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不下口罩的孩子,困在鼻炎里 | 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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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宁愿书架丑死,
几乎每一个过敏性鼻炎患者都能跟你讲出很专业的东西,关于自己的过敏原是什么、从何而来?过敏的机制是如何形成的?科学的、主流的治疗方又法有哪些?但了解得多,并不意味着痛苦会减少。
37岁的王珏是那种尊重科学与常识的人,在孩子过敏之后的几年里,她看了很多文章,都是和过敏性鼻炎有关的。她跟你讲卫生假说:一个孩子在更干净、更清洁的环境里,并不会减轻过敏的可能性。因此,她不对孩子进行过度保护。
但作为母亲,她的焦虑仍然从生活的细节里渗出来。
在孩子确诊过敏性鼻炎的第三年,王珏成了一个“有风吹草动就会很紧张”的人。
她的女儿米米今年6岁,第一次有过敏迹象是在出生没多久的时候,米米长了很多湿疹。有很多从小就确诊了过敏性鼻炎的小孩,他们第一次表现出过敏的症状就是一两岁时,那正是婴儿开始脱离母体的时期。王钰后来听到一种说法,对很多小孩来说,湿疹、鼻炎、哮喘往往都是连着来的。两三岁的时候,米米开始频繁地咳嗽和打喷嚏。后来,毫无意外地,哮喘也跟着来了。
米米的过敏原主要是空气中的尘螨。在还没有小孩的时候,王珏家里的书柜特意做成了敞开的样式,那样好看。现在,开放式书柜上积起来的灰成了她的痛苦来源之一。她用吸尘器吸走每一层书架上的灰,只是为了减少小孩接触到尘螨从而引发过敏的可能。“早知道宁愿书架丑死,也应该加上玻璃门”。
容易积尘积螨的还有床单、床垫和窗帘。王珏的方法是用烫,先用挂烫机烫一遍。不放心的时候,还会再找专业除螨的公司。
最近,王珏打算搬家,去看房的过程里,她一看到中央空调的房子就退了出来。中央空调很难清洗,她还是想找带老式暖气片的。
王珏说,对于有鼻炎患者的家庭来说,这些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注意事项。但这里头充满了一种无计可施的绝望感,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只能在生活的细节上绷紧神经。
除了尘螨以外,米米还对猫皮屑过敏。第一次检查出猫皮屑过敏的那天颇具戏剧性。那天中午,王珏带着米米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坐着,她跟咖啡馆里的猫玩了起来,前后其实不过二十分钟,米米也没有显示出什么异样,但到了下午抽血检查的时候,可把医生吓了一跳,数值显示米米猫皮屑过敏严重,5级过敏,接近过敏的最高级。
没过多久,她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遇见了一次猫。那天,王珏带着米米去朋友家,到了才发现,朋友养了一只猫。王珏跟米米一再交代,之前已经发现猫皮屑过敏了,这次就不要再跟猫猫玩了好不好?
这一次,米米很听话地没有碰猫,也没有凑近小猫,她们只是去房子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下电梯的时候,米米的眼睛忽然变得很红,很痒。
之后,米米也没有再接触过猫。在猫皮屑过敏的问题上,似乎并没有太严重,毕竟,只要不出现在有猫的空间里,问题就不大。
一切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但米米有一天忽然跟王珏说,“妈妈,一个小白兔和一只小猫猫做朋友,但小白兔对小猫猫过敏,所以它们只能做玻璃隔朋友。”
王珏的第一反应是悲伤,米米的一生也许都只能和小猫做“玻璃隔朋友”了。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眼耳鼻咽喉科专业主治医师贾俊晓告诉我们,过敏性鼻炎是一种常见的疾病,通常由花粉、尘螨、动物皮屑等引起的过敏原触发。它会导致鼻子充血、流涕、打喷嚏和鼻痒等症状。据不同的研究和调查数据,过敏性鼻炎在我国儿童中的患病率在10%至30%之间变化。
她说,在过敏性鼻炎的患者中,幼儿的治疗又是最为特殊的。说,成年人往往知道如何防护,会主动避开过敏原,但小孩不会有自我照顾的意识。在治疗方式和用药上,医生的选择也更少。在这种情况下,焦虑的往往是大人。每一年过敏高发的时候,贾俊晓总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家长,有过敏季一到就让小孩请假在家不去上学的,把小孩当成一级保护动物保护起来。
焦虑的背后,是幼儿患者和家长真实的痛苦。
卡卡也是一个患有过敏性鼻炎的小男孩,他今年五岁。卡卡在人群里非常惹人注目,因为他总是戴着口罩,哪怕是在户外玩挖沙的时候。在游乐场,其他小朋友的目光也会时不时传来,戴着口罩的卡卡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
在户外玩沙时卡卡也总是戴着口罩
卡卡的爸爸在人群里听过很多的质疑,“为什么还戴着口罩?是不是矫枉过正?”卡卡自己也会问,“爸爸,为什么别的小孩都不戴口罩了?”他觉得口罩闷闷的,还会沾得到处都是口水。
卡卡的过敏性鼻炎是遗传来的。他对很多东西过敏,除了尘螨、霉菌,还有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很多食物,例如番茄、小麦、鸡蛋——“小孩生长发育所需要的一切提供营养的东西,他几乎都过敏。”
两岁半的时候,爸爸想给他戴口罩,他受不了,口罩刚戴到脸上,马上就被他拽了下来。但现在,当卡卡被问到“你喜不喜欢戴口罩”,他会说,我喜欢,因为我有鼻炎。
发育未完成期的儿童会更容易受到过敏性鼻炎的影响。卡卡现在已经有一点颅颌面的征兆了,腺样体肥大使得卡卡的鼻子越来越堵,呼噜声也越来越大,睡觉的时候,他只能用嘴呼吸。卡卡爸爸担心长期用嘴呼吸会导致他的五官产生不可逆的变化。这种预警和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贾俊晓解释道,鼻塞的时候,小孩会长期用嘴呼吸,气流会冲击到上颚,很容易导致龅牙等问题。
卡卡习惯性地用手捅鼻子
对于有过敏性鼻炎小孩的家庭来说,夜间确实是难熬的。
最近,过敏性鼻炎和哮喘一起折磨着米米,她晚上总会被自己咳醒。王珏念叨着,“昨天是12点被咳醒,前天是3点被咳醒的”。不咳嗽的时候,王珏耳朵里就是米米粗重的呼吸声,“就感觉有一个碳基生物趴那儿喘气”。
“没有任何一天,你觉得她是在好好睡觉的”,王珏说。她的一个朋友跟她说,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直接问她,米米怎么总是黑眼圈那么重。
王珏听到的那种粗重的喘气声,也是腺样体肥大造成的。前阵子,她带着米米去做了切除腺样体的手术。
等到这些患有过敏性鼻炎的小朋友再长大一些,进入到学校里,会面临更多、更复杂的问题。
周延哲今年14岁,有5年的过敏史。他小时候就是那种“到了过敏季,得请假不去上学”的小孩。
上了初中的他,已经从生物课上学了人体免疫和过敏的相关知识。他是典型的季节性过敏,每年春秋,花粉和沙蒿种子飘荡在空气里,他的五官都无法幸免。
首先是眼睛,花粉浸到眼睛里,奇痒无比,你只能拼命地揉,常常要把眼睛揉肿。然后是鼻子,充血会堵塞你全部的鼻孔,鼻涕不停留下来,大多数时候,是那种黏黏的鼻涕,感冒过的人都知道,黏鼻涕是很难擦干净的。鼻涕堵住鼻子的时候,你要用力地呼吸,直到把鼻滴弄出来,但时常由于用力过猛,造成耳鸣。痛苦的还有打喷嚏,只要一个喷嚏开始了,你就别想停下来。
在学校里,周延哲最怕的事情是没有卫生纸。
一张纸对折两次可以节约用纸,也可以多用几次,但最多只能用四次,否则纸巾会破。这是周延哲的经验。作为一个学生,他和鼻炎共处的经验还包括:最好的擤鼻涕时机是在老师转头去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尽量多忍忍,把鼻涕攒一块儿再擤,没有人会想在课堂上听到频繁的鼻涕声。
流不完的鼻涕,在周延哲的成长过程里,曾经给他带来过无数个尴尬时刻。
有一个周一,周延哲只带了一包卫生纸去学校,那时秋天已经过去,他以为自己的过敏不会很严重。但没想到,第一节物理课刚上完,他的纸就全部用完了。
他只能对着一堆刚用完、鼻涕还没干透的纸发愁。那真是绝望的一天,他坐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在听讲,前面的老师在讲课,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只能在自己不通畅的鼻子上,“课也听不进去,感觉特别烦”。
那一天的所有的课间时间,他都是在厕所度过的。他在厕所洗鼻子,好不容易洗干净,但一走出厕所,就感觉有新的鼻涕流下来,他只能再冲回厕所。
绝望的时刻还有很多。小学的一场考试,他的鼻涕多到流下来,只能撕掉作业本上的纸随便擦一擦,作业纸有点硬,怎么也擦不到鼻子里面。他还用过袖子和衣服,没有纸的时候,什么都能糊弄,最近几年,他常用的擦鼻涕的东西还有口罩。
即将是九月,最严重的过敏季快来了,周延哲感觉到,自己的喷嚏和鼻涕都在变多,喷嚏打起来就是十几个不停。家里的垃圾桶只放他擦鼻子的纸巾,但很快变满,于是又换新的垃圾袋,光是纸巾一天就要消耗好几个垃圾袋。家里的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开个不停,即使是在家里,他也依然要戴口罩。
米米小的时候,王珏每次带着她每次去医院检查,医生都会提起过敏性鼻炎这个词,但那时候,米米的鼻炎还不是很严重,鼻子只在冬天会被堵住,靠着药物能够缓解和控制。直到今年,无论哪个季节,“鼻子说堵就给你堵了,今天堵了,明天不堵了,后天又堵了,反反复复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我们访谈的患者都隐约感觉到,过敏季确实一年比一年更长了。王珏自己也是一个过敏性鼻炎患者,“往年五月进入夏天,鼻子就会舒服一点,今年一直到七月才觉得舒服点,但过不了几天,九月,蒿草来了,又要开始了”。
气候变化影响了植物的花粉释放和过敏原的分布,随着气温升高和季节变化,一些植物可能会提前或延迟释放花粉,从而延长过敏季节的持续时间。
在北京,困扰着季节性过敏鼻炎患者的,主要是花粉和沙蒿,每年三月,北京的气候开始暖和起来,花粉在空气里的浓度就会日益增高。过敏的人会盯着每一天的花粉浓度指数,这些数据决定了他们要不要打开家里的窗户、要不要出门、如果出门需要做什么样的防护措施。
过敏高发的时节也是医院的耳鼻喉科最繁忙的时候,贾俊晓所在的科室门诊每天放出的号都是固定的,只有三十个左右,但在过敏季的时候,加号会一直加到四十多个,预约也变得更困难了。新病人来了,大多先吐槽一番自己是如何被过敏折磨的,做检查,查过敏原,然后拿着药回去。许多人刚开始患上过敏性鼻炎的时候,还会一个劲问医生,这个病能彻底根治吗。贾俊晓也无奈,“哪怕是现在最规范的治疗方法,过敏也是难以彻底摆脱的”。
老病人几乎都知道如何防护,他们戴着N95口罩、甚至是有新风系统的口罩来到诊室,他们只是想开点药,
“激素真的不会影响小孩的正常发育吗?”
和过敏性鼻炎共处的人生还很漫长。无论是否接受这一点,家长们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缓解小孩的痛苦。
在过敏性鼻炎患者的生活中,社会主流的说法是要增强免疫力。延哲的妈妈会带他去跑步,空气的进出会让鼻黏膜变得强壮,如果前一年一直坚持跑到天气渐渐变冷,次年,延哲的鼻子会好受很多。当然,运动也要抓紧时机,只能在过敏期并不严重的时候跑步。
在治疗和用药上,家长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心,尤其是激素类用药。延哲的妈妈会认真地控制他吃过敏药的频率,在过敏很严重时,也不会让他吃口服过敏药的日子超过一周。她愿意在更多非药物方法上下功夫,例如用盐水帮儿子冲洗鼻子,早晚帮他清理舌苔。听说姜黄有很好的消炎作用,也会找来姜黄给他吃。
和周延哲的妈妈类似,王珏也对激素药物很警惕,那是一种很朴素的直觉,“激素真的不会影响小孩的正常发育吗?”这几年,米米换过很多种治疗方式。她去过医院很多次,起初医生开的药是鼻喷激素,那时候只要喷在鼻子上,米米的过敏就能被控制住,只是心里对于鼻用激素的担忧,还是一直无法消除。
王珏其实心里清楚,这种对激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科学的。但在与小孩有关的一切上,科学的东西有时候并不排在首位。
从业十多年来,贾俊晓见过形形色色的家长,她听过很多家长对激素用药的质疑,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许多家长担心孩子会对激素产生依赖性。
腾讯新闻出品公益纪实短片《“敏感”童年》
王珏自己是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年过敏的。过敏来临的时候毫无征兆,她仔细回想,唯一的迹象是,一旦呼吸道被感染,自己就会咳上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想过,也许是照顾小孩的那一年过于疲劳造成的,米米还是婴儿的时候,总是在夜里反复醒来,王珏那时候的休息很差。
她丈夫后来也过敏了。现在的每一天早上,唤醒曲就是一家人吸鼻子的声音。
在周延哲的家里,他的妈妈也患有过敏性鼻炎。一家人曾经一度想过迁到别的城市里去,他妈妈常跟他讲的话是,你以后考大学争取考到南方城市去,不要再受北方沙蒿的折磨了。
有过敏性鼻炎和没有过敏性鼻炎,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对卡卡的爸爸来说,这意味着小孩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是一个“快乐的、没有那么多病痛的环境”,还是一个“烦躁的、身体长期不舒服的环境”,他想,这两种环境决定了小朋友将来会养成什么样的性格。
过敏性鼻炎无法根治,对我们的访谈对象来说,这大概是终其一生的斗争。周延哲曾想象过一个没有过敏性鼻炎的世界,全都是非常普通的愿望:每年夏天春天和秋天都能到处去玩、每天鼻子都很通畅、不用戴口罩、不用喷药、不用担心晚上会有哮喘,最重要的,也不会再有那么多鼻涕纸。
◦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珏、米米为化名。图片均来源自腾讯新闻出品公益纪实短片《“敏感”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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