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1971.10.30~2020.9.20台山人,在恩施长大。美术史教师。感谢陈珂曾把她的善意带给朋友们。她是温和的又是犀利的,可她也是谦逊的。感谢副本制作冯俊华提供了陈珂诗集电子版,黄丹怡找出了陈珂的照片。《盛夏》是目前看到的陈珂最后一首诗,由译者徐登峰提供。†陈珂的诗盛夏你不能抵抗一个影子当它的形象已经在暗中摇曳未开始的神秘铺开大面积的暗色像旗帜,无声的反复:也许生存需要对立面——越过一切的琐细直到血液的低语,涌向一个蕴蓄着光的下午无尽的透明如同视觉本身。光线夹杂着水纹、细小的鸟鸣,树叶微微颤动;几分钟一次,翻新这个世界。连续不断的云、热力,仿佛皮肤上可以养出一个爱人。世界失去了它的影子,只活在镜子的一侧。而镜像不可通约,其间漂浮着蓝,那一寸寸微小的虚无。闪电的练习 紫荆叶盖住报亭的圆顶,天越来越热了,一个软绵绵的哈欠,在老板娘嘴边。这里是南方,春天有更多的落叶。红茶里的冰融化,可能的雨在云层上聚集。但我盼望更多的冷,海水没顶的那种危险,没有边界,没有倚靠。比如一次偶遇,手中的书忽然滑落,人群和声音都淡出,在空虚的背景里我弯腰捡书,那一刻,也是对所有人都弯下了腰。我喜欢反常的雨,更喜欢闪电:半空里那倒长的树,飞快地抽出紫色的茎脉,被雷声唤醒、劈断——只一刹那,雨落下。感情生活 我想念你,我的虚空,我们细小宇宙的可能性。柏油路上滚烫的蚂蚁,被风吹干。我甚至看不清它们的缓慢的移动。而你在午后抚摸一只水果,夏天的温热的少女。你的姿势像取暖,祈求,一种悲哀,另一只印着牙痕的水果,从来发不出声音。被天色迷惑,被风吹动腰肢,在下午的铁皮厂房里,江水转动机器和欲望,手指折叠着玲珑的花边——用几千种纹路,环绕或隐藏。并不只是在黄昏才开始怀念,钥匙在手里变薄,发出回声;灯光,翻开一个个房间,相似的气息,同样的夜,自蛾子飞舞的声音中醒来。静物 白瓷盘盛着下午的光,就像水果自己在发亮。浑圆来自凹陷和阴影,不只是轮廓。看得越久,斑点越多……一张画,不过是一次勉强的转喻:梨,分散成柠檬黄、暗红或烧焦的褐色。视乎习惯,你可以先处理形状,衬布或背后那面隐身的墙。视线里放不下的部分,蜷缩成干渴;它在那里,把空气挤掉一块,隐藏起内面——想象的汁液和清凉。他有抚摩的冲动。那里铺开:时钟和衬布的纹理,唯独梨在侧影里,封闭自己。他露出犬齿,继续排布光影,在卷烟吐出的一阵咳嗽中。每位画家都画过水果,当作练习离别两日的晴,淡得像伪造,在天空下才感到阳光——让热气从地面升起,用树叶的气息暗示初夏。没有人再展现一个像你的微笑,烟雾不再散发你衣服的气味在安静的光中,海棠半开,不再代表什么多余的含义。你把我还给了我自己,而我并不需要更多的给予。事物露出完全的模样,不只是你喜欢,你恨,或你的一部分。世界不再是你的隐喻:每个字充满着自己;甚至叫嚷空虚的人,她的手臂像紫藤弯曲,在突然的睡意中忘记。见过的,是不是还会再见?我将独自去,裹着冰的、带电的小火焰,继续流动慢慢抵达一种结晶的形式。失眠 黎明带来贩卖声和早市,扫落叶的人半醒着,碰响铁栏杆里空洞的回声。一阵鸟鸣,扬起淡蓝的雾气,让我伸手捕捉天气,它着火的镜框催促行走的汽车和梦呓。喝水、换姿势,起来又躺下,我忍受着自己,像一种慢性病:白痴般的睛天,一片橙亮,人群向低矮的广场涌集。当孩子们还在角落里昏睡,在肥胖的梦中,滚动铁球。多余的话 星形小灯零丁,摇晃屋顶深处的黑暗,那些钢铁,冬天的结构。你话语里的散漫,是因为必然的冷天气,还是报纸上的眼泪?希望,只闪现在不确定里。我们说起电影里的音乐盒,说起自行车上,都会跳下一个任性的邮差;海岸线总是迂回:长出越来越多的岩石、船和灯塔——我们不能沿着直线走入海里,也不能找回已经邮寄的信件;甚至我们自己也不能够退还——给虚空。一切都是多余;一切,看见了就可以放弃。笑一笑好吗,让时光闪回到最初:不用加糖……停电的舞会 在熄掉灯的安静里,他嗅到一丝逃脱的快乐。生活不再有意外,可是在黑暗中,他感到有种抚摸得出轮廓的安慰——像踩进雨后的草地,只是易于控制的、局部的麻烦:鞋可能湿掉,连同袜子、里面的脚,他抬腿,看看脚底,带一点自虐的感伤。窗外的灯光勾划她的形状,升起来,一点热力和灵巧,当他感受着手中轻轻摇摆的腰肢,那几乎无辜的慢。模型 他们说:纯洁;你保持——直到白色成为装饰。而她与他在暧昧的灯光里相遇,交换聪明话和地址;腰身引逗一种神秘,眼睛燃起一个命定的时刻。几年后,她开始回忆,不停诉说直到——仿佛越过了他:那坏习惯、痛苦的制造者;就像撕扯白色衣服绣上的商标,需要顽强的拉锯以及更多的绝望。你听着,直到白色成为卷曲的纸张。这是时间以及颜色投下的阴影,白成为一种镜子,不能生产,只好反射。命运总是不被选择,它仅仅 到来,就像一切……怀念 和你远离,这无关地域是小心地不去遇见。假设你将如从前般礼貌地问起。很多次忽然在街中停下、茫然,因那像你的声音:一点点哑、卷舌,拉长着被请求才肯说出的音调。我将不去解释从前,那会太激动,失去辨认你的机会。我修习沉默,不驱散人群的成见,不再对抗。我有自己的规矩,可是不加给你。仅仅听着、看见,仅仅沉浸在一切的你中,仅仅拥有那不可能的刹那。推荐阅读有的人正死于爱情孙晓枫:艺术是一种没有疫苗的精神病毒飞地新展 | 孙晓枫:有趣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