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最后的豪赌，面临制裁和美国翻脸
英国仿佛得罪了全世界。
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布兰登·刘易斯坦承，英国近日推动立法的一部新法案“将以有限、特定的方式违反国际法”。英国的立法举动，引来各方强烈抨击。
欧盟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为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设定了三周的期限，要求他放弃立法，否则英国将面临金融和贸易制裁。
如果英国执意通过立法，欧盟将寻求国际仲裁，甚至起诉英国政府。
美国众议员议长南希·佩洛西警告，英国如果一意孤行，那么未来即便英美两国政府谈好了贸易协定，也别想通过美国国会支持！
英镑持续大跌。
英国三位政府高官辞职“抗议”，包括政府法律局局长、政府法律服务负责人乔纳森·琼斯爵士，内阁首席苏格兰法法律顾问理查德·基恩勋爵。
▲政府系统位阶最高的律师乔纳森·琼斯爵士已辞职
目前在世的五位英国前首相：约翰·梅杰、托尼·布莱尔、戈登·布朗、戴维·卡梅伦和特蕾莎·梅，全都放下党派之异，一致敦促约翰逊三思，他们担忧英国的新做法，公然违反国际法。
按照欧盟首席谈判代表米歇尔·巴尼耶的说法，英国的做法已经触及“欧盟的基本原则和利益”，因此欧盟已开始针对无协议脱欧的准备工作，以应对2021年1月1日“大限”。
10月15日欧盟峰会，被认为是避免无协议脱欧的最后节点，而英欧关系谈判多月僵局中，却遭遇“深水炸弹”。
英国保守党内部，也传出巨大的反噬声浪，认为法案破坏了保守党尊崇的法治理念。
不过，议会下院已以340比263二读通过新法案的草案。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法案？为什么英国政府为了它而不惜“毁约”、违反国际法”，甘冒“众叛亲离”的风险，走到无协议脱欧的悬崖边呢？
此外，这个法案又会怎样导致国家的进一步分裂？
新法案到底是鲍首相的伎俩还是又一次豪赌？
英国会否真的无协议脱欧？
如果豪赌失败，英国经济以及英镑会遭受什么样的重创？
且看“国际范Plus”的全面解读。
01
为什么说英国通过《内部市场法案》
等同于“毁约”和“违反国际法”？
答：
英国和欧盟签订的“脱欧协议”中，就脱欧后北爱尔兰的地位做出了规定，其中一个方案是让北爱尔兰保持在欧洲统一货物市场，货物进入不列颠（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畅通无阻。
但目前正在立法程序中的《内部市场法案》规定英国政府有权绕过“北爱条款”，这就等于是违反了已经签订的国际条约，即违反国际法。
“脱欧协议”是怎么规定的？
在签订“脱欧协议”后，英国和欧盟之间唯一一段陆地上的边界，在北爱尔兰地区和爱尔兰共和国的边境，然而，协议双方的英国和欧盟，包括利益攸关方爱尔兰共和国和北爱尔兰地区，都避免这段边境成为“硬边境”。
什么是“硬边境”？简单来说，就是货物流通需要边境检查。
然而，爱尔兰岛在民生方面关系紧密，生活一体化，北爱尔兰的前途也是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背后是数十年的血泪。
因此，在“脱欧协议”中，英欧双方特别签订了“北爱条款”，规定：
北爱尔兰成为欧洲统一货物市场的一部分，从北爱尔兰进入欧盟的货物都需要符合欧盟海关标准；
因此，北爱尔兰（非欧盟地区）进入爱尔兰共和国（欧盟国家）的货物无需检查；
不过，北爱尔兰某些货物进入爱尔兰共和国需要支付关税。
然而，因为不列颠地区不属于欧洲统一货物市场，因此不列颠的某些货物进入北爱尔兰就需要接受一定检查。
这也就是说，爱尔兰海（不列颠岛和爱尔兰岛之间的海域）也出现了某种意义上的“海关管辖边境”。
检查的事宜包括：销往欧盟的货物是否支付关税，食物是否符合欧盟标准。
事实上，“脱欧协议”的很多共识还非常粗糙，这也是双方今年一直谈判而尚未解决的“痛点”之一。
在英国看来，一切尚未谈妥，已经脱欧的英国作为主权国家，有权对北爱尔兰事务做出自己的规定。
但在欧盟看来，新的贸易协定将会在“北爱条款”的基础上细化，英国无权取消“北爱条款”。
这就让双方产生了矛盾。
《英国内部市场法案》到底是什么？
不是英国的朋友可能不容易理解：作为主权国家的联合王国，国内的“统一市场”居然会成为一个问题？
“国际范Plus”曾经聚焦过这一独特的“英国病”，这个问题的症结实际上是：英国的地方分权发展（英国议会立法把权力授予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三个地区），发生在英国加入欧盟之后。
也就说，英国在欧盟时，四个地区都属于欧盟，因此属于同一个市场；但脱欧后，已经高度授权给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的英国政府，就要考虑：因为管辖权的问题，而会不会造成四个分裂的市场？
“国际范Plus”后面会分析这个问题造成的新的“英国病”。
您暂时只需要知道：英国订立《内部市场法案》，可能还真不是为了“耍赖”，而是为了打扫自己的屋子。
只是，谈到内部市场的整合，英国政府要找到四个地区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就要涉及北爱尔兰的问题——
当北爱尔兰的特殊地位导致它对其他三个地区产生不平等时——比如北爱尔兰的“欧盟”商品进入不列颠，有没有优势或者劣势的问题呢？——英国政府就认为，自己有权力奠定一些基础性标准。
很不幸，这又成了敏感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为了解决北爱尔兰在英国内部市场的问题，英国政府拟订的新法案中，特别授予英国政府新的权力：有权违反或者绕过“北爱条款”，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
根据法案，这个权力并不是随时随地使用的，而是有一定的条件才被“触发”，那就是：一旦英欧双方无法谈拢，出现“无协议脱欧”的情况，英国政府就可以绕过“北爱条款”了。
这里必须说明：首先，“北爱条款”签订时，双方规定了，哪怕无协议脱欧，“北爱条款”作为单独的文件，依然具备法律效力；其次，“脱欧协议”规定，“北爱条款”的法律效力高于英国国内立法。
为了应对无协议脱欧所造成的糟糕后果，英国政府现在订立新法，取代旧法——“北爱条款”。于是，欧盟认为英国违反国际法了。
欧盟当然也很关心爱尔兰共和国（欧盟国家）和北爱尔兰（英国的一个地区）之间那条边界及其带来的人、物流通问题。
法律界人士更指出，英国用国内立法强行超越国际条约，是违反《维也纳公约》的行为。
▲欧盟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
当然，英国政府认为自己是有国内法依据的：Miller I这条最高法院的判例规定，国内立法的效力优于国际条约，即便国际条约内表明了签订之后效力优于国内法——显然，这已经成为“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而英国政府自然用最符合自己管治利益的角度去解释。
其实，北爱问题并不是
新法案的唯一问题……
尽管北爱尔兰问题占据了媒体的最大版面，但英国在《内部市场法案》里还藏了“私货”，引起的争议同样很大。
根据草案，英国政府还将获得自行决定政府对企业财政补贴的权力。这也是欧盟难以忍受的。
“国际范Plus”曾经解释过，英国和欧盟近几个月谈判的僵局，有一个原因是欧盟希望英国对企业的财政补贴要和欧盟规定的力度保持一致，这样，欧盟商品不会失去和英国商品竞争的筹码。当然，经过几轮的谈判，欧盟的要求已经大大降低，就等待英国也让一步了。
没想到，英国非但没有妥协，还表示：这就是我们的内政，“外国势力”无权置喙。
在欧盟看来，欧盟市场庞大，对于英国来说举足轻重，因此，要求英国做出让步，无可厚非；英国却认为，任何妥协都等于英国政府继续听命于布鲁塞尔，这岂不是失去主权？
这个问题在英国国内引起的反弹较小，但在欧盟内部引起的反弹无疑和北爱问题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毕竟这直接涉及欧盟成员国的商业利益。
02
英国如执意通过新法，会带来什么后果？
答：
简单而言，“无协议脱欧”的可能性急剧增加。
据“国际范Plus”了解，各方认为，约翰逊并不是真的一味追求无协议脱欧，这只是一种谈判手段，希望用北爱问题和补贴的权力来要挟欧盟让步——然而，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谈判手段。
欧盟一方没有随之起舞、放出更多狠话，而是旁敲侧击，提醒英国：不遵守协议对于英国来说也是一种重创，失去信誉，未来和其他经济体之间的谈判也很艰辛——谁会相信有毁约记录的伙伴呢？
千钧一发之际，又突然爆出立法的最后程序延期，可能要到10月中旬欧盟峰会之后甚至更晚。《泰晤士报》分析，这种拖延是为了缓和谈判气氛。
不得不说，无论约翰逊是不是熟读了特朗普的《谈判的艺术》，新法案如果最终通过立法，那等于告诉欧盟，他手中有“核武器”，可以选择用还是不用——无论是“北爱条款”，还是补贴权力，尤其是后者，这直接触碰欧盟的利益——那么欧盟自己可能都会放弃幻想，准备无协议脱欧的后果。
英镑可能大跌？
根据财经媒体FX Street的分析，英镑经历9月第二个星期的抛售潮后，已经站稳脚跟，但未来可能有两个后果：
首先，从目前到脱欧大限之前，英镑可能出现更多剧烈波动，而所谓短期的回暖都不会持续很久。
尽管近期英国央行减息或者扩充量化宽松规模的可能性不大，但在未来几个月，为了应对无协议脱欧，英国央行可能不得不这么做。
这样的做法可能会在脱欧大限前让英镑短期内回暖。实际上，谈判的任何变局、央行的任何表态都会让英镑处于动荡之中。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后果了：一旦无协议脱欧，即便英国央行真的出手，英镑下跌的总趋势都不会改变。
总体经济：
3倍于新冠肺炎的大海啸！
高盛估计，无协议脱欧将带来2到3倍于新冠肺炎疫情的经济衰退，尚未恢复元气的英国将在短期内面临第二波重创，失业率也会再创新高。
英国经济在7月份实现了月增长6.6%，但英国国家统计局表示，这一波增长仅仅弥补了新冠带来的一半损失。
最新的失业率数字让人忧心，达到了4.1%，比一年前增加了0.1%。而且，就业保留计划将在10月份正式结束，估计还会造成新一波失业潮。
高盛指出，新冠疫情影响的行业主要是休闲、餐饮和零售，但脱欧则会影响化工、纺织、电子配件等产业，但如果出现“无协议脱欧”，影响的就不仅仅是这些行业，而是导致全方位的“恶性循环”。
争议要如何解决？
欧盟已经表示，如果英国执意通过该法律，欧盟将让国际仲裁机构解决争议，如果不行，会在欧洲法院起诉英国政府。
《每日电讯报》指出，由于前首相特蕾莎·梅谈判的“粗暴”和“草率”，脱欧协议规定，即便英国不再是欧盟成员国，欧洲法院对该协议仍有解释权。
脱欧派律师马丁·豪伊认为，几乎可以肯定，英国政府会在欧洲法院输掉这场官司。
如果英国打算不承认欧洲法院的判决，那么双方恐怕还会有其他更令人遗憾的冲突：比如，贸易战、外交战，等等。
03
为什么说《内部市场法案》
还造成了国家分裂？
答：
这是因为，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政府不满中央政府借机收回部分经济权力，这尤其为苏格兰独立分子推动第二次独立公投提供了一个完美理由。
核心问题：谁说了算？
在英国属于欧盟的时候，管辖经济的权力归属欧盟：包括食物和农畜牧产品的标准、空气的质量，等等。欧盟标准的严苛，在国际上是出了名的。
脱欧后，这些权力回到了“本土”——问题是，到底谁说了算？
根据英国地方分权制度，很多权力从欧盟回收后，应该交给地方政府，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政府有权决定如何对食物进行标识、采用什么标准的能源，以及如何补贴本地农民，等等。
但在英国中央政府看来，这一切都决定着不同地区的企业因此有了不同程度的竞争力，也就是实际上不平等，这不利于形成一个“国内市场”。
中央政府趁机“没收”地方政府权力
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这三个地区的政府都有不同程度的不满，但首当其冲的，是苏格兰政府，他们坚持认为，从欧盟回收的权力，如果根据现行法律，没有特别归属中央政府的，理所当然归属于地方政府。
而这个《内部市场法案》实际上就是英国政府趁机没收权力的借口。他们认为，四个地区可以用共同的标准，但中央政府不能有否决权。
苏格兰政府对于英国中央政府的不信任可见一斑：英格兰人抱怨，苏格兰人宁愿相信布鲁塞尔，都不相信伦敦。
▲约翰逊和苏格兰首席大臣斯特金
英国政府：我只是建立共同的标准
英国政府则比较委屈，根据《内部市场法案》草案，实际上，中央政府是希望建立一个共同的规则，简单来说，就是最低标准。
举个例子，为了和美国达成自由贸易协议，英国政府打算放宽标准，接受美国快速生长的禽类进入英国市场——原先，根据欧盟高标准，这是不能接受的——如果一个地区立法能够接受这样的禽类，那么其他三个地区就必须接受。通俗地说，就是“长板向短板看齐”。
英国政府觉得，这样不会造成一国之内有贸易壁垒或者不同的市场准入标准，但威尔士政府就抗议：如果我根据健康、地方农业等诉求制订了高准入标准，却被某一个地区给拉低了标准，那么，我制定标准的权力还有何意义呢？
另外，英国政府还要建立一个新的“内部市场办公室”（Office for the Internal Market），用来仲裁不同地区标准不一的问题，但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政府都担心这实际上给了中央政府直接管辖的英格兰更大的优势。
如何解决？最高法院见！
苏格兰议会曾经动用否决权，拒绝承认脱欧协议的效力，还通过了自己版本的脱欧法案，不过最后被英国最高法院的司法审核判定无效。
现在，苏格兰政府表示：如果《内部市场法案》通过了，他们已经准备好把中央政府告上最高法院。
当然，无论最高法院的判决如何，苏格兰明年就面临地方议会选举了，这一法案乃至于无协议脱欧，都会刺激当地的独立派借选举的契机推动第二次独立公投。
苏格兰首席大臣、苏格兰民族党党魁尼古拉·斯特金已经表态，她的党将努力推动二次独立公投，“这是确保苏格兰议会的权力不被吞噬的唯一方法”。
而苏格兰保守党则会努力说服苏格兰人相信：《内部市场法案》有利于苏格兰的经济发展。
总之，约翰逊力推新法案，有很多考虑，最主要的一个意图应该是避免英国出现“一国四制”的局面。欧盟管不了那么多，就是不许英国“耍赖”。接下来，就要看双方怎样拉锯了。
文丨国际范Plus撰稿人 多恩
参考信息来源：Bustle, City A.M., Daily Telegraph, BBC, New Statesman, The Guardian, FX Street, RFI, Reuters, Bloomberg, Daily Express, Sky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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