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昊:社会空前分裂下的美国“政治疫情”
自特朗普于2017年执政后,美国“大熔炉”的裂缝愈加明显,不同族群和不同价值观群体间出现的对立、分裂现象越来越严重,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2017年8月美国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白人至上”骚乱引发的致命冲突震惊了美国,但那似乎并非终点,而只是起点。到今年5月非裔美国人弗洛伊德惨死事件引发全美范围的抗议、骚乱,再到疫情政治化处理导致的“失控状态”及大选中不择手段地相互挖丑、攻击,可以说美国社会进入了空前分裂。
首先,越来越严重的疫情和糟糕的应对是分裂的“催化剂”。
近期,美国疫情遭遇第二波冲击,由于与第一波疫情产生叠加,导致美国单日新增感染病例屡创新高。本来美国社会不同人群就特朗普政府的抗疫表现以及如何正确应对疫情(比如是否应该待在家里)就产生了高度分裂,而随着美国总统电视辩论等活动的展开,共和、民主两党领导人围绕新冠疫情问题进一步强化相互攻击,“疫情政治”越发升温。
民主党方面直斥特朗普政府的疫情应对是历史上美国政府的“最大失败”,导致目前超过920万美国人感染以及23万多美国人丧命。共和党方面则指责民主党人刻意打击美国民众对疫苗的信心,破坏特朗普政府的疫情应对工作。
此外,针对疫情之下如何处理经济问题,两党之间的分歧也是十分巨大。特朗普政府一直以提振了美国经济,当作引以为傲的政绩。但严重的疫情让这一政绩转眼间变成“负资产”。因此,在大选背景下,如何动用巨额财政补贴刺激经济,让哪部分群体能在财政刺激方案中受益更多,就成了特朗普政府与民主党控制的众议院激烈博弈的内容。
不久前,民主党人、众议长佩洛西明确拒绝白宫最新提出的1.8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方案,称其未能在新冠检测、工人安全防护、失业补助等方面提供足够资金。总统经济顾问库德洛则将这一僵局归咎于佩洛西不愿好好谈判。
其次,在“疫情政治”的背后,实际上出现了一种两党争斗日益沦为“路线斗争”的“政治疫情”。美国不同党派的政治人士和选民群体之间的分歧、矛盾日趋激化,以致布鲁金斯学会主席、前海军陆战队四星上将约翰·艾伦明确警告,美国民主正面临摇摇欲坠的危机。可以说,在美国愈演愈烈的疫情为观察美国党争提供了重要窗口,围绕特朗普政府疫情应对的争议,折射出美国社会存在的巨大裂痕。
根据皮尤研究中心在10月8日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民主党人与共和党人在疫情应对问题上可谓严重分裂。88%的民主党受访者认为美国未能很好地控制疫情,而仅有30%的共和党人支持这一观点。66%的共和党人认为,疫情问题被夸大了。而这也是特朗普不断重复的论调。另一家美国知名民意调查机构盖洛普的研究发现,与民主党人相比,共和党人不那么愿意听从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发布的疫情防控指导意见。是否戴口罩也成为一个具有“党派色彩”的议题。盖洛普的调查显示,94%的民主党人总是或经常戴口罩,而只有46%的共和党人愿意这么做。
第三,美国党争中的“断层线”不仅体现在疫情问题上,也在影响美国如何处理种族关系、仇恨犯罪、税收漏洞、环境不公等诸多经济社会痼疾。比如,对于“白人至上主义”问题,两党矛盾日益难以调和。在美国总统候选人首场电视辩论中,特朗普拒绝明确谴责具有“白人至上主义”色彩的“骄傲男孩”组织,反而让其“做好准备”。特朗普还号召白人选民到投票现场进行监督,这被认为是有意激化“选举暴力”。今年以来,在美国国内因种族问题爆发大规模示威抗议的背景下,白人主导的“仇恨团体”以及“仇恨犯罪”活动显著增加。在近日由美国国土安全部发布的“国土安全威胁评估报告”中,“白人至上主义极端分子”(WSEs)被认为是美国国内的“最持久、最致命的威胁”。
应当看到,除了共和、民主两党之间的分歧,党派内部的分歧实际上也日益凸显。近期,以参议员桑德斯为引领性人物的美国民主党“进步派”表达了对拜登的不满,认为其没有在提高美国工人福祉、扩大医保覆盖范围、维护少数族裔权利等方面提出有力的政策承诺。虽然民主党内不同派别目前为了将特朗普拉下台而选择团结一致,但党内的整合进程实际上会非常艰困,新一代民主党政治人士正在崛起。
传统上,“小政府”“自由市场”等是美国共和党人信奉的政治理念。然而,特朗普近年所推动的具有强烈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色彩的政策,不仅挑战了共和党建制派,也在推动共和党政治理念的深刻重塑。比如,以“美国指南针”为代表的保守派思想群体,试图进一步巩固共和党的“特朗普化”,延续特朗普政府的相关政策,包括强势地运用政府权力提升美国企业的竞争力。共和党政客对于这种路线似乎没有反抗能力,甚至是错上加错。
总之,在“疫情政治”等问题的背后,我们必须看到美国政党政治的深刻演变,以及美国民主体制正在遭遇的多重挑战。今年的总统大选,进一步加剧了美国党争的“极化”。正如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民主、冲突与治理项目高级研究员科林费尔德所言,“如今,每个党都担心如果对方获取权力都会毁掉这个国家”。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警告说,美国民主制度“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从历史上看,由于政党内部不同利益群体的“裂痕”难以弥合,美国政党每隔数十年就会出现深刻重组。美国国内的种种乱象、国会政治僵局的深化、两党争斗的“司法化”、党派内部的分化等,实际上是现有政党体制难以回应经济社会发展挑战的表征。无疑,如何处理美国国内的“政治疫情”,能否有一种力量来阻止分裂和极化,是一项艰困程度丝毫不亚于疫情管控的挑战,无法简单寄望于任何一种“疫苗”。
| 本文2020年11月4日首发于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