醒的人道理性。


遇罗克母校的一些学生为了批斗教师,曾找到遇罗克,让他提供那些以前歧视过他的教师的“罪状”。

这个要求被遇罗克断然拒绝了,他不屑于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有一次下雨,学校批斗老师。老师们站在操场淋雨遇罗克问学生:“你们没想去给他们打打伞吗?

学生们知道遇罗克曾经在上学期间遭遇过被歧视,便奇怪地反问:“难道你不恨他们?”

遇罗克说:“想起有些人身为教师却具备势利眼的恶习,确实可恨,但他们毕竟是人,要受到人的待遇。”


即使自己身陷泥泞但遇罗克仍然反对以暴易暴,他期望能用善良的心去唤醒每一个良心未泯的人。

这是一个正直又善良的人。正直和善良,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遇罗克是一位英雄,他的一些话语,在今天听起来依然铮铮作响:

我不能背弃自己的信仰。我个人家庭算得了什么?我个人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遇罗克很喜欢邓拓的两句诗: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他很清楚自己有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厄运,但他无所畏惧。他在《1967年总结》中说:

从《出身论》一发表,我就抱定了献身的宗旨……任何惩罚都是压不倒那些为正义而斗争的战士的。他相信真理,他就不怕牺牲。战斗的甘与苦全部在这里。


在狱中,有一个名叫张郎郎(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曾参与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著名艺术家张汀之子)的狱友曾经问遇罗克,你为一篇文章栽进来,值不值?

遇罗克说值,我们(出身不好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属于弱势群体,没人能发出声音来,现在有这个机会那我就喊得声大点,喊得声大肯定会付出代价,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值了。


在常识遭到践踏时,遇罗克勇敢站出来,为捍卫常识而发声,并且因此付出了生命。


遇罗克是一个清醒的思考者,他的蒙冤遇难,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剧。


◆◇◆


有人说,今天的时代已经进步很多,人们思考的问题,也远比遇罗克更深刻、更宽广。再来纪念遇罗克,还有价值吗?


我想,纪念遇罗克仍然是有价值的。尽管那段历史,已经渐渐离我们远去,但今天的人们,仍然能从遇罗克的身上,看到思想和精神所具有的伟大力量。遇罗克的正直、善良,表达和捍卫信念的热血和勇气,在今天仍然十分珍贵。


谨以此文纪念遇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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