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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为了保护文化的独立性，乌克兰开始了为“罗宋汤”申遗的准备，并于2021年申报联合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不久后，俄国外交部的官方推特账号@Russia发了一则推文称：“永恒的经典名菜罗宋汤是俄国最著名、最受欢迎的菜肴之一，是传统美食的象征。”
于是，一场“罗宋汤”大战在社交媒体上打得沸沸扬扬。
*联合国网站
Russian Soup不是俄罗斯的汤？“罗宋汤”为什么会有国籍之争？
几乎所有中国人的认知里，罗宋汤三个字一直都是跟俄罗斯联系在一起的，乌克兰不仅很少出现在有罗宋汤的语境里，这场俄乌大战之前，乌克兰作为国家也很少被提及。乌克兰跟罗宋汤到底有怎样的渊源？这件事还得从斯拉夫民族的饮食文化说起。长期生活在冬季漫长寒冷的欧洲中北部，彼此历史相互交错数千年，斯拉夫人虽然在今天拥有不同的国籍，传统饮食习惯的相似度却很高。比如大家都有冬天喝菜肉汤，将耐寒的黑麦制作成面包，把短暂夏天盛产的果蔬腌泡起来的习惯。
长久的寒冷是欧洲中北部的特色
*WikiCommons
俄罗斯人最常做的其实是卷心菜汤（shchi），这是从基辅罗斯时期就存在于本地的热汤。汤底清澈干净，跟东北的棒骨炖酸菜几乎孪生；波兰和白俄罗斯人则爱吃一款类似于砂锅毋米粥的组合（Kyselo/ Żur)：酸面包或发酵的黑麦加水熬成浓稠的白色，混合肉汤就可以上桌。
俄罗斯的卷心菜汤shchi，其实是偏清淡的
*photo @melangery.com
乌克兰坐拥整个欧洲中北部最肥沃的黑土地，不仅是欧洲的粮仓，也是欧洲的糖厂。这里大量种植黑麦、小麦和糖用甜菜头，任何耐寒的根茎作物也可以很好的生活，因此乌克兰版本的菜肉汤（borscht）原料最丰富：有本地最盛产的甜菜头，有胡萝卜土豆卷心菜，甚至还有烟熏的梨子干、新鲜的苹果、李子等用于调味。
乌克兰黑土地的部分特产: 卷心菜、胡萝卜、土豆
*Flickr@ValerieLam for cc use
因为甜菜头，这款汤呈现出美丽的艳红色，也成了罗宋汤的标志颜色。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将乌克兰收为国土后，乌克兰富饶的物产以及象征丰收的罗宋汤就开始在整个沙皇俄国传播，这个交融一直持续到苏联时期——据说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各工厂食堂做得最多的，就是以罗宋汤为原型的“肉菜一锅炖”。虽说原籍不是俄罗斯，罗宋汤在与俄罗斯一千多年的相互滋养中，也早已不分你我。中国人对罗宋汤的认知，则来自于民国时期各殖民地的俄式西餐馆。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接近200万俄罗斯帝国的贵族、商人和知识分子逃离俄罗斯，辗转到接壤的各个国家。中国就是其中一个目的地。这些失去祖国的俄罗斯人聚集在上海、天津、哈尔滨的租借区讨生活，开餐馆就是其中一个生存法则。罗宋汤、土豆沙拉、奶油烤菜、大列巴…各种斯拉夫日常菜式开始登陆中国人的餐桌，但不过中国人分不清乌克兰、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人，都统一叫俄罗斯菜；甜菜头也没见过，本土化的过程中就多加点番茄酱调成红色勉强替代。建国初期，大量中国知识分子留学苏联，彼时乌克兰仍然是苏联的一部分。在苏联生活的中国人，日常饮食里也充满了“肉菜一锅炖”的罗宋汤。回到中国的他们文字书信字里行间，也宣传者罗宋汤与苏联的紧密关系。一来二去，罗宋汤成了中国人最熟悉的俄罗斯菜，乌克兰也在过程中失去了姓名。“接下来是什么？猪肉会被宣布为‘乌克兰的国菜’吗？”
对于我们局外人来说，区分俄罗斯菜和乌克兰菜其实难度很大。比如下面这几道菜，你能判断出它更可能原生于这两个国家的哪个么？
*photo@squareeh00r
@russiabeyond
土豆沙拉其实源自于一个祖籍比利时在莫斯科开餐厅的厨师，彼时这个厨师在莫斯科服务王公贵族，这款由土豆制作的沙拉里其实包含了很多名贵的食材，比如鱼子酱。但十月革命之后，这款沙拉被厨师的手下制作成了平民版本，并发表在了杂志期刊上。几经演变，才有了后来中国人熟悉的土豆美乃滋沙拉。夹了绿色蔬菜的油炸鸡胸则是乌克兰的特色，名叫“基辅鸡肉”。最初是由法国现代烹饪之父马里-安托万·卡雷姆在受雇于沙皇俄国时期，对法国传统鸡肉料理的一个改良。大革命之后，乌克兰首都基辅市中心的一个酒店再次翻新了这道美味，并做出了名气 —— 从那时起，这道菜才真正与基辅挂上钩，成为本地特色菜。如果钻一下牛角尖，这道基辅传统美味，其实也是圣彼得堡和巴黎的混血儿。
这道基辅名菜还登上过乌克兰邮票
*wikicommons
磕葵瓜子就更有趣了。让任何一个斯拉夫人看这个食物猜归属，可能脱口而出的就是乌克兰。但作为热爱嗑瓜子的中国人，我们很可能一直认为这是中国人才拥有的特有技能。殊不知过去15年里，乌克兰才是世界上瓜子产量最大的国家，即便有疫情和战争，乌克兰仍然是世界瓜子产量的前三名。要说对嗑瓜子这项运动的热爱，乌克兰人怕完全不输中国人，甚至更甚。如果聚焦任何一个乌克兰人的餐桌，你会发现，其实每个食物都能追溯出一个复杂的身世背景，演变过程中逐渐跟乌克兰深度绑定的更是不在少数。为什么只有罗宋汤被吵的沸沸扬扬，甚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要出面，试图判定它的“国籍”？
乌克兰小朋友制作罗宋汤
*Flickr@Nicki Dugan Pogue for CC
2018年，最先想到要将“罗宋汤”申遗的乌克兰名厨伊夫根·克洛波坚开始了申遗的资料准备。他走访了乌克兰各地，记录了乌克兰每个角落对罗宋汤的不同烹饪方法，并拍摄成纪录片《罗宋汤里的秘密食材》。在走访的过程里，他发现没有一碗罗宋汤是一样的：我看到了有的肉汤底子是猪肉，有的是牛肉，有的是蘑菇；有的里面要加酸菜，有的酸味是靠番茄；有的家庭必须将甜菜头先腌酸了再用，有的则必须先把新鲜红菜头烤软了；有的甚至会加鱼肉；在老菜谱里，我还发现了里面要求用新鲜苹果、风干梨子、风干李子的…
这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罗宋汤是全世界辨识度最高的“俄罗斯”菜——它从来没有必须恪守某种教条，它允许任何形式的解读存在。的确，或许罗宋汤最初的诞生地是乌克兰，但乌克兰罗宋汤能赢得全世界热爱的最根本原因，是它可以包容一切不同声音的能力。*Atlas Obscura@SUSIE ARMITAGE
作者：梅姗姗
编辑：斯小乐
排版：风味君
头图：wiki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