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2035: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的思考
编者按
2035年是我国未来社会发展的重要时间节点,到2035年,我国将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对标这一远景目标,近年来党和国家相继出台了教育、科技、产业等各方面的很多战略规划,为各个领域实现2035年远景目标制订了时间表和路线图。其中,高校学科发展事关高等教育发展水平、科技创新实力和产业转型升级的战略全局。可见,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既是教育问题,又是科技问题,还是产业问题,既关联当下的学科建设实践,又链接未来的科技发展和人才培养,是一项牵涉极广,影响极大的教育决策。本文认为,当以“面向2035”为逻辑起点,遵循“现实与未来相关照”“学科内外部发展逻辑相统一”“多元主体、多种因素相协调”的逻辑理路,对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进行系统性、全局性和前瞻性的战略思考。
面向2035,学科优化站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上
学科的调整与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受社会经济、科技发展水平、产业结构以及劳动力结构等方面的影响,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不是简单的当前任务,而是具有历史延续性的改革。值得注意的是,从历史脉络看,我国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是一个不断进行“裂变”“分化”和“更新”的过程,新时代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既承接着历史的遗传基因,也孕育着未来的更新创造。
目前,我国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到了不得不“变”以及必须思考“如何之变”的历史拐点。一方面,2022年9月15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发布了《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及《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正式开启新时代我国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优化调整布局的先局,既预示着我国高等教育在厚植人力资本、激活创新动能和抢占科技高地方面寻找到新的突破口,又意味着中国高等教育将以调整优化学科专业设置和人才培养结构、创新目录管理机制等战略举措,积极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适应并推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另一方面,我国高校学科体系建设存在的科类分布结构固化、学科发展模式僵化、学科产业联动薄弱、学科调整机制虚化、结构体系臃肿失调、学科交叉机制不畅等问题,也催生了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如何“面向未来”的时代命题。
从体系完整性看,我国高校已具备比较完整的学科体系,但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加之功利性评价导向的影响,一些传统学科以及急难险重学科的发展受到了影响;从分布均衡性看,尽管近年来政府积极推进西部地区建设,但在西部、东北老工业区等存在地域弱势的区域,学科规模结构的不均衡性问题仍比较突出,同时,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区域,则存在着应用学科关注度高、基础学科不受重视等问题;从产业匹配度看,目前我国学科结构与产业结构总体相匹配,但学科的设置、水平、口径等与产业发展匹配还存在不相适应的问题,不能完全满足产业不断发展的需求;从前沿引领性看,随着新兴学科、交叉学科等不断发展,一定程度上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发展,但学科的设置、水平、类型等在引领经济社会发展、促进产业转型升级、推进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等方面仍然动力不足;从集聚融合性看,学科间的融合交叉、学科发展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已初显成效,但学科集群的发展和集聚效应还没有充分发挥。此外,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中还存在一些潜在冲突,如计划性与市场性的冲突,规范性与多元需求的冲突,封闭性与开放需求的冲突,滞后性与前瞻需求的冲突,部门性与协同需求的冲突,国家需求与学科自身需求的冲突。
总之,“面向2035”事实上成了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的“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
面向2035,学科优化要探索学科内外部发展逻辑相统一
从高校学科建设的内在逻辑(学科产生、发展的内在规律)看,学科的生成性是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的前提,学科是知识的客观发展和人类需求的主动建构相结合的产物,因此学科的产生、发展、衰落等过程,既有客观性,也有人为建构性;学科的自主性是高校学科优化布局调整的基础,尽管作为人类知识体系的学科具有世界性,但与国家战略、人才培养、科技创新等紧密结合的学科也具有国家性,因此要想更好地进行学科建设,学科的自主发展是前提。当然,学科的自主发展并非排斥借鉴学习,学科的生成总是起步于借鉴学习,但借鉴学习的目的是寻求创新发展,创新发展才是学科自主发展的最终归宿;学科的内在关联性是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的关键,任何学科的发展都不是孤立的、封闭的,学科间的边界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可以说学科间的联系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必须关注学科间的相互支撑和融通,挖掘学科集群的作用,以使学科建设发挥更大效益。
从高校学科建设的外在逻辑看,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首先应充分考虑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学科是人类对自然界和社会的系统性认识的成果,因此学科发展中既有知识增长和深化的本体价值,也有推动社会发展的功用价值,而且学科的发展离不开所在社会的支持,任何国家的学科发展都会充分考虑到所在国家和地区的现实发展需要。我国正处于高质量发展的社会转型期,产业升级,技术更新换代、提质增效等都需要知识、理论的深度参与和支持。其次,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应主动满足国家战略需要。国家战略需要是国家发展的重中之重,是关系到国家利益、国家竞争力的关键所在,在国家的重大战略需求面前,学科发展更能找到突破口,更能获得发展的原动力,更有可能实现重大突破和原始创新,为提升国家实力、维护国家利益作出更大贡献。最后,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应充分考虑到利益相关者的不同需求。学科作为一个知识体系,是教育界、科技界、产业界的纽带,是人才培养、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的联动,无论是满足社会发展现实需求还是国家战略发展需要,都并非高等教育系统内部的事情,它需要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既要充分考虑到利益相关者的不同需求,又要抓住不同时期的主要矛盾和问题,以使高校学科建设合理、有效。
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要在高校学科的生成性、自主性和内在关联性与满足国家、社会以及利益相关者的现实需求之间寻找到衔接点,也就是要实现其内外在逻辑的统一。为此,一是看是否能构建起一种以学科发展内外部协调、学科间相互支撑融通、学科与社会间良好互动等为特征的学科生态系统;二是看学科建设是否有利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学科建设不能只考虑眼前利益,只有满足社会的长远利益,为社会可持续发展提供有力支撑,才是内外部逻辑协调统一的具体体现。三是看知识生产新模式与内外部逻辑的协调统一。从20世纪后半叶开始,世界的知识生产越来越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特征。在传统的知识生产模式中,由于知识生产相对比较封闭,因此学科的内在逻辑和外在逻辑经常产生冲突和矛盾,而以开放性为核心特征的新的知识生产模式,则表现出组织和参与者的多样性、跨学科性、知识生产的应用情境性等特点,为内外部逻辑的协调统一带来了可能性。超越学科发展内在逻辑与学科应用外在逻辑的对立,实现两者的同构共生,已经成为未来学科建设的趋势。
面向2035,学科优化需要多元主体、多种因素的协同参与
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应围绕以下方面构建战略方案:一是优化调整科类结构,使其更加合理,符合我国社会发展需要。二是推进一流学科建设,打造“高峰”学科,实现提升学科整体水平的目的。三是优化调整学科区域分布,持续提升其均衡性及与区域发展的匹配度。四是对不同类型的学科应采取不同的发展策略,促进学科集群和交叉的发展,构建更为健康的学科生态系统。
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优化调整布局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将多元学科建设主体发展为协同参与的“合作生产者”,共同致力于学科系统生态的构建。因此,第一,明确多元主体的权责,建立多主体协同联动的宏观管理机制。高校学科建设的实施涉及中央和地方两级政府,也涉及多部门的分管领域,同时还涉及高校、二级学院、企业单位等各种组织和机构。因此,构建协调多主体利益的协同联动机制是协调多主体利益需求的必然选择。具体而言,政府是统筹规划高校学科建设的主导力量,中央政府统筹全国和各部委,地方政府统筹辖区内高校的学科建设,提供相应的条件保障支持,将学科建设落到实处;高等学校是学科建设的实施主体,应通过学科建设回应政府的主要战略要求,这就要求政府赋予高等学校更多的学科建设自主权;二级学院是学科建设的具体执行者,要从国家大局出发,走出本学科和小部门的局限,避免陷入封闭的学科逻辑以及僵化的学科本位意识当中;企业单位等社会机构是高校学科建设的重要推动者,应从社会发展需求出发,对高校的学科建设提出建议,并与高校一起积极推动所在领域的科技创新、产业升级等,以实现高校和企业的共赢发展。
第二,改革学科资源配置机制,促进学科分类发展。资源配置是引导学科健康发展的有力抓手,可通过改进资源配置的方向和力度实现学科的优化调整布局,对不同类型学科实施分类管理。首先,构建政府主导的基础学科持续性资源配置模式。基础学科的发展一般需要较多资金支持,还具有资金投入与成果产出不完全匹配的特点,因而基础学科的资源配置更多应是政府责任,要考虑其长远性、公共性,而不能依靠市场,只注重效益。其次,建立市场主导的应用学科绩效型资源配置模式。对一些应用性较强的学科而言,可以充分引入市场机制,通过学科建设的绩效来引导资源配置,释放应用型学科的特点,激发学科创新活力。最后,政府和市场结合的新兴学科资源配置模式。新兴学科一般都具有一定的产业前景,对产业转型升级、产业链重塑等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构建政府和市场结合的新兴学科资源配置模式,既能更有效地满足国家战略需要,又能和企业的需要紧密结合在一起,有利于推进学科优化调整布局。
第三,消解学科与专业的隔阂,探索“学科—专业”融合发展新路径。因历史的管理惯性,我国高校学科和专业存在较大区别,在一定程度上人为割裂了教学和科研的关系。落实面向2035的高校学科建设,需要探索建立“学科—专业”融合发展机制。首先,要从顶层设计、组织建设和资源配置等多方面统筹考虑,对此,应牢牢抓住人才培养和知识创新两大产出导向,从协同规划、协同机制、协同内容等方面着手探索改革方案。其次,要进一步扩大高校自主权,鼓励学校探索“学科—专业”融合机制,提供有针对性的政策倾斜和资源支持,真正做到因学科发展而异,“一科一策”。最后,打通高校“本—研”人才培养体系和教学、科研体系。重科研、轻教学,重学科建设、轻专业建设等问题一直存在于高校当中。为此,应从融合发展出发,通过机制改革,将科研与教学、学科建设与专业建设间的“零和”关系转变为“强—强”促进关系。
第四,改革学科评价体系,构建评价学科建设的长效机制。为促进学科整体发展,激发学科发展活力,既要建立起对学科本身的评价机制,又要构建起对学科建设的长效评价机制。首先,构建更为科学的学科评价体系,充分考虑不同类型的学科特性,以及不同类型学科发展的不同路径,在评价标准、方法、程序等方面凸显这些差异,同时,应更关注学科的真实水平和发展潜力,避免简单化的排名评价和定量评价,对学科的综合发展水平进行全面衡量。其次,引进多元评价主体,并在学科评价中真正发挥作用,政府、高校、企业、第三方评价机构等都可以对学科发展进行评价,但应在资格审查、标准考量、作用机制、实施原则和评价结果运用等方面充分把关,以使各个评价主体在学科发展中真正发挥作用。最后,构建评价学科建设的长效机制,学科评价并非只对学科本身进行评价,还应对学科优化调整布局进行评价,从实际效果出发,评价学科优化调整布局的具体行为是否科学、合理,后续影响如何等,以便为今后的实践提供改进依据。
作者:邬大光,系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长,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
来源:《光明日报》( 2022年10月11日 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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