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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珂的诗|见过的,是不是还会再见?

陈珂 飞地Enclave 2021-07-02

陈珂
1971.10.30~2020.9.20
台山人,在恩施长大。美术史教师。

感谢陈珂曾把她的善意带给朋友们。她是温和的又是犀利的,可她也是谦逊的。感谢副本制作冯俊华提供了陈珂诗集电子版,黄丹怡找出了陈珂的照片。《盛夏》是目前看到的陈珂最后一首诗,由译者徐登峰提供。


陈珂的诗



盛夏

你不能抵抗一个影子
当它的形象已经在暗中摇曳
未开始的神秘
铺开大面积的暗色
像旗帜,无声的反复:

也许生存需要对立面
——越过一切的琐细
直到血液的低语,涌向
一个蕴蓄着光的下午
无尽的透明如同视觉本身。

光线夹杂着水纹、细小的
鸟鸣,树叶微微颤动;
几分钟一次,翻新这个世界。
连续不断的云、热力,
仿佛皮肤上可以养出一个爱人。

世界失去了它的影子,
只活在镜子的一侧。
而镜像不可通约,
其间漂浮着蓝,
那一寸寸微小的虚无。


闪电的练习 


紫荆叶盖住报亭的圆顶,
天越来越热了,一个软绵绵的
哈欠,在老板娘嘴边。这里是
南方,春天有更多的落叶。

红茶里的冰融化,可能的雨
在云层上聚集。但我盼望更多的
冷,海水没顶的那种危险,
没有边界,没有倚靠。

比如一次偶遇,手中的书忽然
滑落,人群和声音都淡出,
在空虚的背景里我弯腰捡书,
那一刻,也是对所有人都弯下了腰。

我喜欢反常的雨,更喜欢闪电:
半空里那倒长的树,飞快地抽出
紫色的茎脉,被雷声唤醒、劈
断——只一刹那,雨落下。


感情生活 


我想念你,我的虚空,
我们细小宇宙的可能性。
柏油路上滚烫的蚂蚁,被风吹干。
我甚至看不清它们的
缓慢的移动。

而你在午后抚摸一只水果,
夏天的温热的少女。
你的姿势像取暖,祈求,一种悲哀,
另一只印着牙痕的水果,从来
发不出声音。

被天色迷惑,被风吹动腰肢,
在下午的铁皮厂房里,
江水转动机器和欲望,手指
折叠着玲珑的花边——
用几千种纹路,环绕或隐藏。

并不只是在黄昏才开始怀念,
钥匙在手里变薄,发出回声;
灯光,翻开一个个房间,
相似的气息,同样的夜,
自蛾子飞舞的声音中醒来。


静物 


白瓷盘盛着下午的光,就像水果
自己在发亮。浑圆来自凹陷
和阴影,不只是轮廓。
看得越久,斑点越多……

一张画,不过是一次勉强的转喻:
梨,分散成柠檬黄、暗红或烧焦的
褐色。视乎习惯,你可以先处理
形状,衬布或背后那面隐身的墙。
视线里放不下的部分,蜷缩成

干渴;它在那里,把空气挤掉
一块,隐藏起内面——想象
的汁液和清凉。他有抚摩的冲动。
那里铺开:时钟和衬布的纹理,

唯独梨在侧影里,封闭自己。
他露出犬齿,继续排布光影,
在卷烟吐出的一阵咳嗽中。
每位画家都画过水果,当作练习


离别


两日的晴,淡得像伪造,
在天空下才感到阳光——
让热气从地面升起,
用树叶的气息暗示初夏。

没有人再展现一个像你的微笑,
烟雾不再散发你衣服的气味
在安静的光中,海棠半开,
不再代表什么多余的含义。

你把我还给了我自己,
而我并不需要更多的给予。
事物露出完全的模样,不只是
你喜欢,你恨,或你的一部分。

世界不再是你的隐喻:每个字
充满着自己;甚至叫嚷空虚的
人,她的手臂像紫藤弯曲,
在突然的睡意中忘记。

见过的,是不是还会再见?
我将独自去,裹着冰的、
带电的小火焰,继续流动
慢慢抵达一种结晶的形式。


失眠 


黎明带来贩卖声和早市,
扫落叶的人半醒着,碰响
铁栏杆里空洞的回声。
一阵鸟鸣,扬起淡蓝的雾气,
让我伸手捕捉天气,它着火的镜框
催促行走的汽车和梦呓。

喝水、换姿势,起来又躺下,
我忍受着自己,像一种慢性病:
白痴般的睛天,一片橙亮,
人群向低矮的广场涌集。
当孩子们还在角落里昏睡,
在肥胖的梦中,滚动铁球。


多余的话 


星形小灯零丁,
摇晃屋顶深处的黑暗,
那些钢铁,冬天的结构。
你话语里的散漫,是因为必然的
冷天气,还是报纸上的眼泪?
希望,只闪现在不确定里。

我们说起电影里的音乐盒,
说起自行车上,都会跳下
一个任性的邮差;海岸线
总是迂回:长出越来越多的
岩石、船和灯塔——我们不能
沿着直线走入海里,也不能找回

已经邮寄的信件;甚至我们自己
也不能够退还——给虚空。
一切都是多余;一切,
看见了就可以放弃。笑一笑
好吗,让时光闪回
到最初:不用加糖……


停电的舞会 


在熄掉灯的安静里,
他嗅到一丝逃脱的快乐。
生活不再有意外,可是
在黑暗中,他感到
有种抚摸得出轮廓的安慰——
像踩进雨后的草地,只是
易于控制的、局部的麻烦:鞋
可能湿掉,连同袜子、里面的脚,
他抬腿,看看脚底,
带一点自虐的感伤。
窗外的灯光勾划她的形状,
升起来,一点热力和灵巧,
当他感受着手中轻轻摇
摆的腰肢,那几乎
无辜的慢。


模型 


他们说:纯洁;你保持
——直到白色成为装饰。
而她与他在暧昧的灯光里
相遇,交换聪明话和地址;
腰身引逗一种神秘,
眼睛燃起一个命定的时刻。

几年后,她开始回忆,不停
诉说直到——仿佛越过了他:
那坏习惯、痛苦的制造者;
就像撕扯白色衣服绣上的
商标,需要顽强的拉锯以及
更多的绝望。

你听着,直到白色成为卷曲的
纸张。这是时间以及颜色投下的
阴影,白成为一种镜子,
不能生产,只好反射。
命运总是不被选择,它仅仅
       到来,就像一切……


怀念 


和你远离,这无关地域
是小心地不去遇见。
假设你将如从前般
礼貌地问起。
很多次忽然在街中停下、
茫然,因那像你的声音:
一点点哑、卷舌,拉长着
被请求才肯说出的音调。
我将不去解释
从前,那会太激动,
失去辨认你的机会。
我修习沉默,
不驱散人群的成见,
不再对抗。我有自己的规矩,
可是不加给你。
仅仅听着、看见,
仅仅沉浸在一切的你中,
仅仅拥有
那不可能的刹那。



题图:©Kansuke Yamamoto | Untitled
策划:杜绿绿 | 编辑:鸾扁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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