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新的现实,做你们自己,就现在!”|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回复《消息报》|1937

批评·家| 院外 2023-12-25
EXTITUTE|批评·家
文|弗兰克·劳埃德·赖特    试译|PLUS    责编|批评·家

院外以纪念日为契机陆续整理现代主义运动中的内容:以个人的创作与经历为主要线索,以现代主义运动可容纳的多样性及其深度,考察每个个体对新的共同体信仰的不同预见。这项工作不止于填补某段被忽略的空白,或是重新打捞历史遗珠,更希望能够打破既定的叙述框架。弗兰克·劳埃德·赖特的(第三任)妻子奥尔吉瓦娜(Olgivanna)早年在俄罗斯生活;她冬天待在莫斯科,夏天到她姐姐黑海的乡间宅邸住。1937年6月,赖特受邀前往俄罗斯并在全苏建筑师联盟大会上发表演讲。由于奥尔吉瓦娜的翻译以及她能和赖特分享自己的一手材料,不仅是俄语还包括俄罗斯的传统、文化、民族和特性等等,赖特的那次旅行变得更加有意义。对奥尔吉瓦娜来说,自从她在1917年革命爆发时流亡之后,俄罗斯不出意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在赖特夫妇被邀请到苏联的时候,斯大林正在对反对集体农业计划的俄罗斯农民进行肃清。数十万人在那场野蛮血腥的大屠杀中丧生,但赖特他们显然被屏蔽在此类事件之外。与他们交往和联系的主要局限于苏联的建筑界。从这点上来说他们度过了一次相当“愉快”的旅行。本次推送的是赖特他为前苏联最高苏维埃的机关报《消息报》写的一篇文章。他们希望赖特能够“为至少有两千万人阅读的二十周年纪念刊撰写关于法西斯主义下的文化和苏联文化的文章”。所以在文章中,摆在赖特面前的就是法西斯主义和资本主义以及苏联有可能走向的道路。在赖特看来,法西斯主义尽管可以接受经过现代改进的旧形式,但是那只是某些人试图制定出来的某种生活模式,并从外部将它强加给人们,它把现实当作是让人厌烦的甚至是粗俗之事,所以根都死掉了,只会枯萎。相比于这种贫乏,资本主义是另一种盲从,接受了世袭贵族的虚假形式。而欧洲左翼的建筑师大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术人员,所以无法建造原创性的建筑。许多粗野的混凝土结构的实验,并不是真简洁,只是普通而已。由此,赖特的主张更接近于他的有机主义以及他毕生坚定支持的自由与民主。他认为民主的建造要了解并热爱他们所立足的土地的性质,学习新现实的基本原则,只有这样,民主才能为质量提供新的证明,证明它可以自己感受和思考,在真正高尚的条件下重新创造生活。访苏期间,赖特写得几篇赞扬俄罗斯人民和他们的精神,赞扬俄罗斯建筑师的态度的文章和发言,连同其他出现在苏联、美国期刊上的文章让美国的人们大为震动。赖特被指控为共产主义者,当时的人们称之为“赤色”同情者。赖特在1943年的初春修改和扩充《自传》时,完整地讲述了那次俄罗斯之行及其后续事件。1957年,赖特在国家电视台接受迈克·华莱士(Mike Wallace)的采访。华莱士提到了这些文章和赖特1937年访问莫斯科的问题。他问赖特:“你如何解释对这样一个国家的热情?这个国家在那时是,当然到现在还是以恐怖活动和政治肃清,用流血和压制知识分子,来控制思想。”赖特答到:“你有没有把政府和人民分开?我并不觉得这很难。我发现政府是可以变成帮派主义的,在俄罗斯就是这样……我想人民并不知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所有的这些事情。我认为他们并没有以他们真正的价值去判定这些事……从我的观点来看,共产主义完完全全错了”。目前整理出一些公开的基础材料,希望之后能够透过回溯性的历史动态构成,挖掘出新的视角和思考维度,并期待有志于此的同道加入,切磋砥砺。

Frank Lloyd WRIGHT|1867年6月8日-19594月9日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与阿尔金(Arkin)夫妇|莫斯科郊外|1937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回复《消息报》|1937
本文3000字以内
致民主的俄罗斯,正是你们,按照进入自然美好的生活方式的原则,去抓住人类工作的内在本质。不久,你们就会明白,世袭贵族的建筑形式相对于任何自然美好的生活方式都是虚假的,就像旧的贵族制本身相对于人权都是虚假的。

法西斯主义是处于软弱或绝望中的国家才会采取的手段,它们可以接受经过现代改进的旧形式,因为法西斯主义只是某些人试图制定出来的某种生活模式,并从外部将它强加给人们。一个国家在资本主义或贵族制度下待得太久就会变得老朽昏聩,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独裁者。但是法西斯主义并不了解上述的原则。它只知道人们认可的时尚。

俄罗斯的民主为了拒绝贵族的错误而流过血,绝不能再把自己最大的精力花在如何延续贵族制度在文化方面的错误形式上——就像今天的苏联在建筑和艺术方面所延续的那样。苏联不能对这种文化上的滞后过分有耐心。沙皇政权的文化形式背叛了他们原来的意愿,也只能背叛你们的新现实。它们会使你们无价的青春过早的衰老。

资本主义也是这样,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世袭贵族的虚假形式,并将它们应用于一切新的事物。没有什么比摩天大楼和它的电梯更具有资本主义色彩了。与资本主义一样,政府阴影下的法西斯主义专制的布扎艺术,是文化上的滞后,让文化行为无效而空虚,它把现实当作是让人厌烦的甚至是粗俗之事,唯恐避之不及。无论是法西斯主义的贫乏,还是资本主义的盲从,这种文化上滞后的方式都不应该拿来主导今天的俄罗斯。

因为苏联从一开始就开启了她的社会生活,并且她以高尚之姿与民主的力量站在了一起,所以她必须立即为她所有的新生活寻求真正的在艺术形式。而这些形式不可能是传统的,除非它们过去是,现在仍是新生活所在的有机体。如果俄罗斯不去寻求并且找到真正的新形式,那么她将在她的社会结构中形成可能永远也无法修复的时间差,那样一来很可能是致命的。

不幸的是,那些受欧洲左翼现代建筑启发的建筑大多是丑陋的建筑,因为左翼的建筑师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术人员,无法建造原创性的建筑。这些建筑师中,有些人是画家,他们就像对待任何流派一样拿建筑做试验。因此,现在俄罗斯人也许很难理解,有机建筑的新简洁性并不意味着简简单单。有机的形式,无论多么充满想像力,或者在细节上多么的丰富,都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简洁性。俄罗斯在现代建筑方向上的第一波探索导致了许多粗野的混凝土结构,但在有机意义上,这并不是真简洁,只是普通而已。

不良反应总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不久俄罗斯就会明白,她是无法通过重新研究所谓古典的形式,在艺术和建筑方面找到必要的新形式,因为生活现在要转向表达新的现实,以及俄罗斯在社会上成为世界领导者这一新的现实,这些是古人在他们的艺术中不知道的。反过来说,生活和建筑作为有机体的现代思想在古人那里也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他们不知道建筑物的现实性不在于四面墙和屋顶,而在于它们内部的空间;花瓶的现实性不在于陶工在轮子上塑造的泥土,而是它所包围的空间,可以把东西放进去;这种思想认为现实并不是哪一个固定的点,而是每个点与每个点的关系,还有每个点与所有的关系建立起来的它们相互之间的空间,这才是现实。在这种非法西斯主义、非资本主义的思想中,我们拥有了真正的现代艺术哲学。对古典建筑的研究不能帮助我们表达这种思想,因为古人,假定他们意识到了这点的话,也没有学会用他们制造的形式去表达这种思想。
重工业人民委员会大楼方案|维斯宁兄弟
如果俄罗斯的民主要成为自己,要真正活在当下,它就必须学会在它建造的或制造的任何的事物中去表达这种思想。这种思想是旧有的物质生活的终结,是精神生活的开始。除了这种思想上的根本变化之外,现在还有玻璃、钢铁、电力和机械动力的奇迹,可以用来实现这种转变。

俄国必须有食物,而且要快;俄国人绝不能挨饿。他们必须有衣服和住所;他们绝不能受冻。但是,这些我们称之为艺术的生活用品,它们现在对俄罗斯的意义必须超越它们对沙皇贵族的意义,否则在俄罗斯人民那里,真正的民主就不会成熟。业已完成的事情将恢复成它所要推翻的类型,世界将见证另一次翻转。旧的形式和奢侈品的使用必须与以前被当作正确的实则是错误的观念一起消失。不仅必须有一种新的成功理念取而代之,而且必须对此给出一种合理化的解释,旧有的奢侈品也是不劳而获的增量,而现在,它对人类精神的危害甚至比直接的压迫还要大。

因此,我要对我所爱的并正在学着尊重的俄罗斯人民说:做你们自己,就现在!感受并思考你们的道路,在建造中走向诚实的动机和崇高的目的。在建造中,以适合这些材料的形式诚实地使用材料,并适合建造的目的。学会理解这些新功能和新材料,比如玻璃、钢铁和混凝土,就像我们也正在学习理解你们社会情形带来的新自由。

在这些事情上,古老的俄罗斯民间风俗就其本身而言是明智的。旧贵族对这些东西既一无所知,又不闻不问。贵族们的宫殿,从根到枝都是腐朽的——就像他们的生活一样的腐朽。他们的服装和举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对美的整个感受既虚伪又肤浅——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毒药,摧毁着他们。

把愚蠢的国王和王子们造出来的丑陋的文艺复兴式样从克里姆林宫中扯掉吧。形式化的规划、严格控制的古典秩序、闪闪发亮的枝形吊灯、拱形的天花板,那些都不是贵族的标志。它们只是特权阶级的过度之举——时髦,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利用特权为人类造福——并不比一套军装更像一件艺术品。

民主的建造首先要了解并热爱他们所立足的土地的性质。他们将意识到这条卑微的水平线就是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的生命线。好的或伟大的建筑是树木、花园和田野的自然伙伴。我们为什么要知道那些东西从哪里退却,而建造又从哪里开始呢?为你们的形式去研究俄罗斯的自然,我的俄罗斯人啊。扔掉那些发霉的教科书吧。关掉这些被你们称为博物馆的停尸房吧。学习你们所宣扬的新现实的基本原则,因为这些原则将适用于建筑、雕塑、绘画、园植和服饰。只有这样,民主才能为质量提供新的证明——证明它可以自己感受和思考,在真正高尚的条件下重新创造生活。

只有当原则不为人所知,或者被忽视,或者它的实践陈腐不堪时,恶俗之物才会抬起它那狰狞的头颅,斜着眼瞥着生活,或者戴上假发、披上丝绸、挂上烂肉糜。俄罗斯,慢慢来,你已经正确地拒绝了那种文化的统治,那种不劳而获的增量。让法西斯主义拥有这种妄想,并与其他的假象一起,走向最终的耻辱,这必然只属于苟且之事。俄罗斯的建筑可以通过其活生生的社会原则成长起来。而法西斯主义的艺术没有这种机会——根都死掉了,只会枯萎。

我这个美国人期望你们能忠于俄罗斯人的生活,而不是那些从你们的压迫者那里拿来的你们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那相当于喂了长期滥用就会慢性中毒的药。你们现在可能会像你们许多的同胞那样,因此而死。你们可以选择更高尚的东西——忠于新现实的艺术和建筑。苏联必须实现并代表新的现实——生根、抽枝、开花、结果。

苏维埃宫方案|维斯宁兄弟
版权归译者所有,译者已授权发布。
文章来源|《赖特文集3,1931-1939》
未完待续|

相关推送|

莫斯科的气氛
在这篇短文中,柯布西耶并没有介绍自己在城市建设方面的具体策略,而是概述了他所观察到的当时苏联的政策和方略。我们可以感受到,柯布一方面鼓舞于那里的社会建设尤其是五年计划所展现出来的热情高涨,另一方面也从一个潜心于建筑与城市规划的专业人士的角度,表明了自己的忧虑所在,并提出了告诫。那就是在这股创新比拼的浪潮中,无从理解新时代同样也无法立足自身的学院派的幽灵仍在游荡,以及当城市化遭遇到现实的政治与经济的具体情形时,不要轻易地被虚假的多愁善感所拖累,改变已经确定的大目标。在这个意义上,柯布也算是间接地卷入到了苏联当时两大对立的规划理念——城市化与去城市化的争议之中。但是作为一个外来者和旁观者,柯布的立场并未局限在某个项目上的得失,而是着力于概念上的梳理和反思,从总体趋向上作出自己的判断。特别是指出不要把城市的丑陋与混乱,盲目地归结为完全是由资本主义体系带来的恶果与危机。
建筑时刻准备着,去实现那些指派的新目标……要提防了,在莫斯科,和别的地方一样,学院派的幽灵还在新的时代游荡。
精编|只有每天的日出日息才影响着人类的生活,必须从这种24小时的周而复始之中,找到我们各种活动的框架……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回复《真理报》的信
俄罗斯的知识分子眼中的赖特不仅是一位美国建筑思想的领军人物,而且也是社会和政治思想的领军人物。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是美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建筑师。他毕生坚定地支持自由与民主,并且致力于通过建筑找到表达这一理念的方式。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二十世纪的30年代也曾经忠诚地支持着正在苏联发生的社会实验。当然,他并不认为这种支持与他此前对自由与民主的信仰有所矛盾。恰恰相反,在他看来,苏联正在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通往更为完美的民主之路。就像许多其他的西方观察家一样,赖特并没有认识到斯大林政权的极权和非民主的本质。尽管赖特确实公开赞许过“在一个国家实现社会主义”这样的任务对俄罗斯人民来说是一种合适的行动,但是至少在当时赖特没能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也还是情有可原的。不过,赖特对布尔什维克革命解放潜能的信念不仅反映出年轻的苏联掀起的乌托邦情绪,也同样折射出一种深深的幻灭,因为在那整个十年里,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秩序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资本主义体系显然已经到了必须彻底变革的地步,任何修补都无济于事……最终,资本主义执着于权且之计将扼杀人类所有的创造力,只剩下机巧和科研。
回复:BAU、星丛、回声、批评、BLOOM,可了解院外各板块的汇编。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