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第3期 编后记
本期含“中山大学学术名家访谈”“词学研究”“大华语视角下的汉语研究”“古今家庭与中华文明”“新时代金融与房地产研究”五个专题专栏,刊文凡21篇。2020年是中山大学哲学系复办60周年,学校举行了隆重的庆祝大会,系主任张伟在介绍哲学系的复办以及发展历程时,多次提及冯达文先生,并称哲学系的老师素来敬称冯先生为“我们的老师”。冯先生受到哲学系各方敬重,除了其高深的学术研究之外,也与其温润的人格魅力有关。我与冯先生交往不多,但即便这不多的交往,也能感受到冯先生言谈之间春风化雨的温暖力量。有长者如此,亦一系之幸也。以前读熊十力著述,他论为学乃合苦、乐二者之事也。“唯真志于学者,乃能忘其苦而知其乐。盖欲有造于学也,则凡世间一切之富贵荣誉皆不能顾。甘贫贱,忍淡泊,是非至苦之事欤?”这是学术研究之通则,盖未见汲汲于功名利禄者,而能造学术之大者。冯先生的专业是中国哲学史,哲学史研究素来讲究虚静壹志,澡雪精神,以取反观内省之效,自然更要有“甘贫贱,忍淡泊”之品格。冯先生积六十余年之研究,沉潜往复,咀嚼英华,不仅博涉中国哲学史的源流脉络,而且精研儒道,在诸多重要的哲学命题上“裁断必出于己”。凡此皆成就了他在中国哲学史上的独特地位。他绾合信仰与价值,玄思妙想于形上之思,而归根落脚于人类生存。这是身边的哲学,恍然就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在虚实之间,难以捉摸。这应该就是哲学研究的高境了。汉代董仲舒提出“诗无达诂”之说,其本意当在维护解诗的开放性。但一切的开放须本诸一个稳健的原点,若连这原点也不知,或故意遮蔽原点,便难免陷“创见”于孟浪了。故诗词虽似人人能说,若不顾本来,纵舌灿莲花,也面目可憎。诗词乃精粹之章,讲究以少总多,言约意丰,故多用类名。所谓人物类名即为一类人物之通名,非可专指,但内涵相对稳定,指向大体分明,积时既久,也就渐具典故的意味。若檀郎与谢娘,即是唐宋词中天然一对佳侣,种种爱恨情仇皆在这两个角色之间展开。在作者而言,檀郎与谢娘其初或皆有一定名姓之人,但付诸传播,便须隐去原型,而杂以他人之质,如此方有诗词张力,亦具隐约迷离之妙。如果要一一追问此檀郎、谢娘姓甚名谁,则甚无谓也。人文之思虽亦约之以量,但总须出之以神。张仲谋乃当今“词学四友”之一,深耕词学数十年,于有明一代之词史词论,卓然树立。然追源溯流,唐宋乃其由来。张仲谋才笔两健,故偶涉唐宋,居然可观。此真患才之多者。晚清民国时期,不仅国体有变,中外交流也成平常,文人纷纷踏访异域,遂使异域情境络绎奔会于笔端,而东洋日本则于此尤甚。其著者若静安《壬癸集》等,即是其例。若细绎其形,亦有数端:或描摹异域风景;或述写他乡之事;或倾诉故国之思;或流连异邦之情。虽一例是“中国”词人,但与此前千年词史相比,显然别呈异样,盖也是另外一种“江山之助”了。当然,中日两国文化,原本即异同参互,其间异中之同与同中之异,皆可一一发覆,以见一时期中国文化之格局新张之形。夏令伟关注晚清民国中国词人在日本的异域创造,用力深至,有志叙写晚清民国词史者,或可参阅此文。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也是文化的命脉所在。随着中国文化在世界文化格局中的地位日增,如何看待“大华语”视野下的汉语研究,就成为国际学术界共同关注的问题。本期刊发新加坡周清海、香港地区邓思颖、大陆李宇明三人一组文章,围绕汉语的世界性、语言融合与教学、全球汉语语法等问题展开讨论。因为作者所在国家和地区的差异性,也带来了认知上的些微不同,但无论是纵论世界汉语,还是讨论其中的一些具体问题,无不展现出汉语研究的国际化倾向,他们对汉语研究视野的拓展是显在的,也是有力的。中国文化自信终究要体现在话语和思想体系的建设中,而汉语自信则是基础的一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本组文章的价值和意义当在于此。写本学近来颇有成为显学之势,不仅相关写本研究的文章数量可观,新近也创办了专门的写本研究刊物。写本之可贵,原因众多,而版本校勘价值则是其一。去年我曾有幸踏访敦煌,对着如今空空如也的藏经洞,想象曾经沸腾的抄经之形,不禁感叹在这一笔一划之中,留存了如此广泛而重要的原初文化踪迹,一时期的文化居然可以得到如此完整的“封存”,写本之意义于此可见一斑。虽然相对于刻石文字,写本文字整体要显得复杂,甚至被挑剔的空间要更大。但刻石的谨严与写本的自如,实际上共同构成了文本形成过程中的生态特征。王磊关注敦煌六朝写本与《十诵律》的译校问题,使得相关版本流传有迹可循,其中诸本文字选择之差异,更可见出不同时代之认知特点。由这种密实而切实的研究功夫带来的学风是值得鼓励的。
家庭观念深植于中华文明的传统之中,先秦宗族封建制度的形成即体现了由“家”以成“国”的演变过程。建设和谐社会,“家”是和谐社会的基本单元。所谓“家国情怀”,即体现了家与国之间不可须臾分离之关系,而复兴传统文化,即需要重构“家”与“国”的新型关系。儒家讲“家”,更多地着眼一“家”之中的“亲亲”关系,其背景是当时家庭亲亲关系的疏离。而当今社会,亲者反目、家庭解体的情况也时或见诸媒体,故反思传统的“家”的关系,对于重塑现代“家”的格局,显然是有意义的。不过儒家释“家”,偏重于内,而相对忽视“家”的外部关系。从本质上说,“家”的问题不仅是社会问题,也是政治和哲学问题,此足可为学界深长思之。当下国内国际形势的发展带来了许多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所昭示的一个基本事实是:一个国家的新发展格局,除了依赖国际大循环的支撑,还得继续依托国内的大循环。此即当今世界发展的“双循环”理论。我国经济社会的新形态与新热点之一便是都市圈的形成与发展。区域一体化才能带来更大的都市集聚力和辐射力,核心大城市与周边小城市形成圈层式的融合结构,从而形成整体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力量。“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便以这一理念为背景。孙久文等的文章以此来探索都市圈建设的理论和实践,这是“新时代”新发展理念的基本内涵之一。此期出版,已是五月。春将去,夏渐来,山光水色惹人亲,岭南更是才转热,便祈凉。这让我想起黄庭坚《晚楼闲坐》一诗:简直与我心有戚戚焉,似乎这个黄昏,我就是与黄庭坚怡然相对,闲坐烹茶。我虽然在倦月楼里凭栏看去,只有一座又一座呆立的高楼,可这不妨碍我想象山水光接、十里荷香的情形。也只有靠着这种兼有虚幻与旖旎的想象,才能让我静下心来,读一篇一篇的文章,写一行一行的文字……载《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