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岁消防烈士母亲产下双胞胎，长大后还送他们去当兵
51岁的郭献珍通过剖腹产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很痛，但是很幸福，命运对我还是不错，失去了一个孩子还给我两个。”
撰文/ 李华良
摄影/ 宗文
编辑/ 王怡波
又一位在天津港大爆炸中牺牲消防战士的母亲生下孩子。
“这是大的还是小的？哭的声音还是很宏亮呢……”3月7日上午，躺在河南新乡中心医院的病床上、已经51岁的郭献珍不时皱着眉头，麻药劲儿过了以后，前一天剖宫产的刀口一阵阵剧痛，整夜未眠的她精神倦怠，但当她看到丈夫訾付长手机里双胞胎儿子视频后，立即展露出笑容，“看着肉乎乎的，不瘦。”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两个儿子。
一个2900克，一个2700克，郭献珍念叨着儿子体重，看了好几遍视频，“双胞胎儿子视频有镇痛作用，都感觉不那么疼了”，她的话逗得丈夫訾付长和亲友们都笑了。訾付长告诉妻子，大夫说孩子虽然在保温箱里，但呼吸功能恢复得不错，估计10天左右就可以离开保温箱抱回家。这让她心里踏实多了。
因为是早产儿，两个孩子都需要被放到婴儿培养箱观察。
2015年8月12日晚，天津滨海新区发生剧烈爆炸，距离火场最近的八大街消防中队全队出勤，8人牺牲，18人受伤。牺牲的消防战士中就包括郭献珍的儿子訾青海。
2017年7月，郭献珍在北京一家医院通过胚胎移植成功怀孕，而且是双胞胎，熬过严重妊娠反应的35周后，她又拥有了儿子，“青海又回来了”。
3月10日，郭献珍的疼痛缓解了很多，出院回家休养，两个宝宝还要在保温箱内多呆几天。3月13日，两个儿子抱出来做核磁共振检查大脑发育情况，訾付长说，再过两三天就可出院。
51岁高龄冒险产下双胞胎
3月6日，两条腿水肿的郭献珍说话比较虚弱，她的手攥着镇痛泵按钮，感觉疼了就按一下止疼。
亲友们紧张地注视着郭献珍，不时轻声询问着郭献珍的感受，给她安慰。在亲友们眼中，郭献珍讲话嗓门比较大，做事也风风火火，如今“铁娘子”冒着生命危险，高龄产子与命运抗争，最终“瓜熟蒂落”之时，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
正月初四，訾付长就带着妻子郭献珍赶到了新乡市中心医院，想着早点住到医院里，但是医生检查后认为预产期还要一个多月，胎儿状况也正常，不用住院。
到了3月5日，郭献珍感觉实在撑不住了，“她的肚子太大了，肚子上像扣了个大水缸，身上浮肿，特别痒，吃不下睡不好”，訾付长说，郭献珍想洗个澡再到医院，可是洗完了澡就站不起来了。他带着妻子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认为可以剖宫产了，让他们第二天到医院来做手术。
“那心情，是又激动又紧张，我赶紧告诉了亲戚，让他们第二天到医院帮忙，我回家准备生孩子的东西。”訾付长说，3月6日，他们早早就到了医院，一上午做各项检查，到了11点左右，郭献珍被推进妇产科手术室，等在外面的訾付长和众多亲友们又紧张又期待，“两个孩子被医生抱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不容易，妈妈不容易，两个娃娃也不容易。”
訾付长对那个时刻记忆尤深，护士把两个儿子抱出来，胖乎乎的，皮肤比较白，其中一个还在吃手指头，非常可爱，后来护士要走了两个小被子包裹孩子。当时，郭献珍还问訾付长“孩子眼睛大吗”。
郭献珍回忆，当年生訾青海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育龄妇女每月都要去做检查，他们夫妻跑到山西工地上打工，用砖瓦搭建了简陋的棚子住。“生青海生得很辛苦，一天多才生下来，青海妈妈说搁现在很可能就直接剖腹产了。”
孩子出生后，亲友们也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这一家像一本书翻开了新的一页。”丧子伤痛是压在訾付长夫妻心头的大山，而双胞胎的降临，让他们品尝到“双喜临门”的喜悦。
老大11点56分出生，老二11点57分出生，一个2900克，一个2700克，这几个数字，訾付长记得特别熟，不到两天，他已经跟别人讲了十多遍。他眼里布满血丝，两个大眼袋，但是喜悦让他忘记了劳累，晚上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培养儿子长大的憧憬，很多场景又跟訾青海小时候的画面重叠，几十年的时光又一个轮回。
訾付长说，儿子出生的中午他没吃饭，楼上楼下办手续跑了十多趟，最后一点不饿，也没感觉累，只觉得轻飘飘的，浑身轻松。
由于未到足月就剖出来，所以两个孩子呼吸不太好，父母只看了一眼就送进了保温箱。3月7日中午，新生儿科张主任告诉訾付长，两个孩子呼吸好了一些，会喂一些奶粉，如果郭献珍有奶可以吸出来送到新生儿科。因为是高龄产妇、早产儿，要多观察几天，如果呼吸恢复了，没其他问题，10天左右就可以抱走。
婴儿培养箱中的孩子。
艰难孕育新生命
2015年底，郭献珍听说和訾青海一起牺牲的战友蔡家远妈妈通过试管婴儿技术又怀孕了，她也萌生再生孩子的想法。
当时郭献珍47岁，新乡一家医院表示，要免费给她做试管婴儿，“生訾青海的时候我做了结扎，医院给我做个手术，把输卵管疏通了。”郭献珍回忆，手术成功了，但那段时间身体状态比较差，医院开了不少药来调理，药是最好的药，一盒几百块钱，连吃了三个月。
郭献珍希望自然怀孕，如果不能怀孕就只能做试管婴儿，“我相信儿子会帮助我”。她准备了一个能计时的药盒，每天按药盒上的时间准时吃药。
在新乡治疗了两三个月后，郭献珍没有任何怀孕症状。后来訾付长带着郭献珍去了郑州检查治疗，医生认为郭献珍只有5%的希望怀孕，“可能那时她的身体、精神都很差，没有卵子。”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感到没有希望了。”到了2017年春天，訾付长又看到一则“六旬失独母亲郭敏生龙凤胎”的新闻，他们又重燃希望。
夫妻两人迅速动身，到了做试管婴儿技术知名的北京某医院检查，医生一看郭献珍的身份证就直接拒绝了：年龄太大了，不符合条件。“我们挂了两次号，给医生讲了不少好话也不行。”訾付长说，其实身份证上的年龄比郭献珍真实年龄大两岁。
“她在医院外面哭，我就给朋友曹先生打电话，后来曹先生联系了那个新闻中的郭敏，得知她是在北京家恩德运医院做的，我们又有了希望。”訾付长和妻子到了家恩德运医院，检查后医生认为可以做，但要等至少四个月。
此后，夫妻多次来医院检查，看吃药的效果，有时候住一周，有时要住十多天。“到了第五个月，医院说可以做了。”幸运的是，只做了一次就成功了。
“知道怀上了，虽然高兴但也提心吊胆，因为不一定能保住。”因为高龄，郭献珍妊娠反应非常大，什么都吃不下，吃饭一滴油也不能放，吃了就吐，“别说吃，一听见吃饭就吐了。”但不吃又不行，为了增加营养，郭献珍吐了吃，吃了吐。
郭献珍在家里享受“特级保护”，訾付长24小时照顾妻子，但有一次在公园散步，郭献珍突然扭了一下脚坐在地上，吓得夫妻两人冒了冷汗，赶紧去医院检查，万幸没什么事。
“她怀孕的反应特别大，闹过牙疼，用酒和花椒含在嘴里，后来牙疼好些了，全身又严重过敏，起了很多疙瘩，痒得无法忍受，一瓶药膏一天就抹完，但到了第二天又开始痒。”訾付长说，妻子遭了很多罪，月份大了以后，翻身都很难，腰下面垫着四五层被子、五六个枕头，晚上睡不了二三个小时，半夜醒过来抹药膏。
怀孕前，訾付长和郭献珍常去周口商水县革命烈士陵园看儿子訾青海，怀孕后郭献珍没再去过，担心太难过影响胎儿。
春节前，天津消防部队派员到新乡慰问訾付长和郭献珍，见郭献珍怀孕了也是非常惊喜，他们说会长期关注孩子的成长，“如果以后孩子再到消防部队，肯定会被重点培养”。
訾付长和郭献珍也知道，部队是特别能培养人成才的地方，儿子訾青海入伍后明显更加成熟，更有责任感。
“等孩子长大了，还送他去当兵。”訾付长对于两个孩子的人生规划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孩子满月后将回周口老家住
孩子出生后，訾付长在琢磨给儿子起名字，“现在起名字很麻烦，太多重名了。”訾付长说，他觉得双胞胎儿子是一个恩典，想在名字里带上恩、典，但最后肯定还得找几十个好名字挑一挑。
孩子满月后，訾付长和郭献珍计划抱着孩子回老家过满月，去告诉一下长眠于商水县革命烈士陵园的儿子訾青海，他有了两个弟弟，未来有弟弟照顾父母，他不用担心。两个弟弟也可以趁着清明节去祭拜一下哥哥，“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一个英雄哥哥”。
2015年訾青海被公安部批准为革命烈士，一等功臣，并颁发献身国防金质纪念章。
两年来，为了怀孕，訾付长和郭献珍跑了多家医院，总的花费数十万元，訾付长原来的一些小生意也停了，经济上不宽裕，双胞胎儿子降生后，马上就要面临养育孩子的沉重开支。
“我们想好了，儿子满月后我们就回周口商水县老家住，家里有房子有田地，生活成本比较低。”訾付长说，在老家他可以种点粮食、种点菜，家里亲戚都可以帮着照应，先把孩子养育到上学，再考虑以后的发展。
“现在养育孩子的费用很高，两个儿子的负担肯定比较大，我们的年龄也越来越大，所以从长远看，先回老家去生活。”
訾付长说，他即使回老家农村，还会跟朋友合作做些生意，想办法多赚些钱，为儿子提供好一些条件。“想到儿子长大以后确实压力较大，农村娶媳妇要买房，买车，女方要大笔彩礼，总花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不过，訾付长和郭献珍说，所有困难都不是问题，他们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有一个英雄哥哥的事迹在影响着，两个弟弟一定能成为有责任和担当的人。
郭献珍记得，因为喜欢玩枪，訾青海从小就想当兵，后来考上新乡职业技术学院数控专业，刚到消防队时，她在电话里问他：发枪了没有？訾青海有点失望地说：枪是拿了，不过是水枪。但后来訾青海爱上了水枪，平时在电话中常讲出警救人灭火的事，很是自豪。
“上次我回县里，发现县里马路上悬挂了訾青海的照片和事迹介绍，县消防队里还成立了一个‘訾青海班’，儿子虽然走了，但人们没有忘记他。”訾付长说。
把时间拉回到3年前的2015年，那是郭献珍一家最幸福的时光，儿子訾青海到天津八大街消防中队入伍快一年时，熬不住思念的郭献珍和丈夫、女儿开车从河南赶到天津滨海新区看儿子，她记得见到家人的訾青海非常惊喜，但没来得及笑，却先流出了眼泪。
离别时，郭献珍不敢回头看儿子，上了出租车就捂住眼哭起来。谁也没想到，这是家人最后一次见訾青海。
多位烈士母亲孕育生命
郭献珍并不是第一个再次孕育生命的烈士母亲，仅天津八大街中队8名牺牲的战士的母亲中，目前确定已经生育的就有蔡家远的母亲、梁仕磊的母亲。还有多位烈士母亲有再生育的想法，或正在进行努力。
这些高龄产妇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生育，是都想“把儿子找回来”，而现代医学技术的进步，也让四五十岁的她们得以实现愿望。
家住湖南永州、43岁的蔡家远母亲刘云爱在儿子牺牲后，几次想轻生，后来亲友劝说她再生一个儿子“可以把家远找回来”。刘云爱在长沙医院做试管婴儿，医生认为只有百分之五的成功率，但植入卵泡后成功怀孕。2016年8月1日上午，刘云爱剖宫产生下一个8斤重的男婴，母子平安。
另据《今晚报》报道，在天津港大爆炸中牺牲的八大街消防中队代理中队长梁仕磊，其52岁的母亲周俊青也于2017年8月21日在天津市中心妇产科医院产下一对龙凤胎。梁仕磊母亲周俊青表示，到孩子上学时，她也退休了。退休后专心于他们的教育培养，等孩子谈婚论嫁时，夫妻两人都快80岁了，但他们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任何挑战。
从天津八大街消防中队退伍的张梦凡与牺牲的战友家属保持着联系，他介绍，除了蔡家远、梁仕磊和訾青海的母亲再次孕育生命，另外五名烈士杨钢、李洪喜、唐子懿、刘程、成圆的家人中，成圆母亲之前就在准备做辅助生殖，但目前没有得到是否成功怀孕的消息。唐子懿父母有再生育的想法，杨钢父母也想生，但身体状态差一些。
据湖北媒体报道，2017年12月16日，天津港大爆炸中牺牲的消防员庞题的母亲方志英，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下一对龙凤胎，方志英当时48岁。庞题是独子，湖北随州市唐县镇人，2010年参军入伍，曾任天津天保大道消防中队班长，牺牲时24岁。失去孩子后，患有脑梗的方志英，坚持再要一个孩子。经过四次艰难的试管婴儿尝试，方志英终于在2017年5月成功怀孕。
3月13日，为郭献珍做试管婴儿手术的北京家恩德运医院刘家恩博士介绍，试管婴儿从技术上说已经比较成熟，已经有三四十年的历史，国内很多家医院都可以做，主要困难是女性如果高龄，身体状态差，会造成怀孕成功几率低，保胎也比较难。此外，从伦理上要考虑，该项手术不会给年龄过大的人做。
当初郭献珍找到该医院的时候，刘家恩了解到郭献珍是一位烈士母亲，给予优先安排，以最快速度进行检查，调养好身体后成功怀孕。
“这么大年龄，一次就成功怀孕，最后生下比较健康的双胞胎，确实也比较少见。”刘家恩得知郭献珍生下双胞胎后也很高兴。
运营编辑/ 周双玲 校对/ 阿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