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 | 曹建国《天地之心:〈诗纬〉研究》
曹建国,安徽霍邱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武汉大学宗教学研究中心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古典学研究》编委,屈原研究院学术委员,中国文论学会理事,中华文学史料学会古代文学分会常务理事,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出土文献教学与研究。主持完成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多项,在《文艺研究》《文学遗产》《文学评论》《哲学研究》等刊物发表论文多篇,出版和即将出版的专著有《楚简与先秦诗学研究》《天地之心:诗纬研究》《楚辞章句校注》《纬书文献校补与研究》《诗经新注》等。
谶纬之学是一种兴起于两汉之际的神学文化思潮,对中国传统经学、政治、文化以及学术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诸纬之中,《诗纬》因为关乎《诗》与诗学,尤为现代学术所重视,颇具研究价值。作者对《诗纬》文献进行了深度整理与深入研究。文献整理以校勘佚文、汇辑注疏为主,在为学术界提供可靠基本文献的同时,也力求能呈现出《诗纬》的整体学术脉络与知识基础。学术研究则围绕《诗纬》的基本问题及其与汉代《诗》学关系展开,在《诗纬》解诗配诗、《诗纬》与《齐诗》关系等方面提出了具有创新性的观点,从而彰显出《诗纬》学理价值的独特性。
《天地之心:<诗纬>研究》书影
蒋凡:序言
曹建国教授长期从事于汉代谶纬之学研究,《天地之心:〈诗纬〉研究》大著,是其阶段性研究结晶,其艰辛与成就,来之不易,我所深知,令人敬服。作者的有关学术积累、理论构架、创意开拓,曾多次和我交流商讨,既让我惊喜,同时又为其超强的艰难工作而担心。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不久,我接受复旦大学编撰《中国文学通史》的任务,其中汉代及南宋部分,由我负责。为了开拓学术视野以增添新意,我曾想在汉代儒家诗论中,除《礼记·乐记》、《毛诗序》及三家诗论外,增加《诗纬》诗论一节。但在具体写作中,确实困难重重,一时难以准确把握与突破。因为要通《诗纬》,就必须对汉代的谶纬之学有所了解与研究,而谶纬之学多通于神秘伎数之学,人或以之为旁门左道,多有不屑。又谶纬还与天文历算、地理人文、奇门遁甲、星相干支、《京房易传》、焦氏《易林》,之学相关联,上至天上神道设教,下至人生鸡毛蒜皮,无不兼综包括。又历代史书中的《天官书》、《天文志》、《五行志》、《封禅书》、《符瑞志》、《律历书》及《乐书》等,汉纬都与之关系密切。这些都是专门之学,学习之途,若乏名师指路,岂能轻易入门,遑论登堂入室而撰文立说!加以文革刚结束不久,时极左思想惯性仍在潜行,谈论谶纬术数之学,人或以为宣扬封建迷信,岂不危哉殆矣!思之再三,只能知难而退,舍之不置。时过境迁,后来环境条件允许,但勇气已失,精力消退,只能成为自己的一个心病而无可奈何了。现在,几十年后,这一缺陷已由我的学生曹建国弥补完成,睹书思人,兴奋可知,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实是值得庆幸!很高兴建国大著的出版。
建国大著,富学术含量,值得我们一读。
首先,提供了目前最堪依据而具学术质量的《诗纬》文本,为今后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建立了坚实的文献基础。汉纬大多早已亡佚,赖明清人士大量辑佚之功,略见其貌。《诗纬》也是如此,所辑多断章残简,同一条文,不同的人所辑多有不同,文字多有讹误。这与古人称引原书并不严格科学有关。古人称引,严格逐字称引者有之;但更多为意取节录,甚或可不顾及原文的前后次序;有时嫌其啰嗦重复,则擅自删改者有之;有时以为原文拗口,又可添字擅改以顺畅文句者有之;这样一来,欲见原文原貌难矣。前人辑佚,参差不一,真伪莫辨。而要研究《诗纬》,必先寻找尽可能可靠的文本。若缺乏文字可靠文本,则其所研究,可能多臆测妄断,失却科学事实的根基。为克服这一缺陷,建国在《诗纬》的校与注两方面,用心良苦,成效卓著。对前贤的辑佚资料,搜罗宏富而力求完备,并加精心汇校汇注,若有自己的感悟心得,则下案语,识断谨慎而精严,实事求是中见己新意。这样,通过作者努力爬罗抉疏,精心比较,现存《诗纬》辑佚文本,已基本可靠可读。其所校注,功夫深而价值高,其学术质量,已超越前贤而站在时代的学术前沿阵地之上。
其次,从宏观角度,把《诗纬》研究安放到汉代经学昌明兴盛的大环境中去作动态的研究,全面考察了《诗纬》与经今文学派的鲁、齐、韩三家《诗》学及汉代谶纬之学的复杂关系。本书征引文献丰富,言必有据,令人目不暇接。有了事实依据,自然令人信服、
第三,揭示了学习和研究《诗纬》的学术价值。《诗纬》是汉儒的重要学术文献,它不仅涉及诗学与文学,同时涉及了经学与哲学。汉人提倡经世致用,依经立义,并建立了经学博士制度。汉儒经学的影响很大,可说无处不在。而《诗纬》,正是汉儒对于《诗》与文学的一种经学阐释。如果离开当时的经学背景来侈论古《诗》的文学性,当然很难合乎思想实际。在这方面,建国勇敢突破今人研究模式的樊笼,直抉心肝,把汉代《诗经》学与《诗纬》作关联性的研究,安放到汉代大的思想潮流中,去作深入一层的缜密考察与反思。其研究的观念与方法,灵活辩证,富有全局性、系统性、前沿性,从而推动了对于汉代的《诗》与诗学的进一步深入研究。不仅是宏观之识,即在微观研究方面,作者的考量也很细致缜密。如对《诗纬》配诗问题,指出了今文三家《诗》,在诗篇编排方面,可能与古文学派的《毛诗》存有差异。这提醒我们,如果完全按照《毛诗》篇序来理解《诗纬》配诗,可能出差错而扞格不通。类似创见,给人以启迪。
第四,指出《诗纬》研究的价值。《诗纬》是纬书,大讲三期、四始、五际、六情、十二律,其中难免披有迷信的外衣,但揭开神秘外衣后,又可见到一些特定的真实价值。《诗纬》认为,《诗》通天人,表现“天心”,大抵以阴阳消息和五行顺逆,来“反复其道”,以此来附会人的情性之善恶,社会治政之兴衰。《诗纬》与《毛诗序》,具体论证有异,但论其精神实质并无二致。为什么《毛诗序》有价值,而《诗纬》研究就没有意义呢?又,后来齐梁刘勰《文心雕龙·原道》篇:“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也认为“文”表“天心”,因而提出“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玄圣,炳耀仁孝”,其大旨也通于《诗纬》。当然,《文心雕龙》中另有《正纬》之篇。人们理解题旨,大多指出《正纬》之“正”,义为纠正、纠偏,对汉代纬书抱批评否定的态度。这一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并不尽然。在《正纬》篇中,刘勰指出汉纬“真虽存矣,伪亦凭焉”,因此要求对纬学去伪存真,以见其价值,只要“芟夷谲诡”,即可“采其雕蔚”,“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后来辞人,采摭英华”,后来的文学家,可汲取纬书的浪漫精华。这岂是一笔否定的态度?因此,刘勰又在《序志》篇中,提出了后人创作,应“酌乎纬”的主张,并把《正纬》篇纳入“文之枢纽”的五篇之中,作为人们学习的榜样。因此,对汉纬要端正态度,指出思想发展的正确之路,这是我对《正纬》的又一解。这是否属老人的痴语胡话?不敢自以为是,求正于方家和广大读者。
以此代序,聊以塞责。
二零二一年九月十七日
于海上半万斋
目录
后记
时维八月,序属仲秋。敲下书稿的最后一个标点,珞珈山上秋色已起。
纬书是传统文化研究尤其是汉代文化研究中绕不开的话题。时至今日,人们不再简单地用“迷信”或“荒诞”这样词置评纬书,而是希望从思想史、文化史的角度剖析探究纬书的内涵意义和现代价值。
就《诗纬》而言,它一方面涉及《诗经》,但也不专门为《诗经》而作。其他纬书一样,《诗纬》中也存在大量非《诗》的内容。我们统计《毛诗正义》中使用的纬书材料就会发现,涉及《诗纬》只有十条,占比不到十分之一。或许,这反映的主要是魏晋到初唐时人们的经、纬观念及其阐释实践。但我们依然不禁要追问,《诗纬》究竟是什么?我想,要比较准确的回答这一问题,我们需要两个方面入手。
首先是从文献的角度,我们先摸清楚家底,看看《诗纬》还剩下什么。事实上,所有的佚文献研究都需要解决这一问题。而对于纬书来说,这一问题尤其重要。因为历代的禁毁,纬书文献残缺错讹非常严重,辑佚又产生诸多新问题,这也是我所以对《诗纬》文献进行全面细致整理的原因。但因为纬书佚辑佚及疏解涉及文献众多,有些文献今天已经看不到,加上明清学者常檃栝文献,增加了复核校勘文献的难度。所以尽管这一部分工作比较辛苦,应该还会有不少错误。
其次从思想史、文化史的角度,我们需要研究《诗纬》讲什么,怎么讲的。这需要兼顾“《诗》”与“纬”这两个维度,也需要佚文献和征引文献等不同的文本语境去研讨这一问题。所以从这一层意义上说,这本小书还有许多需要深化和完善的地方。而《诗纬》以及其他的纬书研究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也期待有更多的同好一起来发掘纬书这座学术富矿。
我与纬书的缘始于2002年,当时正在复旦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我选修蒋老师的一门专业课,写结课论文时就想以《诗经》纬为题,讨论它与汉代《诗经》学的关系,因为我一直对《诗经》比较感兴趣。后来文章投给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刊登在该刊的第44辑上,这也是我正式发表的第一篇和纬书有关的论文。2005年去西北大学开古代文论学术研讨会,我提交的论文是《谶纬与汉代的赋学批评》。在会上,澳门大学邓国光先生知道我是蒋凡老师的博士以后,就叮嘱我要好好研究一下纬书。会议结束回到武汉,我在蒋老师给我的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纬书集成》扉页上记下了这件事:
《纬书集成》上、下两册,上海古籍出版社荟聚明清纬书辑本影印。此仅有此下册,乃先生于旧书市场无意间搜得。余告别复旦诸师长,到江城武汉大学任教。一次电话中和老师说起有研究纬书的意愿,老师多有鼓励,并允赠此书。今岁春夏之交,老师因事与师母一起到江城,使余别后一载又得见老师、师母,无限心喜!同时老师又将此书带来,并示余研治纬书之门径。书虽半帙,而我以为宝。六月开文论会于西京,拜见澳门大学邓国光先生。偶尔谈起此事,邓先生详告,当年郭绍虞先生尝有意治纬书与文学,未果,交托于时为郭先生助手的蒋先生。邓先生因此嘱余努力钻研,定不负老师所托。余闻此言,实不胜惶恐,深恐有负师恩。是为记,亦以自儆!二〇〇五年八月。
从那时起,我投入纬书研究的时间渐渐多了,但主要还是《诗纬》。2014年以“《诗纬》文献整理与研究”为题,申报了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这本小书便是课题的结项成果。
项目研究和书稿撰写修改过程中得到许多师长、朋友的帮助,感激之情铭刻于心,非只言片语所能表达。我的博士导师蒋凡教授多年来一直关心我的教学与科研,我每有心得也会立刻打电话,向老师汇报。我的纬书研究也得到了老师多次指导,这次老师不顾八十高龄,冒着酷暑为小书赐序,多有褒奖鼓励,让我既感且愧!老师、师母待学生如子女,我们也敬重亲近老师、师母如自己父母!惟愿他们健康快乐!我的硕士导师孙以昭教授也已八十高龄,打太极,唱京剧,研究经学,一直乐此不疲,故名其书斋曰“三合斋”。每次电话问候,孙老师都特别高兴,也对我鼓励有加。当年跟随孙老师读书,老师特别强调文献。每次到孙老师家里汇报读书都担心老师不满意,诸位同门皆惴惴不安。孙老师领我走上学术道路,我就用这本小书向老师致敬!
因为纬书研究,结识了许多同道好友。在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的支持下,2018年我们举办了一次纬书研究工作坊。与会的徐兴无、李梅训、张峰屹、余欣、曹胜高、程苏东等诸位师友,围绕纬书的文献与研究贡献卓见。后来我们又陆续举办了几次纬书研究工作坊,旧雨新知,切磋琢磨,也让我获益良多。郜积意兄、张学谦兄为我许多切实的建议,提供了许多珍贵的文献资料,我内心常怀感激。
在书稿撰写和修改过程中,唐艺萌、康乾、易子君、陈海霞、游卿、宋吉如、宋小芹等诸位同学都先后付出了辛苦劳动,或输录文档,或校对文稿,为师心中十分感谢!在复旦读博的陈媛同学为我查找资料,付出诸多辛苦,在此一并致谢!
爱人张玖青也是我纬书研究的同道,平时就一些纬书问题召开家庭内的“小组研讨”,一起分享其间点点滴滴的快乐。这本小书也凝聚了她的心血,我也愿意把这本小书看作是我们俩的“学术孩子”。
感谢武汉大学文学院将本书纳入武汉大学文学院双一流学科建设经费资助计划,感激文学院领导和梁越老师的辛苦付出!
特别感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郭鹏老师,他的敬业、热心与高效使这本小书最终能顺利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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