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最后的豪赌
英国与欧盟的脱欧贸易谈判已陷入极度困难局面，无协议脱欧近在咫尺，而双方正互相甩锅、施压，英国开始最后的豪赌。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的发言人9月1日指出，欧盟态度强硬，使谈判很难取得进展。
《卫报》指出，最近几周，首相府一再强调谈判可能无法达成协议，但发言人的最新表态是英国官方迄今为止最负面的表态之一，可能会加剧人们的担忧，即伦敦正为谈判破裂、无协议脱欧做准备。
欧盟首席谈判代表米歇尔·巴尼耶近日呼吁欧盟各国领导人向约翰逊施压，迫使英国接受贸易协议的妥协方案，否则英国极有可能在无协议的情况下脱欧，“这个夏天都被浪费了”。
▲英国首席谈判代表大卫·弗罗斯特（左）和欧盟首席谈判代表米歇尔·巴尼耶
轮值主席国德国已经取消了在9月2日欧盟大使级会议中安排脱欧议题的计划。
法国外长勒德里昂发话：英国脱欧谈判没有进展，是因为英国不妥协和不切实际的态度。
▲德国总理默克尔和英国首相约翰逊
英媒近日突然爆出一份英国政府的“末日文件”，里面详述“无协议脱欧”可能造成的动荡后果以及政府的应对——物价上涨、社会秩序动荡、粮食短缺；要派出1500名士兵帮助警察维护治安，还要派出海军保护英国渔船！
约翰逊“梭哈”，赌上英国全部筹码甚至搅和牌局，会赢还是会亲手葬送自己的最大政治成就？
英国内阁办公厅大臣迈克尔·戈夫认为，无协议脱欧意味着苏格兰必定会奋力争取独立。那么，英国会面临“内外双杀”吗？
英欧双方到底为何都不愿就贸易谈判妥协？扭转无协议脱欧还有可能吗？
01
孤注一掷，为的是这个权力
2020对于约翰逊来说，本来是高歌猛进的一年：终于带领英国离开欧盟，并准备争取到一个最有利的贸易协议。
谁知，新冠疫情袭来，脱欧贸易谈判耽误了一个月，4月份重启后，虽然开展了多轮谈判，但进展乏善可陈。
如果英国想延长脱欧过渡期，需要在7月1日前提出。但英国方面已经多次表示，不会延长过渡期。
英国和欧盟互不相让，各自有各自的坚持。但造成目前的僵局，让约翰逊不惜以无协议脱欧威胁欧盟、希望对方让步的，是能够补助英国企业的权力。
别小看这一权力。
它不仅仅是保守党心中的“白月光”——经济主权，即一个国家能够决定自己的经济政策，不再受布鲁塞尔那帮官僚指手画脚。
在疫情期间，这更有迫切的考量：英国企业遍体鳞伤、嗷嗷待哺，政府得继续“打鸡血”，否则很多企业彻底丧失国际竞争力。
然而，在欧盟看来，它向英国开放一个无需关税的单一市场，确保英国在其最大的出口市场保持竞争力，就必须让英国企业和欧盟企业站在“同一起跑线”——这就是欧盟所坚持的“公平竞争环境”（level playing field）。
这其实是一揽子要求，想让英国政府在一些政策上和欧盟保持一致，主要包括：
工人权利
环境保护
政府补贴
……
但在英国看来，这些要求岂不是跟英国留在欧盟、接受欧盟规则没什么两样？就算英国政府愿意，投票支持脱欧的狂热分子也不会放过保守党！
其中，对于政府补贴，欧盟原本的要求是，英国并非不能补贴，而是要和欧盟“保持一致”：欧盟向英国开放广阔市场，英国的补贴政策必须按照欧盟老办法来，尤其不能针对欧盟贸易伙伴特别出台有针对性的补贴，以免让欧盟企业在英国市场缺乏竞争力。
据《都市报》的报道，英国方面把政府补贴政策当作谈判的重中之重，声言如果这一点没有突破，其他也别谈了。可见，这个问题的确是谈判的拦路虎。
据《泰晤士报》最新消息，英国首席谈判代表大卫·弗罗斯特已经向欧盟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提出：欧盟必须放弃要求英国公开并遵守某一种补贴政策，否则他会向英国政府建议无协议脱欧！
该报爆料说，欧盟的态度已经让步，不再要求英国遵照欧盟的补贴政策，而是希望做到“动态平衡”。就是说，各有各的补贴政策，但大家保持相同步调。
欧盟希望英国提早公布并遵守自己的补贴政策，这样欧盟可以依照英国的政策来调整自身，达到“动态平衡”。
但英国认为，如果他们承诺要遵守一个固定的补贴政策，那么就丧失了主动性。这样一来，英国岂不是不算完全掌握经济主权？这是保守党的大忌！
因此，弗罗斯特希望改为增加“透明性”，并将精力集中在如果双方因补贴而出现贸易分歧，解决措施是什么。
目前的僵局，被一位欧盟官员形容为“谁先眨眼”。而约翰逊显然希望欧盟先眨眼，再让一步。
《泰晤士报》透露，弗罗斯特本来建议英国在补贴政策上的态度软化一点，但被约翰逊一口回绝！
前几天，《太阳报》爆料英国内阁内部流传的无协议脱欧“末日文件”，已经被认为有意向欧盟放出风声，不惜无协议脱欧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让步，这已经让欧盟方面非常不满。如今，弗罗斯特似乎直接向欧盟“摊牌”了！
欧盟这边也在积极出牌。
今年下半年，德国是欧盟轮值主席国，加上德国的重要位置，那么，德国总理默克尔的态度对于打破僵局就至关重要了。外界甚至认为，默克尔将是拯救僵局的“白武士”。
不过，《卫报》最近爆料，德国不打算在9月2日欧盟大使级会议中安排脱欧的议题，似乎刻意要冷处理，把皮球踢回给英国。
8月底，默克尔和法国总统马克龙见面时，据说谈到了英国的脱欧谈判。一位欧盟官员透露，过去几个月，法德合作掌握了欧盟内部对英谈判的议程，双方似乎站到同一阵线。
和马克龙见面之后，默克尔呈现的态度，可以看作是德法两大国的态度——你有你的威胁，我有我的冷处理。
02
冲动的惩罚：无协议脱欧带来“末日”？
其实，英国政府可能无协议脱欧的说法，早已甚嚣尘上。
但和英国冲冠一怒维护“经济主权”的姿态相比，“无协议脱欧”的后果却是很多英国人的梦魇——尤其是英国正在面临一场公共卫生危机和经济衰退的时候，真心折腾不起。
《太阳报》爆出的一份内部文件揭示，英国政府评估，如果无协议脱欧，要面对什么后果——尽管列明那些是最糟糕的状况，只是让英国政府做好准备，但也的确骇人。
太阳报获取了英国政府部门7月份上呈给内阁的这份机密文件，形容这如同“一场恐怖秀PPT”。
文件里说，如果英国无协议脱欧后，“有可能的最糟糕情况”（reasonable worst-case scenario）是同时遭遇第二波疫情、水灾和流感。
具体会怎样呢？
医院可能会被拖垮。由于进口药物不足，乡村地区可能出现药物短缺。英属海峡群岛（Channel Islands）的居民可能出现粮食短缺，需要军机运送物资。
英国可能会出现电力和石油短缺，因为超过8500辆汽车会卡在多佛。
糟糕的状况还包括：
5%的地方政府可能会因为第二次疫情爆发、耗尽社会救助功能而陷入瘫痪。
脱欧和疫情双重打击下，英国会出现治安混乱、物资短缺、物价飞涨。
英国军方可能要派出1500名士兵协助警察巡逻。
因为边境管制，食物和石油可能在这个圣诞节假期就会短缺；全英国各地会出现抢购潮。
这个“最糟糕状况”还考虑了法国政府可能在“第一天”就实施“对英国商品的管制”，穿梭在两国的货运司机中，有超过40%到70%可能猝不及防。
3个月内，多佛和加莱之间的车流量将减少45%，边境地区出现长长的车龙。
英国从欧洲进口的食物、药品以及净水所需要的化学物品等等会出现30%的短缺，可能带来管制用水甚至停电。
更糟糕的是，英国会出现制度性的经济大危机，包括民众收入锐减、失业潮、商业活动停滞、国际贸易受阻，等等。
《太阳报》指出，这份文件考虑的是最糟糕情况，有助于英国政府准备好应对之策，但有些因素并非危言耸听，比如二次疫情和流感同时袭来，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泰晤士报》揭露，约翰逊首席政治顾问多米尼克·卡明斯作为“脱欧大脑”，力主采取强硬态度。他认为，一个国家有可以补贴本国企业的权力，这本就是脱欧带来的最重要的好处。
他还认为，正是因为COVID-19造成的经济困局，英国政府不应该被束缚手脚，必须有绝对的自由度去扶持困境中的英国企业，保护关键的公司和产业。
不过，一些大臣非常担心无协议脱欧的后果。
内阁成员戈夫就很担心，如果无协议脱欧，英国可能后院起火，失去苏格兰！
脱欧公投时，苏格兰的主流民意就是支持留欧。脱欧之后，苏格兰政府一直监督英国中央政府，要确保苏格兰尽可能享受到苏格兰在欧盟时期的所有优势。
如果无协议脱欧，会让本就离心离德的苏格兰下定决心追求第二次公投。执政的苏格兰民族党早就扬言，在2021年苏格兰大选中把二次公投作为竞选纲领。
03
谈判桌上还有哪些分歧？
在这动荡的一年，英国和欧盟达成的共识甚少，分歧远远不止英国政府的补贴政策。其他主要分歧还包括：
争议点：
英国的渔场是欧洲最佳的渔场之一，欧洲其他国家的渔民一直来这里捕鱼。早前由于大家同属欧盟，没有什么异议。脱欧之后，英国希望趁机保护自身渔业的利益和优势，双方产生冲突和分歧。
欧盟想要什么：
欧盟表示，在达成总体协议之前，双方必须就渔业安排达成单独协议。
他们坚持，未来的协议必须保证“传统上在欧盟打鱼的欧洲渔民可以继续在英国的水域捕鱼”。欧盟希望以此换取英国水产品进入欧盟市场的优势。
英国想要什么：
英国乐见签订协议，但坚持英国的渔场首先且基本保留给英国的渔船。戈夫的说法是：“我们会重夺我们的渔场。”
争议点：
英国原本必须遵守欧盟的检验标准，脱欧之后，欧盟担心英国放宽某些标准以做到价格更低廉，对欧盟产品造成“不公平的待遇”。
欧盟想要什么：
巴尼耶指出，“我们并不要求英国和欧盟在产品检验标准和规范上一致，但我们希望看到前后的一致性”，也就是说，希望英国不会大规模更改检验标准。
另外，欧盟希望英国继续保持已有的食品检疫和动物健康标准。
英国想要什么：
英国希望，必要时，能够在欧盟规定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但不会“为了修改而修改”。
有种说法是，英国可能因为要和美国签订贸易协定，开放进口美国标准的禽类，而放弃欧盟的食品安全高标准。
争议点：
脱欧之后，英国司法体系从欧洲司法体系独立。
欧盟想要什么：
欧盟希望欧洲法院（ECJ）作为英欧自由贸易协定的仲裁机构，“当双方就欧盟法律的理解不一的时候”，能够要求ECJ裁决。
英国想要什么：
英国不希望欧洲法院对英国再有任何管辖效力。
下一轮谈判计划于9月7日开始。随着大限逼近，最后的决定性时刻是什么时候？
欧盟一位官员抱怨，英国内阁对于如何谈判毫无认识，约翰逊以为“可以在最后一刻完成谈判”。
殊不知，在欧盟看来，协议必须在10月15日之前达成，以便在10月15日至16日的欧盟峰会上通过，否则就没有时间让欧盟27个成员国在今年内批准协议。
9月1日，巴尼耶前往伦敦，与弗罗斯特举行紧急会谈。
临行前，巴尼耶在一篇针对克罗地亚的推文中提醒，即使在年底前达成了很好的协议，英国在过渡期结束时退出欧盟，那么，在贸易和跨境交流方面就会出现新的壁垒。
“不管谈判结果如何，从2021年1月1日起，对公共行政部门、企业和公民的深远影响将显而易见。”
文丨国际范Plus撰稿人 多恩
参考信息来源：City A.M., Financial Times, BBC, Daily Express, Reuters, Metro, The Guardian, Daily Mail, The Sun, The Times, Bloomberg, Daily Telegra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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