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成功中“不劳而获”的部分
本文揭露了以“富裕的白人男性”为代表的群体在美国社会所享有的“不劳而获”的优势,这些优势可能源于财富、性别、种族等因素,当它们叠加、滚动,形成复利效应时,就会拉大个体之间的差距,导致不同的人生轨迹。作者结合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呼吁享有这些优势的群体能够正视“成功都源于个人奋斗”的传统叙事的迷思,并且采取行动,去做出改变。
自1980年以来,美国每年的慈善捐款(在纳入通胀率后)增长了三倍,不久将突破5000亿美元。然而,在同一时期内,美国最富有的1%的人的财富增加了28万亿美元,但近半数的低收入群体却并没有变得更富有。
作为一名非营利创业者和社会正义活动家,我逐渐明白了导致这一困境的部分原因来自一系列为不平等现象辩护的荒诞神话。我所接触的许多富有的白人男性都深信并传播这些谬见,把它们当作是普遍的真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戳破并反驳这些神话,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深信于此。这也是促使我写下《富有的白人男性》一书的主要动机之一。这本书揭示了精英阶层的偏见和行为如何延续并加剧着不平等现象,阐述了为什么在一个平等的美国我们都会过得更好,并介绍了那些少数正在开辟一条不同的前进道路的勇敢的人们。
下文节选内容是对其中一个基础神话的挑战: 像我这样富有且受过精英教育的白人男性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自身的奋斗。我提出了一个新的术语 "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compounding unearned advantage),来揭穿这一神话。并在节选的最后部分提出了优势人群能够为构建一个平等的美国可以采取的一些行动步骤。
我希望《富有的白人男性》能够让那些想要公平参与的富有的白人男性了解到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机会和选择。我也希望这本书能够对那些并没有那么富有的白人男性、白人女性和有色人种有所帮助,他们正在努力改变那些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新闻报道的富有的白人男性的态度和行为。
慈善事业希望减少不平等,但却常常产生相反的效果,因此也许没有哪个领域比慈善事业更需要这些能力了。——加勒特·尼曼
我把不劳而获的优势在我们生命中的关键时刻发挥出的改变人生的作用称为“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这种优势就像复利一样,人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袭承的优势会为他们铺平道路,并将他人甩在身后。当那些拥有优势身份标识的人得到教师、警察、医生、教授、招聘经理、老板、赞助商、政客等有能力改变其人生轨迹的群体的优待时,哪怕是这些不劳而获的优势最初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的,逐渐也会膨胀成巨大的有利条件。
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并不能说明任何个人工作有多么勤奋或选择多么明智。相反,它意味着对于那些享受不劳而获的优势的人来说,他们的积极努力会得到额外的回报,而他们的错误则会被宽容。而复利的基本原理告诉我们,哪怕回报率只稍微高出本金一点,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成巨大的优势。正是不劳而获的优势的复利效应,使得即便是最细微的负面刻板印象和无意识偏见,也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如果说富有的白人男性对什么了如指掌,复利便是其中之一。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教过我七十二法则( the rule of seventy-two),这是一种估算投资价值翻一番所需年数的方法。七十二法则的做法是,用七十二除以投资回报率。例如,一项年收益率为 5% 的投资要花十四年翻一番(七十二除以五约等于十四)。相比之下,如果年收益率是 10%,这笔投资翻倍的速度要快一倍,即每七年翻一番。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者之间的差距将会被不断拉大。例如,1万美元的投资,收益率为 5%,五十年后价值约为 10万美元。同样的投资,如果收益率为 10%,那么五十年后它会变成多少呢?120 万美元。年收益率的每一次递增都会对最后的结果带来指数级的影响。
相应地,不劳而获的优势也会产生复利效应。当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性别、种族、社会经济地位或其他身份特征而持续享受不劳而获的优势时,这些优势就会不断累积,使得他们和其他人的人生轨迹逐渐拉开距离。
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的表现形式之一是会影响个体在机构内的职业发展轨迹。在大多数公司和组织中,那些具有优势身份标识的人晋升率较高。而当遵照此规律的“晋升游戏”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时,那些拥有优势身份标识的人就会越来越享受复利效应的好处。比如说,在一家公司里,白人男子晋升一级的几率是二分之一,而黑人妇女晋升一级的几率是三分之一(许多公司甚至达不到这个水平)。当这些不同的几率叠加在一起时,那些从不劳而获的优势中受益的人就更有可能爬上高位。如果一个人在职业生涯中经历了十次晋升游戏,那么白人男子晋升至最高职位的可能性是黑人妇女的 57 倍。这一结果反映了我们当前的现实:在《财富》500 强企业中,女性CEO只有 44 位,而黑人CEO仅有 3 位。
我并不总能意识到那些不劳而获的优势是如何帮助我出人头地的。起初,我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优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听到了很多与我有着不同生活经历的人的故事,才明白了这些不劳而获的优势是如何塑成了我作为一个富有的白人男性的人生轨迹。
有一次,美国教育家和作家朱莉·莱斯考特-海姆斯(Julie Lythcott-Haims)向我讲述了她在小学参加资优课程(gifted and talented program)的经历,这让我深受触动。
朱莉是一位来自混血家庭的黑人女性。当朱莉要求参加资优课程测试时,学校拒绝了她的请求。而朱莉的不断坚持则让她的白人男校长更加固执。直到朱莉的白人母亲气愤地来到学校,他才最终默许。朱莉最终参加了天才班测试,她的成绩排在 99 百分位(译者注:这意味着朱莉的成绩超过了参与考试的99%的学生)。由于朱莉拿到成绩时,学生们已经完成了分班,所以她晚了一些才加入班级。而在朱莉参加资优课程的第一天,校长以一种令她至今难忘的说辞向同学们介绍了她,“看!只要你的父母抱怨,谁都可以进入‘资优’课程。”他大声地向全班同学讲到。
而我在学校参加资优课程的经历则完全不同,但也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想要被列为资优生并进入资优教育(Gifted and Talented Education, GATE)序列,我需要在二年级的资优生考试中超过百分位第90名。资优学生会得到最好的老师的额外关注,而且这种优势会不断扩大。总之,资优教育是通往顶尖大学和更好生活的大门。
考试的数学和阅读题对我来说并不难,但是空间部分让我十分困惑。几周后,我和妈妈打开了成绩单。我的分数排在第 87百分位。虽然很接近,但我没有入围。我因此非常沮丧。
我刚开始试图消化这段经历,就得知老师向我妈妈提出了一个建议,有一个可能的变通办法:根据学区政策,老师可以为学生提交一份作品集,向学区申请让该学生进入资优课程。虽然我没有通过考试,但她认为我是一个有潜力的学生,值得进入资优课程,所以她跟我妈妈说她想通过这个“曲线方案”推荐我。该过程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文书工作,但最终我还是成功获得了“资优”的认证。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走在“资优”的轨道上。
这个资格让我进入了加速轨道,后来又进入了先修课程(AP)学习——这些都是我进入斯坦福大学的先决条件。斯坦福大学则带给我了学历和人际网络,使我得以进入哈佛大学攻读两个研究生学位,并有能力创办三家非营利组织。
当时,我觉得老师的提议只是纠正了原先的错误。我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只是考试成绩没有反映出我的潜力(这话听起来耳熟吗?)。 但现在,我明白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和那些生活在贫困社区、同样聪明但其教师却难以提供此类支持的学生有什么区别?我该如何解释这一事实,即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像我的老师这样的白人教师会认为白人学生更有潜力?再比如,前谷歌数据科学家塞斯·斯蒂芬斯-达维多维茨(Seth Stephens-Davidowitz)的分析,在谷歌搜索中,父母查询“我儿子是否有天赋?”的概率比查询“我女儿是否有天赋”的概率高出2.5倍,这表明许多父母认为他们的儿子更聪明,或者更想在让他们的儿子变得聪明,因为聪明对男性来说似乎比对女性来说能带来更多的地位和金钱。
的确,如果资优考试只包括数学和语言,而不包括空间部分,那么我肯定能顺利通过。所以,问题并不在于我有没有天赋——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赋——而是在于我没有达到其他孩子必须达到的标准,却仍能被评估且被贴上“资优”的标签。
由于具有有利条件的群体有时能够操纵制度,资优课程在公立学校中延续了一种教育上的等级差别。这就像 20 世纪 60 年代白人逃离城市公立学校,去往郊区,实际上重新实施了种族隔离一样,资优课程也让学校内的教室变成了白人的专属地盘。而且随着顶尖大学的录取越来越竞争激烈,许多富有的家长不仅要花费数千美元来帮助他们的孩子在 SAT 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还要确保他们小学学龄的孩子符合资优课程的资格要求。
参与资优课程的机会不公平,是造成竞争环境偏向富裕白人男性的诸多原因之一。无论是成长在一个公立学校资源充足的富有社区,还是拥有一些相信我潜能的白人教师,或者是拥有一个许多家长认为与智力相关的性别——任何这些对我有利的、不劳而获的优势,都足以改变我的命运。而当这三个因素同时存在时,这种结果发生的可能会成指数型增加。
在美国这个将个人主义置于集体安全之上的暴力社会中,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不仅关乎机遇,更关乎生存。我猜想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不具备其中任何一个优势身份标识的人——比如富有的白人女性、富有的黑人男性和不富有的白人男性——告诉我他们感到被压迫的原因。在一个任由强奸案证据箱蒙尘而强奸犯逍遥法外的社会里,没有什么能保护富有的白人女性免受性侵犯;在一个让警察和自发的治安维持者(vigilantes)可以杀人不用负责的社会里,没有什么能保护富裕的黑人男性免受暴力;在一个让贫困每年夺走 874,000 个美国人生命,比癌症还要致命的社会里,也没有什么能保护贫穷的白人男性免受苦难。
尽管如此,在这个暴力的世界里,不劳而获的优势仍然可以是一种保护。在一个男性主导的社会里,做一个富裕的白人女性并不容易,但是种族和阶级的叠加优势可以给予一些保障。在一个白人主导的社会里,做一个富裕的黑人男性并不容易,但是性别和阶级的复合优势也可以给予一些保障。在一个富人主导的社会里,做一个贫穷的白人男性也不容易,但是性别和种族的多重优势还是可以给予一些保障。
2020 年,当我听说一名白人妇女威胁要派警察追捕中央公园的一名黑人观鸟者时,我感到愤怒;当我在辛辛那提遇到一位白人男性来福车(Lyft,美国第二大打车软件)司机,在整个行程中不停地对他所在社区的有色人种大肆宣扬种族主义和仇外观点时,我也感到愤怒。但我也在想:如果我处于父权制或贫穷的重压之下——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是否也会试图死死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份不劳而获的优势呢?
老实说,在某些情况下,我也会利用自己不劳而获的优势来让自己的生活更加轻松,或者便于实现自己的目标,比如我曾经向一对富裕的白人夫妇提出,是否可以免费借住他们的湖畔别墅一个月,这样我就可以在最佳的环境下写作了。
我想,来自边缘化背景的人们一定对富有的白人男性声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感到厌烦,因为事实远比这要复杂得多。在我们取得成功的时候,我们可以为自己能够脱颖而出而感到骄傲。但我们仍要承认一个令人不快的真相,那就是大部分人都被排除在我们参与的游戏之外。
我们不必为此感到羞愧或脆弱。不再将取得的每一份赞誉和成功完全归功于自己的努力,让我对自己的身份和所作出的贡献感到更加安心。
作家兼活动家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曾经说过:“并非所有我们所面对的事情都可以改变,但如果我们不去面对,则什么都无法改变。”
承认“复利型不劳而获的优势”的真相,比我们对自己说的任何谎言都更能让我们解放自己。
构建一个更加平等的美国,享有优势的群体可以采取的五项行动:
1.了解更多关于你祖上的历史,包括他们为了让你有更好的生活而承受的艰辛,以及他们是如何间接参与或直接支持了不公正的系统的。如果你的祖先曾经奴役过他人,请联系洛特·杜拉(Lotte Dula),她可以指导你如何面对这段历史并做出弥补。如果他们与“灵性”(spirituality)有联系,请进一步了解为什么这种联系对他们很重要,并考虑恢复某些之前断掉的联系。
2.进行家庭公平审计。把每个人花在家庭责任上的时间加起来(如照顾孩子、照顾动物、做家务、理财、规划等);然后全家讨论责任分配是否平等,以及可以做出哪些改变。列出一份服务提供者名单(包括保姆、家庭清洁工、杂货外卖员、Uber 等);向他们支付更高的工资,去试图弥补“市场工资”可能低于这些工人在没有受到美国制度压迫的情况下,所能接受的工资的事实。
3.加入一个组织,使享有优势的群体能够团结合作,以实现社会正义【例如,“解放资本”(Liberated Capital)、“公平和生殖正义”(Liberated Ventures Men for Equity and Reproductive Justice)、“运动选民项目”(Movement Voter Project)、“爱国百万富翁”(Patriotic Millionaires)、“资源世代”(Resource Generation)、“为种族正义现身”(Showing Up for Racial Justice)、“团结网络”(Solidire Network)】。如果你是一位白人男性,也可以加入一个支持该群体的组织【例如,“打破模式”(Breaking the Mold)、“组织白人男性争取集体解放”(Organizing White Men for Collective Liberation)、“支持天才”(Support Genius)、“白人争取种族正义”(White Men for Racial Justice)】。
4.加入所在机构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委员会(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DEI committee)。建立跨越差异的信任关系,实践“倾听与支持”和“利用你的优势”(leverage your advantages)的方法,并定期询问来自边缘化背景的同事你是否有效地实现了这种平衡。鼓励你所在机构为领导这项工作的来自边缘化背景的个人提供资助。
5.从集中和积累财富中抽离。带有批判性地去思考你的家庭真正需要的资产水平;然后,探讨如何才能将这一数字减半。如果你已经拥有超过你需要的财富,那么制定一个计划,把剩下的捐出去。如果您参与了任何捐赠基金会,请鼓励这些机构在固定期限内花光其资源,而不是永久存在。
加勒特·尼曼是一位专注于社会正义的非营利组织连续创办者。他是学院之春(CollegeSpring)的创始首席执行官,学院之春是一家得到奥巴马政府认可的全国性的从事“大学入学机会”相关事业的非营利组织。他也是Liberation Ventures的联合发起人,该组织是一个致力于为联邦赔偿建设力量的慈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