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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匹诺曹 惊蛰青年 2024-04-13

去世快十四年之后,史铁生突然在网上翻红。年轻人信誓旦旦地称他为“互联网嘴替”——在他们看来,史铁生的文字在少时读来平淡无华,可走进社会跌跌撞撞几年之后,便看得懂了。


这位已故作家的《病隙笔记》《务虚笔记》在网络上被疯传。抖音“史铁生”相关话题播放量破30亿次,微博上“史铁生”相关话题则达到几百上千万的阅读量;与此同时,他的《我与地坛》在多个榜单位列非虚构榜单前三。


《我与地坛》,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1月版。

网友们普遍认为,这个曾经被简单概括为“身残志坚”“乐观向上”的文学家被低估了,他的一生如此坎坷,比之社畜们日夜哀嚎的痛苦还要痛苦得多,残忍得多,也洒脱得多。


没有什么比身体上的残疾更能痛击一个人的灵魂。史铁生经历这一切的时候,只有21岁。彼时,他正以知识青年的身份在延安插队。1972年,史铁生下肢彻底瘫痪,开始了坐轮椅的生涯,后来才知道,自己患有先天性脊柱裂。他写道:“21岁末尾,双腿背叛了我,我没死,全靠着友谊。”


失去双腿并不是唯一的打击。1998年,史铁生患上尿毒症,不得不一周三次去医院透析,才能维持生命。他在《我与地坛》中写:“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对很多年轻人而言,史铁生坎坷的一生成为了某种观照自己的“安慰剂”。毕竟我们的肉体年轻而健全,毕竟我们没有经历过艰苦卓绝的“上山下乡”,更从未缠绵病榻。对比史铁生,大部分人都能感到一点庆幸。而史铁生对这许多命运的“馈赠”,不过是笑称自己“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


余华——史铁生最伟大的推销员,在多次采访中提及了这位故友。其中最著名的一段往事便是踢足球。


1990年,余华从史铁生母亲那里“借走”他,和莫言、刘震云一起把他扛上火车,跑去沈阳文学院给学生讲课,课后顺便参加了一场校园足球赛。


眼看要输了,余华起意,说“铁生,守球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余华还告诉学生:“你们要是一脚踢到史铁生身上,他很可能被你们踢死。”之后,球门再未被攻破,而余华他们在对方球门前一阵狂轰滥炸。


网友们笑称,“余华他们是过命的交情,过的是史铁生的命。”

史铁生曾写道:“我是最糟糕,但最快乐的守门员。”如同法国电影《触不可及》里残疾的富翁,他宁愿要一个粗鲁的、根本不把他当成残疾人看的护理员,也不想被人当作易碎品对待。史铁生瘫痪之后,家人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跑、跳、走”这类字眼一概不说,生怕刺激他。但幸运的是,史铁生的朋友们把他当成四肢健全的人,对他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除了这段典故之外,余华和史铁生在写作上也曾探讨颇深。1989年元旦次日,两人聊到经验对写作的束缚。史铁生对余华说,为什么要拧开瓶盖之后药才能够取出来?如果一开始人类没有这样的思维,而是另一种思维——就是药片可以自己从瓶子里面出来,不用打开瓶盖,那么现在生活中可能就是这样。史铁生觉得,“我们的悲剧在于无法相信”。


许多年后,余华在书里写道:“那天铁生没有表演,只是对我讲述。铁生不会魔术,但他的思想会魔术。”此后,余华“不再忠诚所描绘事物的形态”,而是能够更“自由地接近了真实”。

节目《我在岛屿读书》截图。



网上看到的几乎所有的照片里,史铁生都在开怀大笑,这让很多年轻人也受到了感染。


史铁生总是笑对镜头。

余华曾经在节目中谈到,史铁生当年写信告诉他,自己分到了四居室的房子,信的末尾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余华感叹,“铁生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恶意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


也正是因为和他残缺的躯体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差,史铁生的文字才能让诸多网友感到“振聋发聩”。


《务虚笔记》第十二章中,史铁生写道:“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而是什么?”“而是还在……还在渴望爱……”


他热爱爱情,在《病隙碎笔》中这样写下爱的勇敢:“你要爱就要像一个痴情的恋人那样去爱,像一个忘死的梦者那样去爱,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史铁生和妻子陈希米。


他也经历过失恋的痛苦:“失恋的日子,与平常的日子,没有多少不同。区别也许仅仅在于:它正途经我,尚未到达你”;他这样描述面对人际关系的迷惑:“一旦走进复杂,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他写拖延症:“拖延的最大坏处还不是耽误,而是会使自己变得犹豫,甚至丧失信心。不管什么事,决定了,就立刻去做,这本身就能使人生气勃勃,保持一种主动和快乐的心情。”

他平淡地写出了母爱的伟大:“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他写踟蹰不前:“要紧的是果敢地迈出第一步,对与错先都不管,自古就没有把一切都设计好再开步的事。”


他写人性的荒诞:“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深陷困境,他索性躺平:“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那么就让我在这悬崖的边缘坐下来,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唱支歌给你听。”


史铁生也写过一些轻松诙谐的文字,他这样写自己想象中的“完美之人”:“笨?不不,这不行,笨很可能是一件终生的不幸,几乎不是努力可以根本克服的,此一点应坚决予以排除。丑呢?不,丑也不行,丑也是无可挽回的局面,弄不好还会殃及后代,不行,这肯定不行。无知呢?行不行?不,这比笨还不如,绝对的(或相当严重的)无知与白痴没有什么区别;而相对的无知又不是一项缺欠,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


最后,他写到命运:“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准确地说出史铁生翻红的原因。或许对于年轻人来说,史铁生不仅只是懂他们的生活,而是能在这许多迷茫和失落中激发出某种极大的热忱。


没有人真正喜欢沮丧的生活,尽管生活经常沮丧。但史铁生带来了一种尤为及时的提示,那就是再沮丧的现实,也禁不住真挚和豁达的自我。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对于大部分年轻人而言,除了年轻,几乎一无所有。尽管年轻一代是使用智能手机最多的人群,但他们的情绪发泄往往在宏大的时代声响中被稀释殆尽。


而史铁生恰恰成为了一个使者和老友,他的文字同时勾勒出了一些极轻和极重的东西,让寻常变得伟大,但这种伟大又不使人感到沉重教条,而是充满激情。


也因如此,年轻人在读完了史铁生的书籍后顿觉舒畅,其效果不亚于吃了20颗西梅。毕竟,我们到底在怕什么呢?你看,史铁生从来都不怕。



      作者   匹诺曹
   校对   遇见 
  编辑   宋爽
排版    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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