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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力的报应|伊尼斯《帝国与传播》导读
引言:颠倒的麦克卢汉
这篇导读比较麻烦,因为保守估计,多数人既不熟悉它的内容,也不熟悉让这些内容得以成形的问题(它在我们大多数人那里从来还不成其为问题)。当然我们更不熟悉它的作者, Harold Adams Innis。1894年生人。对于今天很多人来说这个名字差不多是闻所未闻。如果需要从一个类比开始,我们可以联系到阿多诺。西方学界媒介研究的五大学派中,批判性最强的,一是我们熟知的法兰克福学派,另一个是伊尼斯和麦克卢汉共同开创的多伦多学派。它们几乎同时发生,前者在欧洲大陆的漩涡中心,后者在北美大陆的边缘地带。有人读完《景观社会》说德波是“阿多诺疯了”,我读完《帝国与传播》有种感觉:伊尼斯是“阿多诺歇了”(不是歇菜,是停歇),歇在文明史研究上。
关于伊尼斯和麦克卢汉思想的关系可以有专论,我在最后会稍微提一下,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只是个引子,借麦克卢汉引出对伊尼斯的阅读。现在我们先略去伊尼斯的心路历程,他的师承,学术脉络和相关的思想谱系,直奔主题:伊尼斯思想的轮廓。
一|伊尼斯思想轮廓:“帝国”与“传播”
——第三层,使大规模社会组织系统失衡而最终走向垄断的,在于文明运行机制中的这样一个主要矛盾:即文明的自我强化和创造力的报应之间的固有矛盾。文明的特点之一就是每种文明都相信它自己独一无二,相信它比其他文明优越。这就进入我们通常所谓的“文化”层面,文化提供的意义系统往往倾向于强化文明自身这种特性,强化它的优越感(也已经不是文化自信而是文明自恋)。伊尼斯眼里的文化著作大体分为两种:试图削弱别人的著作和试图加强自己的著作。可是“每一种文化对自己独特性的迷恋,正是它最终衰落的基础。”(不是文化自信而是文化自恋)。——“文化”本应把文明中的惯性,包括意识形态、政治制度和经验方式,置于它经常性的批评之下。不幸的是,它往往没有。为什么呢?因为知识生产和扩散的方式,往往正是它要赋予其意义的那种文明本身组织和扩张的方式。这意味着它们在“社会化交互”的层面上是同质的、同一化的,这里面就没有制衡的余地。伊尼斯认为,文明在传播的偏向中对自身特性的一味强化必然导致垄断——不只是特权阶层的垄断,更是单一形式的垄断或者说形态层面上的知识垄断——以致于这一文明不再能以自身的矛盾性创造出有利于创造性思维的条件,不再能够从内部调动它的思想资源,把这种思想资源用来避免生命的停滞不前和厌烦情绪。这种从偏向到垄断,最终会让一个社会组织系统崩盘。这就是“创造力的报应”。这层意思,是《帝国与传播》的真正基础。
二|兑了水的伊尼斯:从读错开始
被经典化的伊尼斯思想有三个重要标签:1)技术决定论;2)历史主义的文明分期;3)传播偏向的时空二元论。这些被当代一位不错的传播学家布朗德海姆[Menahem Blondheim]称为“兑了水的伊尼斯”。不过阅读伊尼斯,倒不妨从“兑了水的伊尼斯”开始,逆向找到要点,通过对这三个标签的重新审视,可以归结出这三个贯穿后期伊尼斯思想的动力线索[经络]:
三|伊尼斯的偏向:特殊版图
作品气息的凋弊表示,人类知觉方式以及艺术与大众关系发生了根本变化。艺术生产的行事方式有了根本转变,它的根基从宗教转到政治。记住本雅明的激进性,这种激进在当时像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这样的批判性作者那里都引起了反感,我们今天同样也可能不会痛快地接受它。严格地追随他的分析和描述,而不是以一种轻易的欢快去套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