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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与人类学】徐新建|侗乡歌会:沿河走寨“吃相思”(上)

徐新建 中国俗文化研究 2021-09-15





 编者按 

  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微信公众号本次推送徐新建专题田野报道:《侗乡歌会:沿河走寨“吃相思”》(上)。本文曾刊发于《民族艺术》2001年第4期,后收入作者《俗文化与人类学:西南民俗考察录》一书,四川大学出版社,2020年出版,文内图片由笔者拍摄。该专题分为上下两个部分,敬请关注。



徐新建,文学博士,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授,文学人类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一、相关情况

事由与背景

去高安考察的时间是2001年1月下旬,农历辛巳年(蛇年)的春节期间。年前接到当地友人的邀请,利用寒假中不长的几天赶往那里,参加村里组织的侗歌赛。

高安是都柳江下游的侗族村寨,与上游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从江、榕江一水相连,文化定位上同属学者们划分的“南部侗族”范围。不过它现今的行政关系却有些特别:隶属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三江侗族自治县的富禄苗族乡统辖之内。仅由包含在“区”(相当于省)、“县”和“乡”三级归属中,民族称谓的不同命名,就足以见出这里的族群多样与关系复杂了。

获知高安举办春节歌赛这事并被邀请前往的由来也饶有意味。1998年的秋天参加全国侗族文学年会,地点在广西三江。那时还不知道高安,只抽空去了比它出名的程阳。后来定点考察贵州小黄,从小黄人那里听说了高安,并在小黄的打印资料上很粗疏地了解到两地间近年来“以歌为媒”建立起的跨省联系。2000年底的时候,通过互连网在创建不久的《侗人快讯》上,见到高安将举办春节歌赛的消息。考虑到此类活动所关联的诸多可能,我在发出的简短贺信中顺带提了一点相关建议。不料之后就接到了歌赛主办者之一潘永华先生从广西打来的长途电话,诚恳并坚决地邀请我前往参加。他对我说是通过《侗人快讯》见到我的“贺信”,并查询到我通讯地址的。

时代不同了,与20世纪50年代《三江侗族民间文学调查报告》所标志的上世纪对侗歌予以关注之情景相比,无论考察者还是被考察对象,彼此所掌握的知识和凭借的手段、以及各自的思想观念和相互关系方面,都发生了极大变化。只不过对于此种变化及其所意味的深远影响,或许有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或她的意识大概还停留在仅把“少数民族”和“农村”“农民”简单地限定为“落后”“边远”以及“贫困”“淳朴”等套语的习惯使用上。当然,之所以能够这样说,是因为这里的所谓“他们”,其实就包括了未做深入考察前的我。

经过几次电话交谈,我对高安的活动有了初步了解,于是决定春节动身,去参加当地的这次歌赛。等到着手把考察提纲列进侗歌研究的课题时,我意识到在高安人的热情宣讲中,其实最让我心动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跨省往来的“吃相思”。


“歌会”概况

高安是个侗族聚居的村寨,在行政上被划为富禄乡下面的一个村。村里包含了上寨、下寨、鸟寨、吉考等好几个大小不一但相互毗邻的自然寨,如今共有六百多户人家,三千多人。在都柳江一带的侗族地区,这样的规模已不算小了。最近以来,因受到邻省小黄的“榜样”激发,高安自1999年起连续举办了两次春节歌赛。创办者们所立志要达到的目标,是借助拓展“侗乡新民俗”,实现继承“侗歌老传统”。1


(高安远景)


前两届歌会的范围主要限于高安本村。到了筹划2001年的第三届时,主办者决定向外扩大:邀请邻省贵州、湖南等地的侗胞歌队以及南宁、北京的相关宾客一同参与;来宾人数预计在200-300人左右。此事一定,一个表面与歌会主旨无关但实际上却非妥善考虑不可的问题立刻派生出来,那就是:怎样接待?

与临近的侗乡大多数村寨一样,拥有六百多户、三千多人的高安至今仍以农为业,虽然有不少年轻劳力外出打工挣钱,但在本地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家庭式自给自足生活方式上,目前还尚未分离出餐馆和旅店这种专门的社会化服务行业。平时的亲友往来,通常还是沿袭古老古代的办法:各寻己友,各进各家。那么对于以全村名义邀请并且人数之众,显然超过了任何单户人家接待能力的“集体宾客”,又该如何对待呢?

经过商议,决定是采用“吃相思”。这办法同样沿自传统,并且体现着主客双方的对等意愿。当然这里的“客”,在“吃相思”的传统含义上,只限于能与“主”方循环交往的侗胞。


“相思”由来

1999年夏天,高安的歌会组织者之一、在北京音乐院校学习的侗族青年潘永华受托到小黄所属的高增乡转交捐款。潘的到来及其传递的“高安歌会”信息激起了高增歌师和寨老们的关注。后者表示要加强两地间的相互来往,建议彼此都派出歌队到对方村寨进行交流演唱。当时考虑的具体安排是,小黄歌队去高安慰问演出,目的在于“观光歌会”;高安歌队到高增(高增-岜帕-小黄)“传经送宝”;双方之间的接待方式均“按民间习俗办事”,即客人的差旅自理,食宿由主寨负责……2

2000年的(农历)七月中旬,贵州的高增借一年一度的“吃新节”之机,向广西的高安发出正式邀请。高安派出二十二人组成的客队参加。其中包括村里的主要领导和歌师头。用当地组织者后来总结的话说,由此“拉开了桂黔两省侗寨以民间互相走访‘吃相思’的序幕”,并“结下了歌缘情深”。3到了冬天,高安歌会即将举行的头个月前,高增侗寨也收到了由专人送达的“回访”函件。函件以高安村委会和老人协会的名义,分别送到高增的小黄、岜帕和占里等地。其中特别指出:“宿食按以往接待侗戏形式招待”,然后用括弧补充说明“由高安民众承担”;“来回差费由歌手(群体)自负”。

高增方面做出了积极的反应,不仅成立了有专人牵头的活动小组、在乡里的民办刊物上登载有关信息和计划、陪同高安代表参观到各寨去查看准备派出的歌班情况,而且还派人先去高安联系,实地商讨具体的赛事和行程安排。虽无都市官办活动那般正规、张扬,却也进行得紧张有序,彼此配合。众人齐心协力,不计酬报,图的或许不过是发起者们所强调的那句话:4


同饮一江水,文化交流友谊重;

共族两侗寨,观摩歌会意味长。


此中体现着一种朴素而深厚的激情。民间的力量往往就隐含在这种藏而不露的激情之中。


跨“省”交往

高安村位于三江侗族自治县西部与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交界的边缘地带。其南面与融水苗族自治县接壤,东邻洋溪乡的波里村,西面是富禄乡政府所在地,北与贵州黎平县的地坪乡仅一山之隔。都柳江(融河)自西向东,沿村寨的北面流过。村子至县城三江的公路距离比到邻省贵州的从江还稍远些,大约 70公里公里左右,搭车需要三、四个小时。而在公路未通的时候,沿河上下,乘船来往十分方便。同“邻省”的联系或许较后来还要密切。(见图)5



这里所说的“后来”,主要指强调黔、桂等处的行省分界之后。“省界”的设置,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显然减弱了这一带原本存在的民间往来。下游同上游的传统交往,开始需要克服诸多从事务到心理的“跨省”障碍。

历史上,都柳江沿岸的侗族民众关系紧密。至今上游的许多村寨还流传着内容相近的“祖公落寨歌”,记述先辈如何由梧州艰难跋涉,沿河而上,然后逐渐分布于同一流域的情形。并且,也显然由于民间歌手“走乡串寨”式交往的存在,不少带有地域特征的侗歌才可能在方圆数百里的范围此起彼伏,交错呈现。例如“嘎小黄”“嘎占里”和“嘎停洞”“嘎银良”等等6

这种情况非但仅限于都柳江沿岸的侗族之间,其实在黔桂、黔湘边界的众多族群当中也十分普遍。长久以来,他们的认同并不以省、县划界,而更注重语言、习俗或房族、姻亲等方面的关联。这次在高安和小黄,两地的跨省交往中就包含了“潘姓相认”并“互结歌缘”的内容。先是小黄人对高安来客潘永华“一口乡音”且“同姓相承”欣悦认可;然后由本姓寨老出面组织了同宗会见:


……(小黄人)听到潘永华用侗词创作的新歌,从录音机里播放出来,感到十分亲切。歌声高亢谐和动听,大家非常敬佩。于是潘显泰为同宗家门组织了一伙男声老年歌队在鼓楼里唱了一番,又座谈很久。最后大家鼓掌欢迎小潘唱歌。盛情难却,他唱了一支“嘎芽”(河歌),唱得十分够味,证实了这位小伙确实地地道道是侗家的“罗汉”。


这段已载入小黄史料的记述,内容丰富,意味深长。7

潘姓在高安和小黄都是大姓。大姓相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牵动一村一地的大体意向。小黄潘显泰是寨上的歌师头之一,两个儿子都送到省城艺校念书,是本村有影响的人家和有出息的代表。潘永华家则是高安的世代歌师。父亲潘友良,歌、戏皆通,还会胡琴、侗笛。兄妹三人全都已成为村里的文艺能手:小妹在村里唱歌,大妹在南宁演出,潘永华本人考进了京城院校,见多识广,前途远大,由他出面引出的同宗感情自然带有一种特殊的分量。

同宗相认,以歌为媒。鼓楼围坐,识别沟通。侗家的歌和侗寨的楼,近来不断被媒体宣传为民歌“奇葩”和建筑“瑰宝”。其实这独特高楼和动人歌声内的族群深意与文化“玄机”,外人又何尝得以觉察?小黄人以歌传讯,然后又借歌识人,终于把远道而来的潘永华认可为地地道道的侗家“罗汉”。而熟知其中底细的潘永华显然有备而来。他播放和唱出的新老侗歌,不但标志了他和众人一致的族群身份,而且体现出自己独具的现代实力。当然与此同时,亲临远近闻名的小黄大歌演唱现场,无疑也使他深受触动。难怪他在后来发表的文章里会专门提到小黄侗歌对高安歌会的影响,也难怪我们这次在高安见面时,他还又一再说起一年多前的小黄之行……

那么,上面提到的“河歌”(嘎芽)8呢?倘若能对所谓“南部侗歌”的类型和分布有所了解的话,你肯定就不会忽略这样的特别提示。因为它关系到此次黔桂两地间以歌为媒、“跨省交往”的另一层重要歌缘。简单来说,大歌(嘎老)与河歌(嘎芽)都是南部侗歌中的重要种类。大歌是集体多声,和谐响亮;河歌乃单人应对,轻缓抒情。小黄和高安,一个以大歌著称,一个以河歌闻名;彼此相邀交往,正好能够补短取长。于是小黄的同一份记述进一步总结道:“融河上下两岸侗寨最盛行唱河歌,特别以广西沿江侗寨人民唱得最好,最擅长。”正因如此,高安的歌会才“早就引起我们的向往和羡慕……”

对此,高安人的看法是:“河歌单人单声无伴奏演唱,歌词具有传统性、即兴性,具有可比赛性;但全是此歌,难免单一化。”因此考虑以后的歌会除了唱河歌外,还要“大力提倡用其他歌种参赛,特别是大歌”,甚至强调歌手如唱大歌的话,“评议时可加分”云云9

歌缘结下,“相思”萌发。作为即将应邀远行的客队一方,用筹划者之一以文学方式形容的话说,就是:


大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无不鼓掌欢迎……小黄姑娘与罗汉闻知,梦中早已飞向广西,日夜都在盼待有机会到高安走访,以见世面。


至于现已存在的分省界限,打算筹划两地交流的人们也不是不知道。恰恰相反,双方都一再表示出要突破省界,“增强黔桂两省区的民族友谊”,继承传统,共同为弘扬民族文化而努力,特别是要让侗歌演唱“世代传承下去”。10

也许是基于同样的考虑,高安的主办者才为他们的活动取了个特别的名称:“侗乡歌会”。以“歌”相会,以“侗”为乡……或许可以作这样的理解吧?


二、沿河行程

主寨迎宾

2001年1月28-31日,农历辛巳年的正月初五至初八是高安第三届歌会正式举办的日子。由于今年请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参赛,主寨侗家显得比往年更加繁忙。

为了早做准备,我带川大的一个考察小组提前从柳州方向赶到高安。经过实地观察和对采访寨老,我们对高安的情况有了初步掌握。目前的高安村分为8个自然寨、23个村民小组,635户人家,人口303011。村子位于都柳江下游的一段弯道上,坐南朝北,沿山而上。木房依山滂水,道路顺势修建;整个寨子远看犹如一只停靠江畔(船头向西?)的大船。因此高安又有“船型寨”的别称。


(高安略图)


为了照顾对高安印象的直观感受,此图没有依照常规的方位制作。图的左右两面,即东、西方向的两边,东为下游,通往三江;西是上游,乘船可一直驶往贵州的从江。

除了河对岸公路边的“桥头寨”以外,高安的其余寨子紧密相连。下寨靠着渡口,是高安与外界相连的主要通道,村委会和在小学都设在这里,高安目前最热闹的“商业一条街”也在这里。相比之下,上寨不仅离河边渡口较远,而且到了下寨,还得再爬一道很陡的山坡;可是组委会安排的赛歌地点却是上寨。我想其中的原由多半是村里最大的戏台在上寨,最重要的“萨岁”祭台也在上寨。仅根据这种对照,就不难发现目前的高安至有两个不同的生活“中心”。一个“中心”体现的是现代和世俗;另一“中心”则代表传统与神圣。两相并存,各有其用。(见图)我们抵达的第一天,欢迎的队伍把我们首先接至的地方是村委会,在那里介绍高安的基本情况,还由专门组织的少女歌队唱了迎宾歌。但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具有时代色彩的“侗族民俗风情、工艺展”也还在位于下寨的小学举办外,其他各项重大活动便差不多全都集中在上寨范围。

都柳江一带侗族村寨所处的西南山地,在地理特征上被称为喀斯特地区。村寨的道路通常崎岖不平,民居建筑以木结构的杆栏式楼房为主。这一点高安村也不例外。



(高安:村中道路)


村民的住房以户为单位,一般都是多层。下层饲养牲口或堆放杂物,上层住人。除了正中一间用做火塘和靠外敞开的长排檐廊外,其余都能作为卧室,数目可以是三、四、五间不等——视家里平时的人口多少而定。木楼的檐廊十分特别,一般都不装窗户,既通风透亮,又便于应答;靠户外的一面是一排宽大的长椅,可坐可躺,来客多时,还可兼做卧床。这样,一户人家正常情况下接待四、五位来客毫无问题,遇到盛大交往——比如以寨为单位的“吃相思”,利用多层木楼的布局条件,每户扩大两倍三倍也不足为奇。何况都柳江沿岸地处亚热带,常年气候温和。若是春夏秋季,不用被子,大家合衣而眠,一家一户住上他十几二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杆栏式民居,也称“吊角楼”)


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明白既无宾馆也无旅店的山区村寨,何以凭空生出惊人的接待能力。在这意义上,山寨如同一个具有巨大弹性的空间,关键就看什么人才能当得上宾客,又由什么人来安排指挥了。

在高安,实际掌管和支配民众生活的相关核心包括三个层面:1)以村委会为代表的基层政权;2)根据传统习俗和特定威望公推出来的寨老;以及3)从实际活动中无形产生的自然领袖。第一层面包括村委会、村党团支部、妇代会、民兵营、治保会、调解会和计生协会。其规模最齐全,结构最完整,并且掌有国家认可的公章大印,因此至少从表面看,处在核心中的最上一层。“寨老”一层,现在的正式称呼叫“老年协会”,平时也简称“老协”。这种改变,一方面使其获得了一定意义的合法性,似乎有利于巩固其在现代社会日益减弱的号召力;另一方面,则又因在关系上被隶属在村委会等的领导之下,处于在名誉上与妇代会和计生协会几乎同等的地位,从而失去了传统结构中原有的权威。通过调查比较,使人感到最值得关注的倒不是上述二者,而是在实际生活中无形产生的各种“自然领袖”。以本次歌会为例,从发起、组织到联络、接待,始终起着关键作用的是潘家父子、韦氏兄弟和杨姓歌师等一批本地“能人”。


客寨响应

远道做客,高增这边的组织者也并不轻松。

高增为贵州从江县的一个乡,下属七、八个行政村、数十个自然寨。这次应邀准备去高安参赛的村寨有高增(村)、湾里、小黄、占里和岜帕等。所谓“应邀”,其实包含着主、客两方的意愿。据介绍,依照侗乡的“吃相思”习俗,以往当过主寨的村子,肯定首先被请。用当地话说,这叫“回请”。回请是必须的,否则就破了规矩。对于还没打过交道的,就由邀请方来选,理由很多,可以是族缘、姻缘,也可以是情缘或歌缘;但同时又可由应邀方自荐,因此是一种相互的协商。2000年的七月十四“吃新节”,高安的歌队已经到过高增(村)做客,那么,高增自然成为首请对象。小黄大歌名声在外,不请不足以体现歌会水平;从江湾里的侗戏很不错,值得请去演上几出,于是二者都被最早列进了客队名单。后来,经过高增方面的反复考虑,又增加了岜帕、银良以及最后补上的县城关“老年女歌队”……

如果不做深入了解,外人很难明白这些烦琐细节后面所包含的多种原由与深意。例如,高增方面之所以要增加岜帕,是因为寨老们认为“岜帕本来是侗族‘嘎老’(大歌)潜在力极深的侗寨,解放以来,很少接触外界,少参加侗歌比赛,近些年才兴起追赶小黄”,因此对其来说,“这次赴广西参赛,是百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不仅乡上的寨老主动推荐,岜帕本村的上下民众也积极响应。村委会特地做出决定,所有参赛村民的车船费用,一律由村里开支12

高增的乡所在地离县城十来公里,不通班车。底下的村寨大多也是有路无车,许多地方——比如小黄,甚至没有电话;民间办事通常既没有开会地点,也无文件往来,联系召集都不方便。那么,遇到筹划村寨间的集体行动怎么办呢?一靠爬山步行、口头传递,二靠自备烟茶、火塘议事。就是说全凭民众的自发热情,再通过村寨头目们的对等商议来定。其中不断发挥作用的,无疑还有相互间早已形成的社区联系以及这样那样的传统规矩。

春节之前,高安代表杨友军、韦玉祥二人到高增送邀请书。高增方面由陈春园老先生等陪同走访相关村寨,使大家对相互情况有了大致了解。之后陈春园等又专程赶往高安,报告高增方面的准备情况,同时落实歌赛与接待方面的具体安排……

日子越离越近,事情也就这样逐渐明确起来。最后做出的决定应当说是细致而周全的:


1.小黄“侗歌之乡”的高黄和新全50人、村小学侗歌班女童声歌队8人(另加护送妇女2人),岜帕30人,高增23人,(从江县)城关8人,总数100左右;

2.全体人员自备行装,分头出发,正月初四赶到县城汇合,距离远的,如小黄、岜帕,最好提前在初三晚上住宿高增、银良;

3.家住乡里和县城的吴玉珍、陈春园等负责包车、包船事项,来回费用每人16元,提前交付,以便预定;

4.凡集体去20人以上的村寨,今后逢节日是有往有来,互相做文化交流……


事情在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小黄歌队据说在春节有接待外宾的任务,弃权不去了,队伍人数一下减少了将近一半;原通知每人交付的16元车船费,因春运涨价,上浮至22元,令不少村民焦虑不安;计划中上午9点正出发的开船时间,又因要等县领导请(其实就是同去高安的)北京专家吃饭,延误到中午以后,以至影响了下游高安早已准备的拦路礼仪……


(岜帕歌队出访高安)

然而无论如何,队伍总算出行了。鸣炮起航,不畏艰辛,顺流而下,开启着侗乡村寨的“跨省”往来。船行江上,歌手们唱起了带去参赛的情歌——13


弹琴唱歌串寨我把情妹来寻觅

姑娘群里我没见过哪人比你更美丽

今晚你去约会有幸让我和你得相遇

希望让我陪你同坐火塘话情谊

不谈不坐会生疏

只有时常陪坐相互谈心才能成夫妻……

 


拦路-祭萨

迎过南宁等地的几批来宾之后,天色渐渐晚了,白日的晴空忽然变得阴冷起来。但高安的迎宾队列还久久不愿撤离。

起风了,衣服单薄的小歌手们站在河滩上开始微微发抖。很久很久才过来一只船,停拢一看,却不是要等的客人。大家有点急了:高增的队伍怎么还不到呢?

高增的队伍,分散在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若以居中的岜帕来做估算的话,首先是步行走到县城汇合,平均就要花大约三、四个小时;由县城去高安,本来可以乘车,但村民们嫌费用较贵,宁愿乘船。从江至高安的水路向来有之,且顺流而下,原本只要四个小时。不料冬季枯水,人多满载,使得船因吃水过深,行走困难,故而拖延到天色近晚才缓缓抵达。


(高安:设门迎宾)


傍晚六点过钟,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然而主客终于相会,悬念落了下来。就在客船缓缓靠岸的时刻,从河滩到寨上,爆发出阵阵的热烈欢呼。


(吹笙欢迎)


高安的迎宾,筹备了很久。尽管因客船晚到、天黑人杂,弄得一下有点措手不及,原先的安排不得不有所打乱,但忙中有序,基本的仪式步骤还是可以感受出来。据我的观察和了解来看,大致包括以下内容:


(河滩上的临时寨门)


1)设门迎宾 前面提过,高安靠山面水,村寨沿山脚到高坡相差上百米,与外界相连的主要通道是河边渡口,因此渡口就有了寨门的意义。为了表明本次歌会的隆重,同时也体现对外乡客人的尊敬,歌会组织者特地在紧靠渡口的河滩上用树枝扎了一道彩拱门。上面挂着“侗乡人民欢迎你”的红色横幅。从崎岖不平的河滩远远望去,用几根枝条临时充当的“寨门”显得有些单薄孤立。然而对于完成迎宾礼仪,“门”的存在却是必需的。一方面它象征着内外之别,划出了主与客之间的原有界限;另一方面,它又能帮助空间转换,使被迎进门的“客”由此和主寨融为一体,进而得到全寨的接纳和款待。


(村头“拦路”)


2)拦路对歌 可是对于拥有自身文化传统的侗家来说,这“门”却没那么轻易就能进去。“门”早早就被人墙拦住了。人墙就是少女组成的歌队。歌队身后还有寨老、锣鼓和芦笙队。正月初五这天,客船还没靠岸,鞭炮就鸣响了起来。芦笙队奏出一首又一首迎宾曲。有人迅速赶回寨里报告。这时,换一个角度,以客队陈春园老先生形容的话来说,只见——


男女迎宾队由寨里直奔向河岸。芦笙声、锣鼓声鞭炮声齐响,顿时人群挤满河坝上。我们(高增的客人)下船后,由岜帕罗汉吹笙击鼓在前,姑娘队列后跟,各个歌队随行。刚好到寨脚不远处,高安姑娘身着五彩盛装,在彩拱门下拦路唱歌,不让进寨。于是岜帕男歌队领头还歌,此起彼伏,往来对答唱了好几首。吼声阵阵,震撼了山河……”

结果如何呢?结果是令人感到——

显出侗家“吃相思”迎宾式的礼节风趣。14


对答过关,开门迎客。芦笙、舞狮把客人领进了山寨。与贵州的高增一带不同,这里的迎宾增加了“狮舞”和“秧歌”等内容。或许这就是潘永华所说的“高安受汉文化影响较重”的表现之一吧。



3)祭祀萨岁 进寨之后,队伍没在位于下寨的村委会停留,而是直奔上寨萨坛和歌台。天黑路滑,山高坡陡,众人以电筒照明,鱼贯而上,沿路吹笙不断,锣鼓喧天。


(爬山进寨)


上寨中央有一处二百平米大小的大坪,南面靠山的一头是木方搭的歌台。歌台正对面是砖泥砌成的萨坛。萨坛上摆着鲜果和肉类祭品,正中是一把茶壶和三只茶杯。主寨的寨老和坛主点燃香纸蜡烛,开始祭祀。这时——


“岜帕芦笙队有寨老跟后,一经见到高安祖母坛,立即指挥罗汉们疾步跃上,大叫三声连吹三支敬祖笙曲后,大家于坛前站成一排,向坛主老人及插炉处行三鞠躬。东道主老人立即献平安茶。每人用嘴唇抿湿,表示喝了神茶与高安结成一家人。男女唱歌不再有什么忌讳,万事如意……”


入乡随俗。我们这些外乡客人也被招呼着排在队列里,走向萨坛,接过主人递上的“神茶”抿了一口,感受到侗家传统的神圣庄严。对当地习俗了解深入的陈春园先生事后总结说,相比起来,高安这边已经有点简化了。在途经富禄时,见到那里的社坛更加威严,两侧还写有长幅对联:


祖宗立坛护村岁岁平安

尊神显灵佑民家家快乐


陈先生强调指出,坛中敬奉的是侗族女神。其在侗语中至少有四种说法:“萨”(Sax)就是“婆”或“祖母”的意思;“萨丙”,指“掌兵婆”;“萨堂”,指“坛中婆”,还有“萨岁”——“为众牺牲婆”和“萨玛”——“至高无上婆”。按照侗家规矩,侗家无论到哪里居住迁徙,都要设立萨坛;并且凡有外出狩猎打仗或演戏唱歌这样的集体活动,也必需先祭萨岁,以保四境安态,众民吉祥。贵州黎(平)、从(江)、榕(江)交界的“九洞地区”流传的一首古歌就这样唱道:“未置门楼(鼓楼),先置地头(萨堂);未置门寨,先置地柄(萨柄);未置三间堂屋,先置木堂门守(祭祀萨玛的殿堂)”15

对“萨”加以四层分述的提法以及相关传说不知高安与高增是否一致,但无论如何,同一祭祀传统的存在显然构成了“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根基。


(祭祀“萨岁”)


祭萨之后,在各自的罗汉头带领下,主客双方在大坪上围成一圈,男女交叉,里外数层,手拉手开始“哆耶”。“哆耶”是侗话,指一种集体性和室外性的“随歌起舞”,也有人译成“踩歌堂”。岜帕的歌师首先领唱了三支“敬祖歌”。接着高安主寨也不示弱,由歌师杨友军领头,用本地的广西调即兴编答。两边一来一往,接连对了几个回合,直到天色黑尽方才罢休。

……



都柳江畔,绵绵山岭,雄浑高昂的歌声在远离都市的村野间久久回旋。身处在如此亲密无间的人群,我再次深深感受到置于生命的民歌力量。


主:你们到来没有哪样敬

鼓楼还未打扫凳未抹

板凳未抹随便坐

喝口凉水当杯茶

客:我们来到请你莫要敬

莫把我们当官家

我们都是单身汉

喝惯凉水不用茶

…………


  4)客人分流   对歌之后,全体客人集中在上寨的大坪里,等候主人安排食宿。只见几位高安的寨老登上台去,按照商定好的名单,开始朝着台下大声宣布起来。到此时为止,客人来了一百数十人。其中除了高增各寨近一百外,还有贵州榕江的少儿歌队十余人、广西南宁、桂林和三江县里的干部教师十多人,以及北京、四川、上海、台北不少专业部门的考察采风者又是十多人。连前面提到在船上偶遇的两位“老外”也增加了进来。所有这些不分亲疏,都要接待。

这时,高安各户的家长也和我们一样等候在大坪里,待寨老念完具体的安排分配后,就走上前去把分到自己名下的客人领往家中。原先已结识的便各归其主——也就是所谓的“回请”;初次见面者则听从分配。这样,高增的村民分散开来,在忽然静下来的夜幕里,安心随意地跟随主人,走向陌生而又亲切的“家”。陈春园等去了杨友军家,榕江的少儿歌队被安排到下寨。我想是沾了“吃相思”习俗的光,夹在正中的客队人群里,我们川大来的师生也按男女界别,被安置在上寨韦玉全等家。韦玉全就是发起高安歌会的本地自然领袖之一“韦氏兄弟”中的大哥。说起来是“安置”,其实是“硬拉”——寨老的宣布还没出来,韦大哥就守着我们,以不容分说的口气反复叮嘱道:“已经定了,你们就到我家!”而在此之前我们已在下寨潘永华家住了一晚。他妹妹老提醒我们别忘了“来家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同韦大哥一家朝夕相处,顿顿有肉,天天饮酒,一起挤进人群听歌,一块参加亲戚婚礼……几天过去,彼此已感到难舍难分。

5)“坐妹”、辞别  几天几夜的“吃相思”活动中,有一个重要的传统项目必须提到,那就是男女青年以歌相会的习俗——“坐妹”。“坐妹”是高安这里的说法。相似的习俗在高增的小黄叫“闹姑娘”。而且对比之下,两地间也有许多不同。高安的“坐妹”中,小伙子上门找姑娘,先要在门外吹笛“招呼”,用笛声打动对方后,才能进门对唱。这样的规矩对高增来的远客就不大适应,需要有所变通。原因很简单:在高增一带,“侗笛”大多已经失传。不过尽管如此,一旦开口对歌,所有的情缘就会接上。你起我应,情深意长,唱到天亮,歌至鸡鸣——而这可说正是“吃相思”的另一重要动力所在。

……


高安情歌(一):《喊门歌》

男:

隔山喊话有回音

隔壁唱歌无动静

隔层板壁好象隔座山岭

姑娘哟,我的伴

莫要这样冷心

腊也呃

女:巧嘴郎呀你莫哄人有心来玩情要真真真假假听得出歌声里面细细品真心真意歌声不美也动听假心假意歌声越美越哄人真心真意隔得越远越动听假心假意靠得越近越哄人

高安情歌(二):《久不见哥心破碎》

久不见哥心破碎

夜睡朦胧神魂总是与郎两相随

梦里仿佛见你是她夫婿

可我还是忘不了你我廊檐同坐相依偎

如今你久不来玩害我白天思念夜孤单

抬眼看天盼着情哥陪妹坐

不见情哥坐妹身边叫我独伤悲

我俩各自一方难相见

久不见面——

情意疏远我猜你把情妹遗忘难唤回


高增情歌:《嘎匀阳》(长相思歌)

我每天上坡,时常想你

心乱如麻,两眼昏花

酸楚的泪珠,滚滚落下

活也懒做,躺在树阴下

想来想去,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候,树梢已挂月牙

……


最后,几天过去,“为也”结束。初八上午,吃过早饭后,客队向主寨辞行。双方聚在上寨大坪上再次对歌(唱“大歌”和“牛腿琴歌”),然后在萨坛前举行告别仪式,全体手拉手“哆耶”踩堂,吹笙鸣炮,情谊难忘。

按照初步约定,高安的歌队将于夏季回访高增。从此“为也”生根,“相思”绵绵……

据资料介绍,按通常惯例,“吃相思”活动结束后,主寨会送一头牛或马作为礼物让客人带走。民间把这称为“安尾巴”,即留下尾巴继续往来的意思16。有的地方,客队返回以后,要在本寨鼓楼公布礼品数目,然后集体聚餐分享,并且共商今后同对方的联系17。如果遇到不愿再交的情况,则献出一头牛或猪,然后“会两寨人士,聚于中途,宰而分食,谓之‘断相思’,从此以绝往来矣。”18


(上寨“歌台”)


以歌相会

客队基本到齐以后,赛歌会的议程便分两头进行。初四当晚先请从江湾里来的戏班演戏庆贺,剧目是《天仙配》,从晚饭过后开演,一直演到次日凌晨才结束。初五下午在下寨小学操场举行欢迎仪式,由高安和榕江两地的少儿歌队表演民族歌舞,芦笙队在一旁轮奏助威。接着是参观已布置在小学教室里的“高安首届民俗风情、工艺美术展”。晚上8点开始,主客歌队的代表集中到上寨戏台,按排好的顺序参加赛歌会“开幕式”演出。“开幕式”有专人主持,男女两人用侗汉双语分别向观众介绍。戏台上,不,此时应称“歌台”上,灯光明亮,正中间的幕布上设计有特制的“会标”。会标以交叉的芦笙、琵琶图案构成,并用美术体写着“高安村侗乡赛歌会”几个大字。开演之前,扩音器里不断播放出90年代的都市流行音乐。我去问过掌管音响的小伙子。他是上寨人,这些设备是他为歌会专门购置的。他去广东打工好多年了,喜欢玩音响,对市面上的主要品牌型号都了解,春节回家没别的好玩,就参加歌会。

台下,除了前排被照顾的外地专家安排了“专席”座位外,村民们无论主客都自由随意地簇拥在大坪里,有的坐有的站,有的呆在两旁的木楼里,爬在廊檐上围观。孩子们在人群中挤来串去,胆大一些的奔跑着去抢地上没炸的散炮竹;然后又学着大人的样子,吸燃一支烟,把炮竹点爆,“砰!啪——”几声,把自己的节日弄得无比开心痛快……

随着主持人对着话筒的高声宣布,演出终于开始了。广西贵州两省包括三江、从江和榕江三县四乡十多个村寨的二十余支代表队,陆续登台表演献艺。大家以唱会友,一展歌喉,各地不同的“嘎老”、“嘎芽”、新歌、老调,乃至原本只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坐妹”习俗,都在“侗乡歌赛”的旗帜下聚集起来,变成了相互观赏、彼此切磋的舞台节目。不管坐在台下的专家是否接受,眼前的景象已表明侗歌的古老传统既在远离都市的乡村里顽强地延续,又在村民自治的交往中发生微妙的变化……


(歌、戏“表演”)

侗族大歌:《融河源头古州歌》(演唱者:贵州从江县城关代表队)(汉译大意):

富禄河水无浪波

滩涌水激只有龙额归养河


夜里隆冬思想你

早晚朦胧更想哥


天天想哥难如愿

好似黄雀爱猫鹰——飞到你们的竿上落

……”



侗族男女大合唱:《嘎王勉》(演唱者:从江高增代表队)


“丢久不见心彷徨

叫我怎么不思量

我像呆子独闷坐

怎得绕到妹身旁


呆站走廊难平静

日日夜夜把妹想

哥见情妹看不厌

因妹长得太漂亮


你像纱转座子在家等

我像纱转转到妹月堂

俩我有心来相爱

只想得妹共炉塘


蔡江出大将

兰洞出侗王

我寨我是头罗汉

你村你是第一好姑娘


吴勉不成王

俩我难成双

赶山酿海失败了

俩我心机也冤枉


敌众我寡勉败走

俩我难成最心伤

生不得哥妹愿死

死去阴间二世再转阳

…“



吴勉是明代侗族起义首领,造反失败,被朝廷杀于京城。如今的民间歌师解释说,侗族情歌里“借用”历史人物作比喻,表示受阻不成功的爱情就像侗王吴勉一样——男女不能如愿结婚,如同事业不能成就,因而失望叹息。

融河是都柳江下游榕江、从江和三江地段的别称。侗语叫“芽融”。“芽”是河,“嘎”为歌。与“嘎老”——大歌的汉译形式相似,“嘎芽”就是“河歌”或“河边歌”。据歌师们介绍,大歌和河边歌原本融河沿岸的侗寨都能唱,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大歌逐渐只盛行于上游的从江和榕江,而河边歌也更多的保留在下游三江等地。或许正是基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如今黔桂两地的这种跨省交往便有了某种寻根认祖的意义。

对此,贵州方面的新文献资料解释道:


“在侗歌里,特别(是在)河边歌(里),常听道‘古州’(榕江)、‘娃引’(怀远)、‘芽融’(融河)即都柳江和‘芽歹年’(大年河)等地名,可知侗歌的历史背景较久远。广西、贵州交界的都柳江上下侗族同饮一江水,感情最融洽,风情习俗有共同特点。‘嘎芽’即河边歌最流行于都柳江——融河两岸侗寨。”


接下来,同一文献进一步提到另一个相关的侗语古词“款”。其以“注释”形式介绍说:“侗族最大的侗款——古代农民武装自卫同盟组织。款有大小,最大的逆江而上,可到古州;沿河而下,可到怀远(或柳州)……”19

“款”是什么?它与如今侗乡民间保存的这种“吃相思”习俗又有没有联系呢?

1999年,高增“侗族文化研究会”派人以侗汉对照的方式,记录整理了当地著名歌师吴仁和(69岁)承传的一首古歌。歌中唱到:


《二千九侗款》(Kuant Nyih Tinl Jus)


大家侧耳听我讲

讲入二千(九)的本源让你听

……

融河岩石头朝上河

是给七百榕洞八百歹

属千五款领域

融河岩石头朝下河

属二千九领域

……

以上同为二千九款内

(属于二千九范围内的人)进河可以捉鱼洗凉

禁寨忌怪(不受大限制)可往来

条条款前辈编

有证有理有依据……


此歌长达二百五十多行。据编者介绍,其所流传的“二千九地区”,即为今天的“高增、小黄及丙梅为中心的各村寨”20。歌中提到的同款之内可以“不受禁寨忌怪限制”等内容,当有助于理解如今与“吃相思”有关的“跨寨交往”及“拦路对歌”习俗。



参考书目

1.从江县高增乡侗族文化研究会编:《采录通讯》,总1-6期,1999-2000年。

2.从江县高增乡文化站、高增乡侗族文化研究会文艺组编:《山乡》,总第1-5期。

3.从江县民族事务委员会等编:《从江县民族志资料汇编》,1986年10月。

4.从江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从江县志资料汇编·第二辑》,1985年10月。

5.邓敏文:《关于建立侗乡经济文化协作区的构想》,“1998侗族文学学会年会”论文,1998年10月。

6.李亦园:《和谐与超越:中国传统仪式戏剧的双重展演意义》,“仪式、戏剧与民俗学会宿研讨会”论文(2000年6月5日-7日,台湾清华大学人类学研究所)。

7.罗廷华、王胜先主编:《侗族文化与习俗》,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年。

8.潘永华:《侗乡新民俗赛歌会随感》,《中国音乐》,2000年第1期。

9.钱文蔚等编:《从江县志概况》(手稿,1946年编),载从江县志办公室编印《从江县志》。

10.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文学艺术研究室:《民俗》,1988年。

11.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文学艺术研究室编印:《民间文学资料》(第一集),1981年12月。

12.三江侗族自治县民族事务委员会编:《三江侗族自治县民族志》,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

13.王明珂:《历史文献的记忆残余本质与异例研究:一个考古学的隐喻》,“民国史第四届讨论会专题论文集”,1998年;《根基历史:羌族的兄弟故事》,黄应贵主编:《时间、历史与记忆》,台北,中研院民族学研究所,1999年。

14.杨权、郑国乔整理、译著:《起源之歌》,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

15.杨权:《侗族民间文学史》,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2年。

16.Johnson, David(ed.), 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 The Cultural Significance of Chinese Ritual Opera, in Ritual opera, Operatic Ritual: “Mu-lienRescues His Mother” in Chinese Popular Culture, Berkeley: CPCP.

17.《侗人快讯》,www.dongpeople.com。




注释

1 参见潘永华:《侗乡新民俗赛歌会随感》,《中国音乐》,2000年第1期。

2 资料源自从江侗歌采录组:《小黄、高安两侗寨互相观摩赛歌会的设想》,《采录通讯》(高增乡侗研会编),2000年第2期,以及笔者对撰写人陈春园先生的采访。

3 石廷章、陈春园:《从江高增、岜帕、湾里、城关四个歌队参加了广西高安村第三届侗乡赛歌会的实况纪录与观感》,打印稿,2001年2月18日。

4 参见从江侗歌采录组:《小黄、高安两侗寨互相观摩赛歌会的设想》,《采录通讯》(高增乡侗研会编),2000年第2期。

5 资料来源:《三江侗族自治县民族志》,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 。

6 “噶”(gal)是侗语的“歌”。“噶小黄”、“噶占里”即为“小黄歌”和“占里歌”之意,指“小黄”或“占里”这个地方的歌。

7 参见从江侗歌采录组:《小黄、高安两侗寨互相观摩赛歌会的设想》,《采录通讯》(高增乡侗研会编),2000年第2期。

8 “嘎芽”,侗语读为“Gal Nyal”。“芽”是河的意思,读音接近Nia,有的汉译也写为“孑”旁的“孑子”。

9 参见潘永华:《侗乡新民俗赛歌会随感》,《中国音乐》,2000年第1期。

10 参见从江侗歌采录组(石庭章等执笔):《关于从江侗寨赴广西高安参加“侗乡歌赛”的初步落实情况》,2001年1月15日。

11 资料来源:高安村委会2001年1月27日提供的统计数字。

12 参见从江侗歌采录组(石庭章等执笔):《关于从江侗寨赴广西高安参加“侗乡歌赛”的初步落实情况》,2001年1月15日。

13 由于本次跨省交流的“吃相思”活动同时在广西高安与贵州高增两头进行,我们考察组就分出一位成员跟随贵州客队,其余都在高安主寨迎候。本处有关高增队伍的出行情况,即为该成员所记。据说贵州的歌手一路还唱了不少,以至引得偶然同船的两位欧洲游客一同去了去了高安。

14 参见石廷章、陈春园:《从江高增、岜帕、湾里、城关四个歌队参加了广西高安村第三届侗乡赛歌会的实况纪录与观感》,打印稿,2001年2月18日。

15 参见向零:《从江县九洞侗族社会组织与习惯法》,《从江县民族志资料汇编》,从江县民族事务委员会等编,1986年10月印行,页40-67。

16 向零:《从江县九洞侗族社会组织与习惯法》,《从江县民族志资料汇编》,从江县民族事务委员会等编,1986年10月印行,页40-67。

17 参见杨树清:《广西三江侗乡习俗三例》,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文学艺术研究室:《民俗》,页93-104。

18 参见钱文蔚等编:《从江县志概况》(手稿,1946年编),载从江县志办公室:《从江县志》,页732-745。

19 资料来源:高增乡侗研会编印《河边歌“古州河头村”》,2000年11月。

20 资料来源:贵州省从江县高增乡文化站、高增乡侗族文化研究会文艺组编:《山乡》,1999年总第2-3期。孟凡云侗文记录、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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