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客版“故事会”,狂卖了300万元
上周三,一档脱口秀演员与观众合作录制的付费播客节目“谐星聊天会”(以下简称谐聊)第四季正片收官,小宇宙平台显示购买量超过3.6万份,预估营收超300万元,单期正片平均播放量10万+。
某种程度上,谐聊的火爆,也顺便在中文世界带火了“播客”这一媒介形式。
没有明星访谈、不追热点、主打好笑的谐星聊天会,是如何做到如今国内的头部播客,还让这么多人愿意为它花钱?
先讲一个关于“葡萄味美年达”的故事。
这是一对初恋男女的故事。那年中秋节,男生为女生准备了一个大蛋糕,女生切开蛋糕后,发现里面藏了两块月饼,男生又从校服的兜里掏出了高脚杯,但他没有掏出红酒,而是掏出了一瓶葡萄味的美年达。
女生回忆到这里,主播抛梗:“我真的佩服这个男生,又懂浪漫,又懂中学生守则。”
两人分手后,每一年中秋节,女生都会买一瓶葡萄味的美年达,成年后,她换成了葡萄味的果酒。
这是谐星聊天会中非常经典的一次观众分享和主播互动,足够日常、足够浪漫、足够好笑。无数个这样的来回——主播抛砖,引出观众的玉,主播再以梗接话逗笑全场——就构成了一期节目。
谐星聊天会诞生于2019年10月,由北京的一家喜剧公司单立人喜剧出品,3-4个单口喜剧演员(也就是常说的脱口秀演员)和听众一同线下录制,聊的话题都是“家长里短”。
以最新一季为例,参与录制的主播有单立人喜剧创始人石老板、单立人喜剧演员六兽、周奇墨、毛冬、宁家宇、佳佳(赖铭佳),作家东东枪、喜剧演员Storm、史妍,话题涉及“生活中的吵架与冲突”“事关未来的大时刻”“年龄增长的那些独特体验”等等。此外的近100期节目的选题,也大都如此——关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是这样一档节目,成为当下中文播客中期均播放量最高的头部播客,“甚至远超第二名”。
根据专业播客搜索引擎ListenNotes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5月,中文播客的数量已经达到5.7万。艾瑞咨询预测,2023年中国播客听众人数将突破1.2亿人。哪怕中文播客在2020年以来发展势头猛烈,但到今天,相比微博、微信公众号、小红书以及其他短视频平台来说,它依然是一个非常小众、年轻的内容平台。
但必须要注意的是,播客这种动辄时长1小时、1.5小时的音频内容,在当下越来越短的视频、图文的互联网环境中,能活下来,并能活得越来越好,这并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谐聊在这样一个小众、反主流传播方式的领域里,第二季期均播放量约156万,第三季期均播放量249万,第四季须付费收听且在单一平台播放的情形下、期均播放量仍保持10万+,抵达这样的量级,它究竟做对了什么?
熟悉谐聊及播客行业的JustPod联合创始人、首席运营官杨一说:“中文播客的受众很多都是算法平台的逃离者,他们受够了短视频、受够了算法推荐的内容,主动选择来听播客。所以,那些内容创作模式完全站在短视频对立面的播客节目,就可能更受欢迎。而这个对立面,恰恰就是长时间的、亲密的、真诚的谈话。”
谐聊完全符合这几个特质,这或许决定了它成为播客听众的基本盘和最大公约数。
谐聊区别于其他谈话类播客节目的是,主播与普通观众直接对话、让他们来分享自己的故事。
在谐聊诞生之前,已经有了如笑果《车间访谈》这种喜剧演员做主播的播客节目,谐聊团队考虑到喜剧演员具备根据现场观众反馈即兴发挥的优势,计划尝试招募观众、线下录制、收取门票的模式(在喜剧行业,开放麦类试演常收取门票),但后来并未采用,目前成功报名的观众可免费参与录制。
第一期招来了30名观众,聊了一期《经济型酒店的苦与乐》,主播是周奇墨(彼时他还不是大众熟知的“脱口秀天花板”)、石老板和六兽,没想到观众的加入,让故事更真实也更好笑。
录制通常在一个小型演出空间里,第一排的观众距离舞台不过3米。在这样紧凑的场合下,录制3-4个小时,一场下来会有十几名甚至过半的观众可以拿到话筒发言。
“这种氛围会刺激你,每个人越聊越嗨、越说越有想说的东西”。参与过北京和上海现场录制的杨一说。制作人吕东还会在现场放一个电脑,发挥着“提词器”的作用,实时告诉主播自己的判断,比如刚刚那段素材是否值得继续延展讨论。
当然,能实现“这种长时间的、亲密的、真诚的谈话”很重要的前提之一,是话题本身。确定话题的过程并不容易,尤其像谐聊这种不追热点、看起来漫无边际的选题调性。
每一季,吕东和他的团队都会在前期做很充分的讨论和重要的判断——当下大众处在什么样的社会情绪中?听众普遍存在什么样的状态?
“大家是干劲十足?还是都想着躺平?今年社会情绪割裂的状态相比过去更加重?大家有点恍惚、有点飘忽。看起来在消费在玩耍,但有些问题并没有被解决。我们就用一些模糊的词,尝试去聊一些生活中的事,跟所有听众建立共鸣。”
今年有一期聊“年龄增长的那些独特体验”,看似很宽泛的话题,在场的单身女性自然问起年长的独身女性、已婚女性的生活感受,她们的迷茫和不确定,最终都被真实的过来人包裹和鼓励。正如一位听众说,谐聊已经不再是打发时间的选择,而像是他的“电子朋友”。
这季谐聊的海报上有这样一句slogan:“离生活再近一些”。在飘忽割裂的社会氛围里,谐聊试图和听众一同抓住一些东西。“笑”是彼此达到“共情”后的一种反馈,而谐聊主播和观众、听众共同抵达笑声的旅程,是我们所需要的一种情感慰藉,这绝不是一个仅仅让人发笑的节目。
但“笑”对谐聊来说很重要,人们一开始被它吸引就是“好笑”。
谐聊有一些非常经典的内容,比如“好莱坞记者”“anyway姐”“葡萄味的美年达”“毛冬牛x”,这些标签一出现,谐聊的老听众一定会会心一笑,想起当时的爆笑回忆。
谐聊第二季、第三季的期均完播率超过75%,很多听众反馈他们会反复听以前的老节目,在某种程度上,它有点像《康熙来了》那种下饭综艺,想要乐呵一下的时候,听它就行。
“这期不好笑”是对这档播客最糟糕的评价。付费自然也会影响听众的评价心态和主播的录制压力。
6月1日,第四季第一期付费节目上线,或许是老听众等太久,又或许是花了钱期待值过高,抑或者是在新的城市上海录制的原因,总之这期节目上线后有了一些“失望”的评价。
谐聊主播宁家宇在小红书上刷到对自己的负面评价,他会给粉丝道歉:“人家说我不好笑,这都没关系,关键是人家在后面提到因为我想要退订,要是因为我影响到了团队,我有必要说一声‘对不起’。”
尽管宁家宇早在第二季就参与了谐聊,但第四季是他担任主播最多的一季。前三季一位很受欢迎的核心主播缺席(以评论区文字插话的形式出现)后,新的主播们本就是带着巨大压力的。影响节目效果的因素太多,选题本身、观众的发挥、当下整体的社会情绪等等,但将矛头指向新来的主播,可能是听众最容易出现的一种归因。
宁家宇第一次参与录制的谐聊,主题是故乡,“一说故乡,我就想到很多相关的文学作品,不自觉地掉了好多书袋”。那期至今没播,他认为,“肯定是我的原因”。
现在宁家宇做了很多改变,提醒自己不要“掉书袋”,克制自己的播音腔,不断跟自己说“我要再放松一点”,但这种紧绷感一直没有消失,在一些时刻探出头来,顺着电波流到了听众的耳朵里。他甚至说演完专场的感觉是“酣畅淋漓”,而录完一期“谐聊”,则是“如释重负”。
面对这些负面评价,宁家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心里明白,要承受多少人对你的喜欢,就要承受多少人对你的不喜欢。但你又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有的演员几乎所有人都喜欢?”
他很羡慕另一位主播毛冬,毛冬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那种“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的演员。录制的时候,他看到毛冬坐在一旁边录边玩话筒套,他就在想:“为什么我不能这么轻松地玩这个话筒套呢?”“如果我能达到毛冬的状态,那么这一期就很完美了。”
“他跟观众之间的那种真诚,让我极其羡慕。那是一种巨大的自信,我没有那种自信,我很自卑。”
谐聊的每一位主播都有自己强烈的个人风格。有人怀念最早期的“石墨鹿兽”组合(石老板、周奇墨、小鹿、六兽),有人还在嗑“石墨CP”,有人喜欢脑洞大开的毛冬……
新一季出现较多的宁家宇和佳佳,在刚参与录制的时候,都受到了一些争议。对听众来说,几个熟悉的电子朋友突然走了几个,新来的自然会被当作不速之客。逐渐地,在互相适应过程中,听众已经发现,他们也给谐聊带来了新的视角。
但对现阶段的谐聊而言,主播依然非常重要。
毛冬在自己的播客节目里说这季为了达到更好的谐聊录制效果,他几乎每一期录制前都会喝能量饮料,顶着劲儿去录。这在以前几乎是不需要的,因为有其他几位老主播在,“过去录谐聊是一个充电的过程,这季有几期录完是有点累的。”
如果你听完最新一季的谐聊,不难感受到录制于不同城市的内容的差异——为了弥补某位主播缺席带来的影响,这季制作团队想了各种策划,比如往外走,走出北京,去到上海和沈阳。
但效果并不完全如预期,比如对于沈阳场,宁家宇感觉在自己熟悉的“大风天”剧场录制很放松,但节目没有达到前期想象的“有东北那种野蛮生命力”。
再比如上海场,吕东事后解释说,基于线下比线上连接感强的先天优势,再加上上海的喜剧氛围更为宽松,有些原本没那么好笑的内容,在现场气氛里大家也会笑,线上(播客)听众可能就会觉得奇怪“这有啥好笑的”。
而杨一认为,可能是其他城市的观众对这套流程还不太熟悉。
除了去到不同城市录制,吕东还想过很多其他策划,比如开头由某位主播写一篇稿子,比如做成辩论的形式,但想来想去,总觉得形式大于内容,便都砍掉了。
谐聊需要变化吗?答案或许是不需要了。
在前期策划上,吕东准备充分。定选题时,他就找到了杨大壹、东东枪、贾行家来出主意,保证话题的可聊性;招募观众时,他也会通过投稿故事来进行现场录制人选的确定,保证观众分享内容的质量;后期剪辑,将3-4小时的录制内容浓缩到1-1.5小时,保留下最精彩的内容。主播方面更不用说了,每一个都是非常优秀的喜剧演员。
在中文播客领域,无论是用户还是销售额,谐聊都是头部阵营的。但这一季老主播的离开所暴露出的问题,让吕东重新去思考一期好的谐聊究竟需要哪些元素,以及如何解决出现的问题。
杨一从播客市场来看这个问题,一档要花费用户60分钟甚至90分钟的播客节目,它的用户诉求必然是区别于短视频用户的。“播客可能不是一个需要内容创作者一直创新的媒介,播客用户追求的是内容保持稳定的高品质,他们不在乎一档熟悉的节目是否有创新,但一定特别介意一期节目质量下滑。”
但也有人想“解构”谐聊。
“都觉得你已经是一个初中生了,不可能回到幼儿园,但我就想像个幼儿园中班的孩子一样——玩玩泥巴,穿个雨鞋踩水坑、在水里蹦跶。谐聊能不能纯好笑?能不能就闲聊?咱今天就无意义怎么样?生活里的意义已经太多了。”
说这话的是宁家宇,一个日常随时随地脱口而出历史典故、文学著作、名人名言的人,一个看似充斥着意义的人。
“吕东一定会反驳我,会骂我。”他笑着说。
可是怎么会聊到这里呢,谐聊无疑是一档又好笑又有意义的播客啊,只是分析谐聊的发展,某一期、某一个选题、某一位主播,其实都太过于主观,无从下结论。
回到这档节目诞生最初——一档由单口喜剧演员和普通观众一同线下录制的节目,让话筒在人群中传递,故事被讲述出来,意义没有被笑声消解,而是被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在当下,能否提供情绪价值是很多内容之所以成为爆款的关键。但谐聊的温和、真实和日常,让一种朴素的共情发生。
无论如何,谢谢谐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