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峇囝，有人食人，无人食影
【引言】 趁着南粤古驿道定向越野大赛在汕头的西堤公园和澄海的樟林古港举行的热潮，再发一篇关于潮汕话里的外语借词的文章。樟林港的“红头船”和汕头的轮船当年带回来的不仅仅有“番批”，还有语言里的进口货——外语借词。潮汕话里的借词，主要来自马来语、英语和泰语。
说我打小就会说一些英语单词，熟悉我的读者一定以为我吹牛。因为我生在上个世纪50年代，长在60年代，到哪儿学英语去？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了。我举几个例子让你瞧瞧：自行车在那个年代是稀罕物件，汽车就更少见了。我们管自行车叫“脚车”或“脚踏车”，管汽车叫“啰哩”（lo1 li5）。偶尔在乡村通往县城的公路上看到汽车，充满了新鲜感，站在路边直着嗓子喊：“嘀嘀嘀，嘀嘀嘀，脚车碶（koih4）啰哩”，直到汽车消失在卷起的沙尘之中。上学后开始玩篮球和乒乓球，学会了一些“专业术语”，例如投篮叫“述球”，球出界叫“沤屎”，乒乓球触网叫“肉”（我们的土规则里有“二肉当一”，也即两次发球触网等于一次发球下网，算输一分）。一直到进大学学了英语才恍然大悟：“我爸哙，原来我小时候就学会了不少英语单词哦。”“啰哩”就是“lorry”，英语原指货车；“述球”的动作叫“述”，英语单词是“shoot”或“shot”；“沤屎”其实是英语单词“outside”，就是出界；“肉”是英语单词“net”，就是网（名词），触网（动词）。
其他的还如：ma1do1gao5 玛多猴，旧时称摩托，英语为 motorcar；mag8 tao5 目头，旧时指商标，即“标头”，现多引申指来头；词源是英语mark。粤语写作“唛”，如“鹰唛”、“三角唛”等；gi1lo5 叽啰，意为千瓦，英语为kilo-，意为“千”，新加坡潮州话称公斤为叽啰（kilo-gram)，泰国则只称作“啰”，而另以“叽啰”指公里(kilo-meter)，同理；buê3si6贝氏，英语为base，指轴承座；sig8 ba1na5 实巴拿，扳手，英语为spanner，粤语译为“士巴拿”；se6dog8 士独，以前叫灯管的启辉器，英语单词是starter；u2 羽，毛料（衣服），俗语形容毛料衣服的高档云“真羽唔缀塗”（好的毛料衣服不会沾尘土）。其实“羽”只是偶然同音而已，与“羽毛”没关系，英语单词是wool；hui1lim5 菲林，胶卷，中国的第一张菲林是汕头的公元胶卷厂造出来的，“菲林”一词当然也就很早进入汕头等地；huê2se6lêng6 火士令，一种油脂品，普通话译作“凡士林”，英语vaseline; si1lêk8 司绿，虫胶清漆，英语词源为shellac 。
那么，在改革开发以前的年代里，在少年儿童的使用的潮汕话里，又怎么会有一些英语借词存在呢？
原因很简单，就是乘坐红头船劈波斩浪去“过番”的祖先们从南洋或者香港带回来的。潮汕地区是著名的侨乡。明、清以来，潮汕人漂洋过海、外出谋生者络绎不绝，乃至于分布在全世界各地的潮籍华侨、华人的人数几近于潮汕本土的潮人人数。“过番”已经成为历史，但语言(方言)却保留了“红头船”劈波斩浪的痕迹，保留下潮汕人民“过番”与侨居国人民交际及其影响的痕迹。当我们回过头来看看随着红头船里的人和物一起回来的这些外来词，显然它们已经成为了文化交流接触的见证，成为了潮汕文化中海洋文化成分的见证物。
潮汕话从国外借进来的词语最多的还不是英语，而是马来语，因为潮人“过番”最多的地方是流行马来语的南洋。小时候，我们形容大人们告诉我们鳄鱼的凶残，就会形容之说：“暹罗峇囝，有人食人，无人食影”。“峇囝”就是马来语 buaya (鳄鱼)的译音词。其他的还如：
“玛淡”（ mata-mata, 警察，抓人）、“阿铅”（ayan，铁丝）、“动角”（tongket，拐杖）、“五脚砌”（gokaki，骑楼下的人行道）、“峇羽”（ba-u，气味）、“龟哩”（kuli，苦力，伙计）、“啰嘀”（roti，一种小饼干）、“糕啤”（kopi，咖啡）、“舒甲”（suka，愿意）、“朵隆”（tolong，饶恕，保佑）、“儗”（tingagila，傻）等。
当然，文化接触是双向的，我们的祖先也向马来语、泰语中带去了更多的潮州话（闽南话）的词语。如“交椅”、“井缸”、“当归”、“桐油”、“豉油”、“浙醋”、“芥蓝”、“菠薐”、“粿条”、“桌”（酒席）等等。正如泰国当代著名学者、《泰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朱拉隆功大学名誉博士披耶阿努曼拉查东在其著作《泰国传统文化与民俗》（第73页，马宁译，中山大学出版社，1987）中指出的：“泰语也采用了汉语的词汇。有关华人特有的某些物品和食品的名称以及一些与贸易有关的词汇，很大部分用于口头方面，但是许多已被全盘移植进泰语。泰语中的汉语词是潮州或汕头的方言。"
【注】本文套图照片是马来西亚槟榔屿街头的“五脚砌”（骑楼）。
新马的著名小吃：肉（bhah4）骨茶 摄于马来西亚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