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同事,原来被我忘在了十五年前 | 雪夜·罪恶
在上一节中,我们得知,王梓航、李山河,这两位泥炭鞣尸案和连环杀人案的核心人物,似乎都是陈含光的故人。可陈含光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昏了过去。
王梓航的死,原来和李山河有关吗?陈含光和李山河又发生过什么故事呢?
病床上,陈含光开始娓娓道来。
和老李认识的时候,我应该正好小学毕业,我隐约记得那年发生了挺多大事儿,但多数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只有两件让我一直记得。第一件事儿是4·1中美南海撞机事件,一架美国EP-3侦察机入侵至我国南海上空侦察,南海舰队派出了两架歼8战斗机进行驱离,其中一架与美机相撞坠毁,飞行员王伟选择跳伞,但经过半个多月的大规模搜索,始终没有找到王伟的踪迹。我爷爷以此写了一篇文章缅怀烈士,并大骂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后来文章还被发表到了党报上。我爷爷是军人出身,对我爹没从军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安抚老爷子的情绪,我爹向他承诺,等我高考的时候一定报军校,哪怕没考上,也要在大学期间应征入伍。
没过多久,美国就发生了9·11事件,纽约世贸双子塔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撞毁,一时间世界沸腾。那时候我虽然已经过了撒尿和泥的年纪,但对这种国际大事儿的理解属实有限,只觉得美国不是个东西,活该有此一劫。可没几天我就乐不出来了。那段时间股市表现本来就不太好,911之后更是一泻千里,我爹买的股票由盈转亏,家里缩减开支,本来打算等我期末考试之后家里就买电脑的,结果泡汤了。现在想起,如果当时的我沉迷网络,成了一个网瘾少年,或许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么多事情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为了振兴经济,雪城开始了新纪元第一次基建大开发。雪城沿江而建,之前的城市核心在江北,江南地区多是无人荒地和滩涂,只有少数的几个村庄。规划局决定在江南地区新建一个城市核心,形成南北双核的城市布局,于是在江南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基础设施建设,把市政府和不少重点学校都迁了过去。我本来在江北读小学,结果要上的初中直接搬迁到了江对面,这也就意味着,等我升了学就要跨过大江去读书,通勤时间直接翻倍。
那几年金庸、古龙武侠小说翻拍的电视剧在各大频道热映,在男孩子间掀起了一股武侠热潮,在打闹时都是一伙儿扮好人一伙儿扮坏蛋,好人能用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坏蛋就只能趴在地上用蛤蟆功,或者把头发弄乱用九阴白骨爪。我也整天想着成为习武之人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但一直没有机会,只有在路边捡到长短合适的树枝四处挥舞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当大侠的感觉。
那些年课外班还挺流行,我妈看我难得兴趣这么浓厚,有些心动,就去考察了一下,结果发现都是那种放弃学业专心修武的职业武校,于是死活不同意我去。直到我小学毕业的那年,我以期末考试班级前五名立誓,她才终于允许我报了一个武术课外班。我说,行,但是还得给我配一匹马。我妈说,你想什么呢?马没有,最多给你买辆自行车。我说,那也行。
期末考试我如约考到了班级前五,我妈也兑现了承诺,给我搞来了一辆自行车。我对自行车的想象一直都是公赛或者山地车,要有崭新的车架,把手边有弯曲的金属护手,前后轮都得有变速,最好是有个小窗口显示数字的那种,关键是要帅。这个想象破灭于我小姨父,那些年他正好开了家修车行,也做二手自行车生意。他对我妈说,现在偷车贼太多,没必要买新车,这么多车子你随便用,丢了再拿,量大管够。
就这样,交到我手里的车从新车变成了不知道倒了几手的旧车,最关键的是,这辆车居然是一辆粉色的女式自行车,车漆已经龟裂脱落,唯一的优点可能是链条被我小姨父修理得很顺畅,蹬起来一点都不累,估计没少上润滑油。我安慰自己,没给我弄辆二八大杠就不错了。
至于习武的事儿,我妈让我自己找,学什么她不管,只要不耽误学习就行。于是放假的第一天,我就骑着粉红色的自行车逛遍了整个文化宫。其实俱乐部不少,但都不是中国功夫,而是韩国功夫、日本功夫,教的都是柔术和跆拳道,进去体验的时候还以为进了个澡堂子,学员都穿个白色浴袍哈来喝去,我实在无法想象今后要穿浴袍行侠仗义。
我心灰意冷地骑着车往家走,想着学武术泡汤了,不知道现在换奖励还来不来得及。正好碰到红绿灯,我就停在那儿发呆,车筐里突然被塞进一张传单,发传单的在一边瞅着我说,散打俱乐部开业迎宾,少年班有半价折扣。
我说我要学武功,不学散打。他说散打就是现代的武功,不信你自己上网查查。我说我家没电脑。他说俱乐部办公室有一台,我带你去看看。
我推着车跟着他走了没两分钟,到了一片朝鲜族街区,门面看起来挺新的。我把车停在楼下,上了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空旷的大堂,里面还隐隐传来一股装修的气味,穿着黑衣服的教练正带着几个小男孩热身,个儿都比我高。发传单的把我带到另一侧的办公室,摆弄了几下电脑,把显示屏转到我这侧,指着词条对我说,你看,散打是在传统武术的基础上进行了发展,现代散打当中使用的各种攻防技法都来源于传统武术。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这教的是外功,不厉害。他说,你要想学内功得去寺里出家或者上山当道士,咱们得由外及内、由浅入深,你看,这教的都是新手,你先跟节课试试,免费的,感觉可以再带你爸妈来交钱。我说行,那我先感受感受。
教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的体型,然后拍了拍我的头,把我介绍给其他学员,让我进到队列中。这堂课教的是腿法,教练冲着沙袋邦邦就是几脚,我只听到声音,根本看不清动作。他跟我们说,这由低到高叫低鞭、中鞭和高鞭,要利用扭转腰部和轴心腿产生的惯性力提高速度,就像小说里写的: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我霎时两眼放光,生怕错过什么诀窍。
教练给我们演示了几遍,强调了发力的重点,然后问我们学会了吗?我说,我会了。他说,那你实战练下?我说,怎么练?他冲边上的学员喊,李山河出列。然后对我说,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正架站好,看着他大腿了吗,直接低鞭腿踢他。
我说,这样不太好吧。他说没事,你注意好姿势别走形。我冲李山河抱了抱拳说,得罪了。李山河撸起裤腿,拍了拍大腿说,来,使劲儿踢。
我没客气,谨记刚刚教练教的要点,提膝转胯,腰部发力,一脚踢到李山河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李山河说,再来。我啪地又是一脚。李山河说,来啊,没吃饭么,这么点劲儿。我说,还真没吃。我调整姿势,又是尽全力的一脚。李山河面不改色。
我正要再来一脚,被教练拦了下来,行啦,姿势还算标准,力度上慢慢练吧。他捏了捏我的大腿说,还有点肉,你要不要也感受下?我说,行啊。教练冲李山河摆了摆手,来,你给他来一脚让他来感受一下。
我屈膝架好姿势,李山河说,准备好了么?我说你来,他啪地一脚踢了过来。
那一瞬间其实没什么感觉,半秒之后一半的大腿开始就麻了起来,我用力绷紧大腿的肌肉,努力不让自己的麻木被人看出来。教练说,你这个抗击打能力还得多练练。
课后,我到办公室找到发传单的,和他说,教练教得不错,我明天过来交钱。他打了个响指说,绝对物超所值。
我走下楼,正想着今天教练教的东西,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笑声,抬眼看过去,我的自行车边围了一群小孩儿,是刚刚课上的那些学员。我走了过去说,怎么了?
其中一个说,这是你的车?我说,是啊,咋的。他说,骑粉色的车,怪不得娘儿们唧唧的。我说,你找碴是不是,和你有啥关系?他一脚把我的车踹倒。我大喊一声,你找干吧你,就要冲上去。老李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把我拦了下来,然后对找碴的那个说,行了吧你,还管人家骑什么颜色的车,还笑话别人,你连个车都没有,是不是嫉妒?找碴的恼羞成怒,说,老李你真是,逗逗他你也管,说罢灰溜溜地走了。
老李帮我把车子扶了起来,然后冲我伸出手,说,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李山河,在四中读初二,以后就是师兄弟了。我说,谁和他们是师兄弟,你拦着我干嘛?他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你这小身板,一个打他们一群不是找死吗。我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他说,都是一个师傅带,明面儿上怎么都得过得去,放心,以后我保着你。
我说,虽然你多管闲事儿,但还是谢谢你。他说,客气,对了,你的车子如果要修,我可以给你介绍家店,我有熟人儿。我跨上车子蹬了一下,说,没啥事儿,先走了,说完便骑着车摇摇晃晃地离去。
虽然我骑的是旧车,但其实我家里真算不上穷,只是爸妈从苦日子过来节约习惯了,能省的钱向来不会多花一分。我爹是三甲医院的大夫,老妈自己做点小本生意,怎么说也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当然,和老李肯定是比不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李山河的父亲是市造纸厂的厂长,后面国企改革,他筹钱买下了厂子,又从美国揽下了一些印刷说明书之类的业务,厂子焕发生机,老李家也赚了不少钱,别墅都买了好几套。不过也正因如此,老李他爹平时工作很忙,吃住都在厂里,除了每个星期会把生活费打到他的卡里,几乎没时间管他。李山河喜好结交好友,他家境殷实又舍得花钱,身边集结了一群狐朋狗友,经常请他们出去K歌吃饭,颇有战国四君子蓄养门客的意思。
老李大我三岁,书读得也比我早,我初一那年,他已经初三了,马上要面临中考,但因为他早就准备继承家里厂子,成绩对他不是很重要,他也不怎么在学习上用心思,反而经常逃课和他的一帮手下出去玩。我进到散打俱乐部之后,也和他玩过几次。现在想起来,在他的影响下我都考上了高中,也真是个奇迹。
当然,他说是班里最不听话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其实也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四中是我们市最好的初中,师资力量雄厚,老师管得也严,逃学出来找个黑网吧上网、去币厅打打游戏,已经是最越格的事情了,谈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其实最开始本是这样的。
看不惯老李的人不少,老李他们学校是省重点,成绩很好,本来就被别的学校嫉妒,结果又出了老李这么个混子,要是连混社会都玩不过他,这还得了?隔壁十六中一个叫王梓航的,就拉起一伙人,平时就和李山河对着干,两拨人一直不对眼儿。最开始大家还收敛一点,最多互相骂两句,可长年累月下来,积攒的矛盾越来越大,都是血气方刚、年少轻狂的小伙子,一言不合就擦枪走火。
王梓航家境也不一般,据说有政府背景,不虚老李,照理说做生意的应该巴结着从政的,但老李却从来不惯着王梓航,有时候打球、K歌场子有限,两伙人抢起来,老李能用钱砸的就砸,让对面玩不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混混的江湖义气,其实无非是仗势欺人罢了。王梓航招兵买马,带了一批人堵在老李学校外面,好在里面混了内应,给老李发短信报信,说王梓航给他们弄了一批家伙,估计要搞大事。当时在街头流行的武器多有两种,一是金属甩棍,十块一把,还送个挂腰带的便携套。二是管刀,钢管中空,细长的刀身平时就藏在其中,看起来就跟棍子一样,便于携带和隐藏,打架时就把刀从管子里抽出来,反拧在上面。
老李在学校还有朋友,人手不是问题,但被堵住出不去校,没法儿去采购家伙事儿。他怕自己人吃亏,就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从外面买点送进去。我说临时买时间也不够了,再说你们学校查得那么严能送进去?他说,估计悬,那咋办?
我想了个法子给他,用16开的教材紧紧地卷成纸棍,在中间的空洞里填上沙子、石块,再用胶带紧紧地卷起来,挥舞起来和铁棍儿没啥区别,敲到胳膊上就是一块淤青。老李说,能行吗?我说,够用了,真不一定打起来,就算打起来他们肯定也不敢动刀子,最多也是用刀背砍吓唬吓唬人,你提前安排个人在一边儿,要是看情况不妙就喊警察来,肯定都吓跑。
王梓航一行人被老李打了个猝不及防,短兵相接,老李一帮人没少受伤,但还是把人赶跑了。王梓航没敢动刀见血,人多打人少偷袭还输了,脸面算是丢了个干净,他手下不少人都转而投奔了老李,王梓航没办法,只能托人说情和老李握手言和,老李欣然接受。
我们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皆大欢喜,没想到王梓航只是在麻痹我们,背地里一直想着怎么把场子找回来。
老李有个女朋友,青梅竹马,和他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老李带她出来和我们玩过几次,人长得贼漂亮,就像港片里的女明星似的,学习也好,每逢大考学校外面贴光荣榜,她的名字都挂在上面。老李对此也颇为自豪,酒局聚会都会把女朋友带上,次数多了,和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但我们总觉得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们这帮人自由惯了,虽然谈不上欺行霸市,但人多势众总会滋生出一些莫名的勇气,平日里也没少以势压人,只有老李的女朋友在时,大家才会或多或少地收敛一些。
谁也想不到,一天晚上放学后,老李的女朋友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只说昨晚出去玩了,老李问她去哪儿了她也不说,也没有报警。但警局接到匿名报案,有人看到她被王梓航劫走了,于是把她叫到警局询问。
第二天,王梓航就被抓了进去,可没两天就又被放了回来。大家众说纷纭,都说王梓航家里在警局有关系,把事情压了下来。
王梓航出来后嚣张得很,仗着自己从警局全身而退收拢起一堆跟班儿,一时间风头俨然压过了老李。老李手下的人趁机混到了王梓航那边打探消息,这才得知王梓航在一次酒局喝醉后曾失言,踩在桌子上笑话老李和他女友。他大放厥词,说那个小娘儿们真是一点心眼儿没有,和李山河一样蠢,我就让底下一个小妹妹在路边装偶遇她,说自己来事儿了身体不舒服能不能扶她一段,她还真就信了,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哈哈哈哈。
一周之后,老李的女友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老李和我说,他要找王梓航去要个说法,约了王梓航在龙源湿地见面。我说,用我和你一起去吗?他低着头,吸了一口烟,说,不用,我就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汉堡店等我就行,回来我请你去网吧打游戏。
放学后,我来到汉堡店,点了一份香辣鸡腿堡套餐,想了想,给老李也点了一份,左等右等他也没来。可乐里的二氧化碳都消散掉了,杯中的冰块也已融化,混在一起像是红糖水一样,我喝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再看了一眼表,已经七点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但是我喂了几声那边都没有人说话,随后就被挂掉了,我感觉情况不对,准备打辆车去龙源湿地。
那时候龙源湿地还没怎么开发,只是一片荒地,再加上治安不好,经常有司机被乘客骗到没人的地方劫财的案子,一般到了晚上司机都不愿意拉人去偏僻的地方,就算安全,这种地方去了,回程拉不到人也得空车跑回来,油费划不上。我说你看我还是学生,真是有着急事儿,还把兜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司机,他才终于答应下来。
路上车不多,二十来分钟后,司机就把车开到了湿地边上,我想让他沿着湿地开一开,我好找人,但他死活都不干了,要么我下车,要么他直接把我拉回去,看在我还是学生的份儿上,回去不收我钱了。我说,那我下车,这人我必须找到。
他说,马上天黑了,大晚上多危险,家里人不管你吗?屁大点年纪出了事儿怎么办。我说,没事儿,你走吧,我练过的。他说,那行吧,注意安全。
太阳已经下山了,就在我和司机说话的功夫,周围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我看着车头的灯光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转过头沿着湿地边上一路摸索着前进。
我在黑暗中越走越深,逐渐丧失了方向感,好在摸到根树枝能让我探路。我看向四周,有限的能见度里都是比我还高的杂草,这时我居然奇怪地想起来前段时间爸妈逼着我吃的鱼肝油,我没有夜盲全得感谢它们。
渐渐地,未知的恐惧逐渐包围住了我,我总感觉在我看不清的沼泽角落里,有东西在看着我。我把手伸进书包,牢牢地握着自制的书卷纸棒,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打起退堂鼓的时候,天上的乌云突然散开,霎时间,明亮的月光投射了下来,整个湿地宛若白昼。
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罪恶。
一人高的湿地杂草丛中,有一块已经被压实了,上面遍布着杂乱的痕迹。老李躺在草堆边缘一动不动,王梓航正站在老李身边,侧过身看了我一眼,踢了老李一脚,说好的单挑,你怎么摇人呢?
我抽出纸棒向他走去,说,你走不掉了,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他笑了笑说,你骗鬼呢?然后摸出一把狭长的匕首就向我冲了过来。我侧身一闪,先他一步,一棒子敲到了他持械的手上。他吃痛松手,匕首掉到一边,我向前一个垫步,一脚正蹬结结实实地踹到他的胸口。
趁他弯下腰喘着粗气,我绕到他的身后,用手臂箍住他的颈部,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头,手臂的肌肉阻碍了他的血液从心脏泵向大脑,很快他就因缺氧而乏力,哪怕用力蹬着草地也挣扎不开,只能拍了拍身边的我示意认输。我也怕他缺氧太久出事儿,就松开了手。
他瘫坐在地上说,要不是先打过一场没劲儿了,你锁不住我。我没有管他,快步走到老李身边,蹲下去查看老李的情况。老李身上不少血,但有衣物的阻隔,我没发现他哪儿受伤了,于是便伸出手指按压老李的颈动脉,发现还有脉搏在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掏出手机正要打120,突然感到后脑一阵剧痛,四肢也用不上劲儿,躺在了老李的身边。王梓航骑在我身上,双手扼住我的咽喉,我没有力气挣扎,只感到头晕眼花,鲜血流进我的眼眶让我睁不开眼睛,只能眯开一条缝隙。
朦朦胧胧的血色中,可能是因为幻觉,我好像看到老李站了起来,随后我便昏了过去,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我躺在病床上,左手打着吊瓶,孙唯和王老师在我左边站着,父母则坐在我的右手边,他们都在看着我,我则看着天花板。
母亲叹了口气,攥住我手,说,剩下的我来说吧,是那个出租车司机师傅救了你,当时司机本来已经走了,但开车开到一半,还是担心你出事儿,就开回去找你,找了很久才发现你躺在沼泽边上,头已经被包扎过了。他把你送到医院,从你的书包里找到我们的联系方式通知了我们,等我们赶到医院已经是半夜了。医生说,是头部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再加上大脑缺氧导致的昏迷。
父亲在一边补充道,头部血管密集,并且血管比较硬,自我修复能力比较差,当时虽然有简单的包扎,但是并没能完全把血止住。
孙唯问,当时司机有看到其他人吗?
父亲说,没,当时我们也问了他,他说就只看到了含光一个人,发现他昏迷不醒,就赶紧送到医院了。含光抢救到天亮才缓过来,光输的血就有几千毫升,好在手术还算成功,在ICU病房躺了几天,终于清醒过来。我们问他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说什么都记不清了,脑科医生说,很可能是因为脑外伤导致了海马复合区受损,引起了外伤性的遗忘-虚构综合征。后来,含光从医院回家之后,没多久还出现了自言自语的状况,觉得有个人在和他说话,去医院复查才发现是轻度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医生说症状很轻,建议换个环境试试,我正好有个调动的机会,02年就搬家去了庆城。去了之后,含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高考考到外省之后,病情也没出现过复发。
孙唯说,但他还是回到这儿了。母亲苦笑着说,是啊,或许是命中注定吧,他总是要回到自己出生的家乡,含光主意正,他一直想回去,我们拦不住,也害怕太刻意的话反而会让他病情出现变故,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就放手了,只和西来打了招呼,让他盯着点,结果还是出事儿了。
王老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两口子,含光其实一直没什么病症,偶尔有些臆想倾向都很轻微,尤其是这半年,症状几乎完全消失了,我就放松了警惕。他天赋很好,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和他当年受伤有关,记忆一下子被触发,才导致了再次昏迷。
孙唯俯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我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说,含光,你是最后的目击者,你还能想起来什么吗?
我说,只有这些了。这么多年,这些记忆就一直躺在我的脑子里,已经生锈了。
他说,如果想起其他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根据你的供述,这么多年李山河一直没出现,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存在作案嫌疑,他之前是按照失踪定案的,我们会再次调查,如果符合条件,会直接进行通缉。
我说,好。
孙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转身走出了病房。
母亲给我掖了掖被角。我说,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母亲说,是我们对你照顾得太少了。我说,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来这些。父亲说,想起这些,对你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些东西忘记可能更轻松些。
我说,可能有些东西,注定要从我这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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