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川死刑背后:两个原本美满家庭的艰难疗伤 | 谷雨
图 | 视觉中国
2019年5月23日上午10时,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宣判被告人黄一川故意杀人案(“6·28”浦北路杀害小学生案),以故意杀人罪对被告人黄一川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院经审理查明:被告人黄一川因自认为遭到他人的欺辱和伤害,遂产生杀害无辜儿童以泄私愤的歹念。2017年3月至10月,黄一川先后在上海、广州等地拍摄多所小学、幼儿园照片,选择作案目标。2018年6月6日黄一川再次来沪,通过反复实地观察,最终决定以上海市世界外国语小学的学生作为作案目标。6月28日7时许,黄一川携带事先准备的不锈钢斩切刀至该校附近驻足窥探,伺机作案。11时30分许,黄一川尾随该校小学生谭某某、费某某、金某某、学生家长张某某等人,行至距校南门约130米处时,黄一川拿出斩切刀进行砍杀,造成谭某某因被锐器砍切项部造成颈椎、颈髓及椎动脉离断致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合并失血性休克而死亡,费某某因被锐器砍切头面部及左手掌等处造成颅腔开放、左手离断等致颅脑损伤合并失血性休克而死亡,金某某、张某某头部等处损伤构成轻伤。黄一川行凶后随即被群众和安保人员当场扭获。经鉴定,黄一川患有精神分裂症,在本案中具有限定刑事责任能力。
法院认为,被告人黄一川故意杀人,致二人死亡、二人轻伤,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黄一川系有预谋、有准备地在校园附近针对无辜儿童实施严重暴力,其犯罪动机极其卑劣,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犯罪后果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黄一川虽经鉴定患有精神疾病,被评定为具有限定刑事责任能力,但鉴于其罪行极其严重,人身危险性极大,且其精神疾病对其作案时辨认、控制自己行为能力没有明显影响,故应依法予以严惩。法院遂作出上述判决。
公诉人、被告人及其辩护人、被害人的诉讼代理人到庭参加宣判。上海市人大代表、被告人的亲属、新闻记者及社会各界群众50余人参与旁听。
在等待判决的背后,是两个家庭联手抵挡悲痛、竭力面对未来的揪心生活。
撰文丨杨希越
编辑丨王波
出品丨
孩子出事后,有两个月,皓文的爸爸顾不上管公司的事情了。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客厅中间打包好的纸箱,经常一整天一动不动,不吃不喝。
这些大大小小的纸箱,原本要在6月29日运往深圳,但现在只能在上海和隐忍而沉痛的回忆一起,堆着。因为他们最想带走的儿子皓文,6月28日永远留在了上海,与他的同学轩轩一起,倒在了徐汇区浦北路。
这里的上海世界外国语小学东校区,是上海最好的民办小学之一。能入读这所学校,都是被命运垂青的孩子,他们毫无例外出生于殷实的家庭。学校每年会从大量申请入学的学生中优中择优,教学质量在全国名列前茅。
上海世界外国语小学
父母们满怀希望把孩子送到了这里。29岁小城青年黄一川来到这里时则带着绝望。到上海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找到工作,暂时落脚于浦东的廉价旅馆。他用手机搜索到这所学校的相关信息后,6月28日上午,穿着格子衬衫的黄一川决定出门,乘公交,到浦北路,随身带了一把菜刀。
“我们想过危险的一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不相干的理由,会剥夺孩子的生命。”皓文的妈妈长叹不已。她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长出来的头发遮住了疤痕,几乎看不出曾经遇袭的痕迹。但她睡不着,不想吃东西,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她时常想起儿子最爱的两本书——德国幻想文学作家米切尔·恩德写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与《毛毛》,还专门打包好了。前者讲述幻想王国的英雄之旅,有人把它比作德国的《西游记》;后者讲述时间对生命的意义,时间不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
至少在2018年6月28日,时间似乎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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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天气晴好。
两个家庭的命运却被一通电话,瞬间推入阴影之中。
“你赶快到学校门口来见轩轩一面,轩轩和皓文被人砍了,轩轩说不定还有救,皓文凶多吉少。”轩轩妈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电话,正在家里打包行李的她,呆住了、震惊了、濒临崩溃了。
要知道,半小时之前,她还和孩子们在一起,见证了一个骄傲与荣耀的时刻。
这一天是上海世界外国语小学举行颁奖仪式与结业典礼的日子,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四年级的轩轩与皓文——两个可爱的男生,彼此是最要好的伙伴,非常期待这一刻的到来。他们将获得班级奖学金,这是专门颁发给“致力于学习且有杰出表现”的孩子们的荣誉,一个班只有8个名额。
轩轩在三年级拿过两次“最大进步奖”,一直期待可以获得奖学金,而不仅仅是偏向鼓励性质的进步奖。更重要的原因是,每学期的奖学金获得者多半是女生,他心中不服,想代表男生站上领奖台。
皓文在二年级时也拿过奖学金,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最后一次登上这所学校领奖台。因为爸爸工作变动,他第二天就要离开上海,举家搬往深圳。
如愿以偿,两人成为八个获奖孩子中仅有的男生。
像所有用心栽培孩子的家长一样,不错过孩子的任何一个成长时刻,两位妈妈也出席了颁奖礼,她们“为社会提早预备一个优秀人才”的愿望似乎越来越清晰。
而孩子们的未来看起来光芒闪烁,这是一条被无数重视教育的家庭印证过的成长道路:在国内度过童年,在家里说中国话,写中国字,了解中国的文化典故;在学校跟外教讲英文,学习西方的思维方式与处事原则。初中或高中之后,出国留学,及至毕业,中西方的双边教育能够让孩子拥有足够大的选择权,无论是回国发展还是留在国外。
轩轩与皓文都正走在这条道路上。要说担忧,轩轩妈妈担心轩轩中文不够好,皓文妈妈担心皓文是个小话痨。是啊,除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所谓缺点,两个孩子的未来看起来一片坦途,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皓文一家早已做好新的人生规划,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开始深圳的新生活,多么美好,不是吗?“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条路怎么就走不通了呢?”这个问题,皓文爸爸最近想了两个月,没能得出答案。
轩轩爸爸也没有答案。这位49岁的男人,白手起家,出身绍兴的农民家庭,考上大学后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上海一家投资管理公司的创始人。
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后,他和妻子决定再生一个孩子,于是,有了轩轩。“我觉得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很好的教育,可以培养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当时觉得我有这个能力了,我可以去给孩子一个很好的未来。”
对轩轩,他有太多期待。他希望将孩子培养成独立、坚强、善良、有责任心的男子汉。他带儿子国内外走过不少地方,增长见识;他让儿子学架子鼓、钢琴、围棋、吉他、篮球、游泳,拓展兴趣爱好;他给儿子报名参加敦煌60公里的徒步戈壁行,三天三夜走得脚底起泡嘴角皴裂,以培养孩子的坚忍毅力。
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中。掌控自己人生的方向,掌控自己的公司,掌控孩子的成长路径,甚至价值观、品性、视野与格局,他们曾经以为拥有了抵御风险的能力,却不料,谁也抵挡不住命运突如其来的无情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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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皓文要去深圳的消息后,轩轩不舍。两位妈妈安慰孩子,现在的分开只是暂时的,未来你们会在心仪的大学校园里再次相遇,她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具备国际视野,成为中国社会进步需要的人。
谁又会想到,孩子们分别前,先与黄一川相遇了。
从浦东到浦北路的公交路程很长,黄一川赶路时,校园里的颁奖礼正在进行。儿子上台领奖之后,轩轩妈妈先行离开。她忙于搬家,从离学校很近的老旧小区,搬往远一点但环境更好的新小区。临走前,她问儿子要不要帮他把奖状先拿回去。
“那怎么行,你先回去好了。”轩轩双手护住奖状,抱在胸前,似乎想把这份荣誉留在身边更久一点。
妈妈笑着离开,这也成为他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按照计划,皓文在上海的最后一天中午,会有一场小伙伴们的惜别宴。皓文妈妈带着四个关系要好的孩子,一起去必胜客吃披萨。
11点20左右,四个男孩走到校门口,愉快地跟校长合影后,在两位妈妈的带领下,向必胜客出发。
马路对面,黄一川注视着他们走出校园。
必胜客距离学校900米,步行通常需要十多分钟。出校门,右转,人行道上,两个妈妈在前面聊天,四个孩子在身后打闹,一切如常。
变故猝不及防,突然,皓文妈妈看到两个孩子从后面飞快地越过她冲到前面。她一边担心地喊“慢点跑,别摔着”,一边回头看另两个孩子在干嘛。
“我看到一个穿格子衫的大人,在围墙边上拍打一个孩子。当时我以为他拿的是一本书,并没有看到刀。我想可能是个脾气不好的大人,被小孩冲撞了。”皓文妈妈赶紧跑过去,试图把两人分开,迎面而来的,是格子衫反手顺势砍下的一刀。这一刀伤最终被鉴定为右前侧颅骨骨折,创口长达10厘米。但当时的皓文妈妈,无暇顾及。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皓文,小小的身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一边对着皓文喊“妈妈来了,妈妈来了”,一边掏出手机,给丈夫打电话。
从头顶流下的鲜血糊住了整个手机屏幕,指尖也被鲜血沾满,无法解锁。皓文爸爸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北京的号码,好心的路人帮忙拨通了电话,电话里是皓文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
救护车在接警9分钟后抵达现场,两个重伤的孩子被紧急送往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
下午,死亡的讯息传来。
除了皓文和轩轩,另一名孩子也被刀尖划过,轻伤。
消息很快传回学校,上海世界外国语小学的老师一边赶往现场,一边关闭两个校区的大门,约1300名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学生回到教室等待。校园外,各路谣言甚嚣尘上,甚至给起因和结果串上一条严谨的逻辑链条。
警方的初步审查结果则表明:因为长期就业不顺利,黄一川6月初来上海后二十多天都没找到工作,于是萌发了行凶报复社会的念头。
恶念一起,两个家庭因此被推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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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两个孩子之后,当热心的人群散去,家里的鲜花彻底枯萎不得不扔进垃圾桶时,两个家庭慢慢感觉到了悲伤像潮水般涌来。轩轩妈妈说,经历这样的苦难,才知道过往48年里所有的困难,都只能称作“不愉快”。
她经常会自言自语,叫女儿时,不经意会叫成儿子的名字。他们还没有习惯轩轩的离开。
“你把窗户关上,太吵了,轩在睡觉。”
“吃饭了,轩人呢?”
这样的对话,近期仍在发生。
轩轩爸爸坐在新家原本属于轩轩的房间里,不知道目光应该投向何处。房间里有轩轩亲手组装好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英文原版的童话;还有轩轩没写完的作业、没组装完的玩具、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还有暑假订好的机票、围棋班的课程通知、架子鼓、吉他、篮球……一切轩轩留下痕迹的物品,似乎都在提醒,轩轩曾经在这里,轩轩现在不在了。只留下巨大的空虚和悲伤,淹没了这家人。
皓文一家,梦魇也如影随形。5岁的弟弟,两个月来一次次被妈妈喊成“皓文”。丧子之痛并不会因为生了两个孩子而减少分毫。相反,剩下的那个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父母:再也不会有人陪着他长大,再也不会有人陪着他变老。
“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我说什么也接受不了,我觉得皓文没有走,皓文还在。现在,我好像真的意识到,皓文没有了。这才是最可怕的,我不知道要怎么继续生活下去。”皓文妈妈虽然跟弟弟讲过,哥哥已经不在了,不能完全理解的弟弟还会时不时问妈妈,“我什么时候能跟哥哥视频?”
她陷入绝望。而这些情绪又不能跟皓文爸爸倾诉,因为只要一提这件事,皓文爸爸就会崩溃。两个人只能分别求助于各自的心理医生。
抗抑郁的药物能让皓文妈妈多睡一会儿,但睡醒之后,她仍然会觉得心被戳了一个大窟窿。
因为自己就在事发现场,她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没有走在孩子后边,为什么没能挡住砍向孩子的刀?”
这个素来小心谨慎的人,带孩子过马路,从来不松手;人行道上让皓文走外侧,避免高空坠物;路面遇到井盖,牵着孩子远远避开;绝不把皓文一个人留在家里。她用尽全力,保护着皮肤黑黑、身材小小、话超级多、超级爱吃的皓文。
“皓文胆小,他第一次游泳,第一次骑自行车,都是我鼓励他。我跟他说不要怕,只要妈妈在,就没有危险。现在我每次想起来,都恨自己,我就是在骗他,我明明在他身边,却没能保护他。”
她对着手机里皓文的照片道歉,“妈妈对不起你,明明在你身边,却没能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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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充裕的家庭条件支持,她想让孩子足够健康和优秀。她让皓文参与各项运动,给孩子报名的游泳培训班,每周训练2次,秋冬不辍,一游就是5年。教过皓文的每个老师,对皓文的印象之一,都是“运动能力强”。
除此之外,皓文的另一个标签是“博学”。四年级上学期的班级互评,很多同学在皓文的名字后面写上了“knowledgeable”这个词。
家里有一面墙的八门书柜,其中有三门里面的书都是皓文的。从人生读的第一部小说《纳尼亚传奇》,到2018年寒假开始读的《中华上下五千年》,皓文已经从开天辟地、钻木取火,读到了隋炀帝游江都、开凿京杭大运河。
他的人生理想是做天文学家,三年来从未动摇。之所以做此选择,是因为在一次关于资源主题的学习中,他发现地球的资源会被耗尽,便立志要为人类寻找一个宜居的星球。他为此涉猎的很多天文地理知识,远远超出10岁孩子的日常所需。家里十卷本的《十万个为什么》,天文地理的章节被他翻来覆去看得书角都皱了。“语文课上,他会提天文方面的问题,以至我需要下课后查资料才能回答他。”语文老师认为,他是班上知识面最广的孩子。
皓文妈妈一度担心,如果未来孩子真的成为天文学家,可能挣不够买房子的钱。皓文才不管这些,只是问妈妈,“美国最好的学科学的大学,是哪一所?”
“MIT和斯坦福大学。”
“嗯,那我就要去这两所学校读书。”
轩轩也喜欢这两所学校。他比皓文高大,皮肤白白,眼睛大大,拍照时喜欢大笑做鬼脸。他想成为机械工程师,但在此之前,又觉得做骑士比较重要。
他喜欢语文老师,于是,每节语文课后,轩轩都会像骑士一样,帮老师拿着东西,大叫一声“护送任务开始”,护送老师回办公室,并在离开时骄傲地说,“护送任务胜利完成”。整整一年,每节语文课,他从未缺席护送一天。
老师回忆,轩轩会在同学玩游戏时,力求公平,力求每个人都开心。他甚至会主动选择别人都不喜欢玩的玩具,以便把好玩的玩具让给其他人。
但孩子们一切的努力与优秀,都在一瞬间被意外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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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文妈妈一度不敢面对轩轩妈妈。她觉得,如果不是带孩子们去吃必胜客,可能就不会面对这个悲伤的结局。轩轩妈妈则安慰她,如果不是我们的孩子,可能也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没有抱怨,两个受伤害的家庭现在结成了紧密的纽带。一起处理后事,一起见律师,一起去检察院,一起吃饭,一起回忆孩子的过往,一起互相鼓励扶持。
皓文妈妈跟轩轩妈妈分享两个月以来她最开心的时刻,是有一次做梦,梦到皓文没事。
“别人跟我说孩子出事了,我就到处找,终于找到了,孩子没事。我就好高兴啊,拉着他的手一起回家。那个梦特别真实,我是笑着醒来的。”皓文妈妈哭着说道。她靠抗抑郁的药物撑过了这段时间。
比轩轩大9岁的姐姐,主动要求陪皓文弟弟玩耍。她特别后悔,觉得以前陪轩轩的时间太少,想补偿在皓文弟弟身上。
两家人筹划着将孩子遇害获得的保险金全部捐出来,组建一个公益基金,帮助那些因意外而离世的孩子的家庭。
“以前,未来对我们而言,总体可控。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没有信心,没有安全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下一个意外。”轩轩爸爸这两个月没怎么工作,公司靠另几位合伙人撑着。虽然每天中午他还会去办公室坐一会儿,但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金融数据,大脑只剩一片空白。他也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爸爸已经瘦到26年前我和他初识的样子,抓起的皮肤就像两层纸。”轩轩妈妈形容。她和皓文妈妈一样,大把大把掉头发,整天发呆,整宿失眠,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跟人说话。
对这两个家庭而言,要抵挡这种悲痛,要面对未来的生活,除了那些白色盒子里的药片外,他们不知道还能找到何种倚靠,即便没有人相信这药片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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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景伤情,是两个家庭共同面对的困境。心理医生建议他们,至少最近一年,都不要换环境,要在这个曾经有过皓文、轩轩,现在没有他们的环境中继续生活下去,坚强地面对。
皓文爸爸不仅工作完全停下来了,一家人去深圳的计划也无限期搁置。他变得丢三落四,朋友千叮万嘱,在给儿子做法事时他还是忘记带上照片。每天接送弟弟上下幼儿园,他不再允许弟弟围着他身前身后地奔跑,一定要牵着弟弟的手,把他交到老师手中,才放心离去。
“我没有安全感,只要一松手,我就心慌。只要他跑到我身后我看不见他,我就心慌。”
心理医生告诉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痛会慢慢变小,俩人都不相信。
尽管努力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皓文爸爸还是没有勇气把家里的纸箱拆开。好像只要一打开,里面的回忆就会溜走,里面属于皓文的气息就会消散。
他常想,如果早走一天,如果不参加颁奖礼,这些箱子,连同那么活泼、那么话痨、那么爱看书的皓文一起,都应该在深圳的新家里了吧。
现实却如轩轩妈妈所言,“我们在双方父母健在,家庭美满的时刻,送走了最小的成员。”
遇难前一天,轩轩在《暑假生活》上写了一首小诗:
时间太短暂,
来不及说一句真心话,
我渴望有一双翅膀。
轩爸轩妈都认为这是某种启示,也许轩轩提前就知道了自己即将前往天堂。
他们没有太多的勇气去了解那个用一把刀斩断了两个无辜家庭全部梦想的人,但依然忍不住会问,“既然他们回不来了,那么,他们留下了什么?真的只是那两缕青烟吗?”
“不会的。”轩轩妈妈自问自答道,“他们的善良、自信、正能量一定会继续留在我们身边。”
就在两个孩子遇难当晚,上百位学生家长、校友、老师前往事发地祭奠。
孩子们就读的上海世界外国语小学则在后来发了一条微博说,我们每天所经历的和听闻的,从来不只是欢声笑语。艰辛与磨难,从未远离人类。但人类的进步就是在一次次抵御灾难中获得,社会的公平正义也是在与邪恶及伤害的较量中得以弘扬。更请记住,只有爱才是化解一切仇恨和悲伤的良药,是人类社会一切公知大义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