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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胜、科尔杜诺夫:中俄如何看待新“两极”


编者按

11月23日,俄罗斯国际事务理事会网站发表了由中国论坛特约专家、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赵华胜与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RIAC)主任、历史学博士安德烈·科尔杜诺夫(Andrey Kortunov)合作的英文评论文章“中俄如何看待新‘两极’”(原标题“The Coming Bipolarity and Its Implications: Views from China and Russia”)。


以下是中文精编。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网站刊登全文翻译。


中国官方从没接受中美两极概念,也不使用这一概念。俄罗斯官方也拒绝世界正在走向新两极的观点,而是坚持认为世界正在从21世纪初由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走向多极世界。


新冠疫情暴发后,中美关系恶化,中美冲突加剧,两极化问题日益成为国际政治的热点话题。当代国际关系的观察家们越来越多地通过西方和东方之间(或者自由民主国家和非自由专制国家之间,大西洋主义和欧亚主义之间,海洋国家和大陆国家之间,等等)似乎不可调和的对抗来看待这些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客观探讨两极化对北京和莫斯科意味着什么,它是否符合中俄对未来世界秩序的想法。


三种两极化


两极化存在三种形式:政治两极化、结构两极化和价值两极化。两极共治或两极对抗都属于政治化两极。结构两极化则是物质性的,它是两个大国在物质体量上远超其他国家,在结构上呈现两大力量最为突出的形态。从根本上说,物质性两极是第一位的,政治化两极是第二位的,后者在前者基础之上形成。价值两极化意指在定义两极时,所看到的两者之间的价值差异,例如,西方式民主与非西方威权主义之间。


两极化的这三种属性是分析两极化的重要理论预设,也是理解中国、俄罗斯和西方在这一问题上的认识和理论分歧的逻辑起点。中国学术界所说的主要是物质层面的两极。俄罗斯更多从政治层面看待两极。西方一般强调的是价值体系的两极化。


新型大国关系与“修昔底德陷阱”


中国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即是基于两极政治关系可塑的理论前提,这种认识与西方流行的“修昔底德陷阱”理论相反。按照“修昔底德陷阱”理论,两极就是对抗,也只能是对抗。正是在这一点上,两种认识分道扬镳。


俄罗斯更认同中国的看法,也认为在两个最强国的关系中不存在决定论。即便是在冷战期间,莫斯科和华盛顿的关系也曾有过有限缓和。但是,主流观点还是认为西方(更准确说是美国)在可见的未来不会放弃其全球霸权。因此,美国不会接受一个真正“合作”的两极化或多极化,更不要说一个真正民主和包容的多级世界。莫斯科认为,除非美国的外交方针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否则任何一位美国领导人都会试图重建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而很可能导致对立的两极模式。这种两极分化不是“西方对抗其他国家”,而可能是“美国对抗其他国家”。


“修昔底德陷阱”的逻辑是国强必霸,也就是把强国与强权等同,在这一点上,也与中国的思维形成分野。应该澄清一个认识,国力强弱与强权没有必然对应关系,强国不意味着一定采取单边主义和走向霸权,而弱国也不必然恪守公正合理的思想和政策。


中国的选择


在以国力为指标的国际结构中,中国的地位是无需也不能选择的。中国是什么“极”由国力决定,它既不是国家选择的结果,也不取决于国家的选择。假使说国际结构已是物质状态的两极化,中国为两极之一,中国仍将选择以多边主义为基本原则。这就是说,即使中国国力超出其他国家,中国也不以两极为世界中心,也不把两极看作是凌驾于世界之上的超级结构。中国会负起更大国际责任,但不追求超级国际权力,而仍愿与其他国家以政治平等身份相处。


在中国的大国地位已经十分稳固的今天,在中国已经不仅是多极之一而且可能是两极之一的情况下,注重与他国关系的多边主义更适应中国的外交需求。多边主义不与某种特定国际结构挂钩,并且超越了国际结构的制约,因而与中国所谓“两极”的地位并不矛盾,并能给中国外交提供更开阔和更自由的空间。


俄罗斯的选择


尽管莫斯科仍更愿意用多极或多中心世界的概念,但在现实中,人们似乎越来越能够接受新两极的现实,即美中是全球政治的重心。那么,为什么莫斯科不能干脆接受这种新的格局? 


不可否认,新的两极化趋势不仅在地缘政治中、而且在全球战略平衡和全球经济中都已经显现出来。但是,这种趋势是否可以被认为是积极的,是否应该被认定是不可避免的,都是有待确认的问题。


现代世界与二十世纪下半叶大相径庭。五十年前,世界被分为两个体系——西方(资本主义)和东方(共产主义),它们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对立的)矛盾。两极系统是建立在坚实的意识形态基础之上。但是在现在,这个基础已经荡然无存。 


当今所有主要的国际角色都必须应对国际恐怖主义和政治极端主义、跨国犯罪和非法贩毒、失去控制的移民和气候变化,以及不稳定的全球金融体系和递增的技术灾害风险。这些新挑战的一个特点是它们大多不是由国家行为体产生的。 


当代国际形势与冷战时期的另一个重要区别是,冷战时期,苏联集团在经济上几乎完全与西方脱钩,世界两极的发展互不依赖;而在全球化时代,东西方之间、“世界大陆”和“世界岛屿”之间的相互依存程度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世界再次分裂,尽管新“两极”的领导人可能获得到一些预期的战术收益,但这可能会对整个体系产生长期的负面影响。避免“新两极”选项并朝着一个更具包容性、民主性和真正全球性的国际体系迈进,符合我们的共同利益。


美国的选择


近年来我们所看到的是美国的“双重遏制”政策,华盛顿对北京和莫斯科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这种压力已成为中俄战略伙伴关系巩固的重要因素。这对华盛顿来说是一个明显的战略挫折。美国总统当选人拜登能否延续基辛格的辉煌,复活以美国为首的美中俄大三角关系?来看一下他的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照抄基辛格,那就是联合美国较弱的对手以对抗较强的对手。在今天,则意味着华盛顿在与北京的宿命对抗中,应该试图让莫斯科站到美国一边。但美国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普京交换,使他重新考虑目前与习近平的亲密友谊,无论是在经济、政治还是战略领域。美俄关系在未来很多年都将被锁定在对抗模式中。


第二个选择是寻求与更具实力的北京达成可接受的协议,并对实力较弱的莫斯科施压。然而拜登也会像特朗普一样,渐渐地认识到不可能把中国从俄罗斯身边拉开。无论目前的事态和中美关系的前景如何,北京都需要莫斯科。中国领导层会乐于在俄美之间充当仲裁者或“平衡器”,但不会积极支持美国把俄罗斯逼到墙角。换句话说,如果美中俄大三角关系再现,那将是以北京而非华盛顿为主导。


因此,第三选择最有可能,就是美国新政府对北京和莫斯科继续采用“双重遏制”。为了削减双重遏制的成本,拜登将试图动员美国在欧洲和东亚的西方盟友。它还将试图通过与中国在亚洲的对手——首先是印度——建立更牢固的联系,来保持欧亚大陆的分裂。这样,拜登将不可避免地推动世界走向新的地缘政治两极,而不是经过“现代化”改造的中俄美大三角。


多边主义与中俄国际合作


在过去这些年,多极化一直是中俄国际合作的重要基础。但现在的形势是两国在国力对比上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中国正变为两极之一,中俄在国际格局中的地位将不再相同。


未来中俄国际合作的路径将是什么?无论作为思想还是政策,多边主义仍然可以在这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多边主义反对单极化,但不否定多极化,它仍为俄罗斯在多极世界中作为一极的地位敞开着大门。多边主义体现了政治平等的精神。它规定了中俄在国际事务和双边关系中都是平等的伙伴。


翻译:中国论坛 廉晓诺

编辑:中国论坛 韩桦、许馨匀


阅读原文

https://russiancouncil.ru/en/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the-coming-bipolarity-and-its-implications-views-from-china-and-rus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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