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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政，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行业，却卡住了不少中产家庭的脖子。保姆越来越贵，好保姆也越来越难找。
前不久，一家家政公司在某平台发布了一名清华大学毕业生正在求职保姆、阿姨、管家的信息，要求年薪50万元左右。这件事虽然最终以“翻车”收场，但无论是“清华毕业”还是“年薪50万”，这两个元素中的任何一个和“保姆”关联，都让人感到有点违和。
84万当保姆，就问你心不心动/微博截图
无独有偶，Facebook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曾在网上发布招聘保姆的信息，羡煞许多“996”的“社畜”。招聘信息显示，扎克伯格需要一名能说中文的婴儿保姆，保姆只需专心照顾孩子，不需要做打扫卫生等工作；每上5天班，就能休5天，年薪11万—1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71万—84万元）。扎克伯格还强调，将为保姆提供全套医疗保险，包括牙科、眼科保险，以及和科技公司等同的福利——要知道，医疗保险在美国并不便宜，很多公司都不把医疗保险包含在员工福利内。卢子欣是一个职场女性。她家中没有老人可以帮忙带娃，为了不脱离职场，从孩子出生起，她便开始了漫长的请保姆之路。卢子欣发现，以前在小区业主群咨询，总会有热心邻居介绍自家用过的保姆。但是，最近两年熟人介绍的保姆越来越少。一旦一个保姆在一个家庭干了几年，且各方面得到认可，雇主一般都会年年涨工资，全力留人。自己都找不到好保姆，更别说给别人介绍了。卢子欣说：“我尝试过许多找保姆的渠道，例如中介公司、熟人介绍，还有路边摊。”在路边摊找人风险很大，极有可能遇到对方把雇主家当临时旅店、转天早上就“干不了”的情况。主流的方式还是通过中介找保姆。然而，中介公司对于保姆的资质、能力、素质的审核非常宽松，导致一些素质不高的保姆涌入市场。相当一部分中介介绍的保姆很多是没文化、没技能、没经验的“三无”人员。卢子欣说：“很多保姆都是培训两三天就上岗，这些信息中介不会如实相告。我曾经和一个中介公司签了一年的合同，结果一年内6名保姆主动请辞，没有一个做得长久的。做得好的保姆，每年都要求加薪，两年下来月薪从5000元加到了6500元，加薪的速度和幅度比我还快。加薪要求一旦无法满足，好保姆想留也留不住。中产家庭不强求请高学历的高级保姆，但现在就连普通保姆都快请不起了。除了房贷、车贷，还有孩子的教育费用，就这样还要再掏出六七千元给保姆，实在是困难。”
2021年7月12日，江苏连云港，赣榆区某家政培训机构的老师在给学员做婴儿护理技能示范。（图/ 视觉中国）
家有老人的雇主，对找保姆的“难”感受更深。只要够专业，经济能力足够的雇主都愿为高端家政服务买单。然而好保姆难求，这已经不是收入的问题了，而是实实在在找不到人愿意做。在大学任职的谭慧君表示：“提到保姆，我有一把血泪史。”谭慧君说：“找保姆难，找个会干、能干的更难，找个会干能干、心眼儿好又懂规矩、价格合理的，那简直是难上加难！到现在我几乎不敢提任何要求，只要能有人来、人家不辞你就不错了！”谭慧君家是一个大家庭，父母随他们同住，其中一位老人患有老年痴呆症，生活无法自理，必须时刻有人陪着。谭慧君的孩子才两岁，还未到上幼儿园的年龄。由于两老一小的生活节奏和需求不同，谭慧君请了两个保姆分别照顾他们。两个保姆却经常在家中上演“宫心计”，私下找雇主打报告，互相泼脏水，搞得生活一地鸡毛。照顾老人的保姆，最终因为深得老人的心，成功把照顾孩子的保姆“挤”走了。谭慧君不得不再找新保姆，并加上现任保姆的筛选标准，否则一言不合又辞职。谭慧君说：“我如今是‘跪舔’式请保姆了。逢年过节给红包和礼物是必须的，保姆过年返乡，还要帮她们抢往返的火车票。周末吃饭、喝茶都要带上她们，不然会担心她们心里有想法。我最害怕的是，阿姨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不说出来，突然就说要下岗走人。我很羡慕香港菲佣的职业操守，以及他们和雇主的距离感。”韩阿姨是广西人，因为做得一手好菜而深受雇主好评，照顾过老人，也照顾过残障儿童。她在去年考取了育婴师资格证，准备当一名育婴师。韩阿姨今年四十出头，年龄是她很大的优势，在平均年龄50岁的保姆行业看来，算是“很年轻”的保姆了。韩阿姨说，对于她们而言，钱不是最重要的，“雇主好不好相处”才是她们挑选雇主的首要因素。基本上，每个保姆的常态都是骑驴找马。韩阿姨说：“几乎每个阿姨都有不止一个家政群。小区里的家政群，哪家雇主好不好相处，大家都心知肚明。小区内如果哪家人频繁换保姆，我们万万不敢介绍给同行。通常，这种频繁换保姆的家庭，不是工作特别辛苦，就是雇主特别难相处，要求特别苛刻。上班族一天8小时对着老板已经身心俱疲，住家保姆需要全天候住在老板家，压力也很大。在我看来，这行不仅仅看待遇。”韩阿姨还说：“照顾孩子的保姆的压力，在于要时刻关注孩子的人身安全。以前我带过一个孩子，他从小体弱多病，还有习惯性脱臼，一摔跤胳膊就脱臼。每当孩子感冒发烧，雇主一抱怨，保姆的心里也不好受。我还带过一个孩子，偷吃零食的时候突然噎着了，等我发现，她脸都变紫了，我马上用海姆立克法进行抢救。那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5年，依然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要是孩子没救回来，不敢想象我该怎么和雇主交代。”2017 年8 月18 日，南京国际博览中心举办孕婴童展。（图/ 视觉中国）
作为金牌月嫂的梁艺，今年65岁，做了30年保姆的她，说话时中气十足，看起来顶多五十出头。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月嫂还不是一个职业的时候，梁艺就开始给有钱人家当保姆了。她说：“做这一行吃住都在雇主家，自己几乎没有花钱的机会。我曾经在一个富人家庭工作三年，月工资1.5万元。三年间，我陪他们出国，都要把电饭锅和大米带上，因为雇主喜欢每天早上起来有粥喝。现在我也带出不少徒弟，有的工资比我还高不少呢。”梁艺曾去过美国月子中心陪产，带雇主未满月的孩子回国；也去过澳大利亚帮华人产妇坐月子。性格开朗的她，说得一口粤式英语。梁艺说：“能够长久做家政这一行的女性，大部分都有不幸的家庭或身世。她们多数已经离异，或者老公不工作，甚至赌博成瘾。总之，家庭幸福的女性是不愿意出来给别人当保姆的。”在同行看来，梁艺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老前辈。她的家里堆满了雇主送给她的锦旗，梁艺说：“基本上每服务完一个家庭，雇主就会给我发一个锦旗。我还有一个留言本，离开前让每个雇主在上面写下留言，或者是意见和建议，对我而言，这是宝贵的财富。”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系教授宁向东对于宏观经济学颇有研究。他说：我的学生一家，可以说是这个超老龄社会的一个缩影：我们假定中国人预期的平均寿命是80岁，那么到了2036年，一个80后家庭，父母、岳父母应该多数健在，夫妻则在60岁左右；有两三个孩子，年龄30岁上下，至少有一个已经结婚生子，形成了第四代。这个家庭的年龄结构，是有很大问题的，人口学上叫做‘赡养比’——四个人要照顾六个人。如果有一个人生病、卧床，处于需要他人照顾的状态，这个家庭就会比较困难。困难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在于精力上不足。若大部分中国家庭都是这个结构，那么必然存在家政人才的巨大缺口。什么资源稀缺，什么就珍贵。人才缺口对应的，必然是高薪。在国内，以往“小、散、乱”的家政行业正加快转型，往高端化、专业化的方向发展。随着“鸡娃”群体的日渐庞大，市场正不断呼唤以家庭教师、高级育婴师等家政服务为代表的“高端家政业”崛起。根据58同城发布的《家政服务行业报告》，到2022年，全国家政服务从业人员将达3987万人，家政服务业市场规模将突破万亿元，达到1.113万亿元。梁艺目前月薪2万元左右，一个月休息4天，节假日能保证3倍工资。梁艺说：“我做月嫂的生意，靠的是老雇主口口相传，现在我的单子已经排到10个月后了。有的孕妇为了不错过我的档期，刚刚确定怀上，就找我交了定金。越早预定，我就可以尽早帮助孕妇进行孕期的咨询和随访，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如何控制体重等问题，我都可以解答，让宝宝平安出生。”2021年3月15日，50 名学生参加上海开放大学总校家政本科班的开班仪式。这是上海市也是全国成人教育系统首个家政本科班。（图/ 视觉中国）
月嫂的技能要求比普通保姆高，月嫂除了要照顾新生儿，还要学会应对产妇的产后抑郁症等问题。梁艺说：“我不敢自称人才，但月嫂无疑是高级保姆的一种体现。月嫂需要很多知识，包括营养学、心理学、育婴知识和基本的急救知识。我的一个雇主，产后丈夫对她不好，一下没看住，她差点要带着孩子跳楼。这样的雇主，给我再多钱我也不敢去，出了人命可是要负责的。这职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没有高薪，有谁愿意做？”21世纪，保姆成为高薪职业，当保姆的人再也不必觉得自己“大材小用”。未来，有高学历或名校背景的毕业生选择当保姆，这种现象可能会越来越普遍。这其实也是年轻人的一种自主选择，可以充分考虑专业、兴趣、性格、能力、收入等因素。如果这份工作正好是自己喜欢而且擅长的，同时又能获得体面的收入，何尝不是一个好选择？✎作者 | 郑依妮原标题 | 21世纪，人才和保姆最贵首发于《新周刊》592期欢迎分享到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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