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与想象：变化是怎么产生的？
社会正向变化可以并且需要设计？本文是新书《设计社会正向变化》（Design Social Change）的摘要，作者介绍了其采用的“审辨性乌托邦行动研究”的方法，通过审视现状、畅想未来，并共同设计实现目标的行动，来实现社会正向变化。文章强调在设计中结合公平和社会正义的思考，以及引入未来视角，为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提供了想象和行动的空间。同时，引入多重宇宙的概念，认识到存在着不同世界和多样化的设计实践，鼓励向不同世界中的做法学习。
出版年份：2023
在《设计社会正向变化：采取行动，努力实现公平，挑战现状》（Design Social Change: Take Action, Work Toward Equity, and Challenge the Status Quo）一书中，我研究了创造社会正向变化的设计策略，这些策略是建立在公平、公正以及了解自身在社会系统中的角色基础上的。它们展示了如何以愤怒、喜悦和同理心等情绪为线索，来了解人们成就卓越之所需。这项工作从了解你自己开始，向外扩展到改变你的社区和更宏大广袤的世界。我希望通过提供工具和范例来激励你，使你能够根据自己的过往、个性、道德观和特定目标，量身定制实现社会正向变化的方法。
为了创造真正的社会正向变化，我们必须始终着眼于未来。在思考社会正向变化时，我们必须提出一个简单而关键的问题：如何将现有的状况改变得更可取、更公平，让每个人都能成就卓越？为了让有关社会正向变化的讨论更加有效，我采用了一种方法，叫做“审辨性乌托邦行动研究” CUAR（Critical Utopian Action Research），其始于参与者对当前形势的反思。这个方法的有效不仅在于它让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们有了发言权，还因为它为思考如何设计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提供了一个建立在真实的个人经历和反馈之上的基础。
我希望这样的方法能激励设计师和非设计师使用设计工具，帮助世界变得更美好。
——莱斯利·安·诺埃尔
设计是一种创造世界的行为。设计所具有的创造世界的特质，恰好是其能够引领变化的原因之一。诺贝尔奖获得者、计算机科学家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将设计定义为将现有情况优化的行为（changing existing situations to preferred ones）。如果我们为未来而设计，难道我们不应该同时寻求改变未来吗？你对创造未来的兴趣正是你需要在其建设过程中捕捉到现存问题所在的原因。你可以把每一个设计问题都聚焦在公平和社会正义上，试问：我们怎样才能将现有的状况改变得更可取、更公平，让每个人在未来都能享受充实而健康的生活？
几年来，我采用了一种名为“审辨性乌托邦行动研究”（CUAR）的方法来启发关于社会正向变化的反思型对话。这种方法从参与者对现状的审视开始。首先，我们谈论议题中存在的弊端，自由地指出问题。然后，畅想我们想要去的地方和我们想要看到的未来。最后，设计问题转向如何实现我们想要的未来。这些都是设计师经常问的。这是一个关于构建新未来的协同设计过程（codesign process），参与者可以共同构想理想的状态，并创造行动来实现这一目标。
这个过程非常有用，因为它为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们提供了畅想的空间，否则他们可能无法做梦——或因他们当时没有集中于此，或因他们只是走走过场，或因他们必须与其他人对他们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作斗争。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可以将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经验带到变化相关的讨论中，将自己的文化经验带到实际的设计活动中。它为人们提供了审视自身环境的空间，并开始思考一个更好的方法。这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设计，进入行动空间。
我曾在许多工作坊中对不同的听众使用过这种简单的方法。从特立尼达（Trinidad）远郊孩子们批评他们的学校和村庄，到与玛丽亚·德·马特·奥尼尔（Maria de Mater O’Neill）博士合作，同波多黎各（Puerto Rico）的学生们一道想象飓风玛丽亚后的波多黎各，从奥克兰的十几岁男孩想象如何用超能力和技术改变他们的世界，到新奥尔良的居民基于他们在新冠疫情中的经历，试图想象不同的公共卫生系统。
要改变世界，首先必须认识到有些事情是不对的，然后留出空间来想象规划“正确”的事情，最后制定计划来实现它。所有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都在梦想、策划、谋划、设计和想象他们想要的改变。这个过程需要这样。
自从我开始用CUAR工作以来，我对乌托邦、非洲未来主义（Afrofuturism）以及其他与推测、未来相关的主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将这些主题与我以公平为重心的工作相结合。对我来说，将公平与对未来的关注结合起来，可以创造出一种更有远见、更自由的公平框架，因为它为讨论和梦想翻天覆地的变化创造了空间。有时，追求公平的事业会过于关注在结构中的有利地位者和支持他们来实现变化的人，或者过于关注面临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人的受害者身份。引入未来视角可以创造更多的能动性，因为人们可以通过合作来建设他们想要的未来。
对乌托邦的关注为人们打开了梦想和想象的框架，使他们不受当前时代的限制。代表性不足的少数群体和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群体（如黑人、原住民、妇女和LGBTQ+群体）需要富有想象力的框架来设想未来，让他们不再像现在这样受到结构中不利地位的限制。解放行动的一部分目标就是要认识到，一个人在结构中处于不利地位的状态并不是永久的，转变是可能的。
当我们为现在或不久的将来进行设计时，人们有时会对弥合公平鸿沟缺乏想象力。在我们想象未来的时候，我喜欢把人们推向更遥远的地方。我曾把设计任务书设定为2054年、2072年，甚至2100年。迫使人们进入遥远的未来，有助于他们不设限地想象未来。人们很容易认为变化过于激进，但考虑到更远的未来，这些激进的想法就显得不那么离谱了。
在我之前，这已有先例。例如，我愿意相信反对奴隶制的废奴主义者（abolitionists）是未来主义者，他们知道奴隶制是错误的，知道他们想要去哪里，并想出了如何到达那里。废奴主义画家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就是这种审辨性乌托邦未来主义的典范。17世纪90年代，布莱克通过他的艺术作品为奴隶制后的世界创造了一个激进的愿景。反奴隶制的废奴主义者一定想象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它将带来变化。我们曾经做到过，那么我们也可以再次做到。
在憧憬未来时，与他人一起梦想也很有价值。我们无法独自实现变化。
▍多重宇宙：一个世界，多个世界
在创造和想象新世界的过程中，我们决不能忘记，正如去殖民主义理论家马里索尔·德拉卡德纳（Marisol de la Cadena）和马里奥·布莱瑟（Mario Blaser）所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元世界的世界里。尽管（当前西方）主导世界观的是男性、欧美人和“顺性直男”，但想象未来的多种不同观点也是一种有益的练习。白人直男不必主宰未来。如果我们关注不同群体的主导地位，未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可以在未来创造出哪些不同的世界和未来？
多重宇宙（pluriverse）的概念是由萨帕塔主义者（Zapatistas）提出的，他们主要是墨西哥南部的原住民活动家。它所指的是一个多世界共存的世界。
我第一次听到阿图罗·埃斯科瓦尔（Arturo Escobar）使用多重宇宙（pluriverse）这个词是在2018年。他清晰表述出了我一直在思考的。他表明，全球北方和全球南方的设计师所感兴趣的问题种类有着天壤之别。虽然我们属于同一个行业，但我们占据着不同的世界。“多重宇宙”这个词与我和我所从事的工作产生了共鸣。
Universe的意思是“整个世界、星宇、现存事物的总体”。它来自拉丁语universum，意思是“所有事物、所有人、所有人、整个世界”。多重宇宙让人联想到许多世界同时转动。这些世界有的相连，有的不相连，但它们都同时存在。
我对多重宇宙的兴趣在于认识到存在着许多世界以及不同的存在、认知和行为方式。我对多重宇宙设计的兴趣在于分享来自众多设计世界或宇宙的故事和实践，并与来自其他世界的人们一起学习。我的兴趣更多的是我能从印度的设计实践、哥伦比亚的设计实践、肯尼亚的设计实践等学到什么，以及我能把什么带回我在特立尼达的教学中，再又带回我在北美的教学和实践中。我怎样才能利用“多重宇宙”的经验来创造变化？
其他世界正发生着你希望看到的变化吗？还有哪些问题、方法、策略和实践？在不同的世界里，不同的问题将成为核心。你需要有聆听这些不同观点的技巧，并理解这些新问题如何能让所有世界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如何认可和赞美世界各地人们的变化实践？这种变化在多重宇宙的不同地方意味着什么？变化的众多世界或宇宙是什么样的？
弗莱雷说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将它维持原样。我们的挑战是重塑世界。我们必须改变它”。因此，我对你们的挑战是，在你们生活的世界里做出必要的改变。
▍新未来的原型设计与反思
你想改变什么？你可以设计和分享什么想法来推动你的计划？在推动变化的过程中，应该有一定的紧迫感，尽早分享你的想法和原型，并经常征求反馈意见。你可以将这种方法用于任何事情，如实物、文章、政策、项目、人际关系、课程、食物。你会写一篇文章来分享你的解决方案吗？给编辑写信？你会去找你的市长或学校，请他们尝试你的解决方案吗？无论你创造了什么，在分享时都不一定要尽善尽美。不要等到想法完美无缺。你的想法可能会成为推动事情发展的火花。
在我的众多工作中，我曾与为城市和执法部门、公共服务公司等机构提供支持的组织合作。在这项工作中，我们专注于社会创新，探索了许多主题，包括公共安全、暴力、垃圾、供水等公用事业以及居民与执法者之间的关系。每个项目的原型都不尽相同。
在警民合作方面，居民希望执法者减少威慑感，在社会中扮演更多照顾和建立关系的角色，例如更多地参与课后活动和青少年发展。原型包括手工制作的粗糙模型和角色扮演，以展示改善后的关系可能是什么样子。他们甚至还提出了一些有趣的想法，比如由警察牵头为老年人开设社区健身课程、举办电影之夜和（架设）冰激凌车等。有时，原型中的想法可能近乎荒诞或可笑，但它们有助于人们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向更具体的想法迈进。模型帮助人们开始思考如何将想法付诸实施，而角色扮演则描绘了人们希望在新体验中获得的情感。
你的社会正向变化原型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可以是很多事情。它可以帮助你激发对你事业的支持。它可以提供概念证明，并为其他人提供一个小型测试。它可以帮助你解决想法的实操问题。
设计和创造变化都基于行动，即通过与人沟通、尝试和迭代原型。虽然所有这些行动都很重要，但只有通过反思，你才能看到自己行动的价值。你还必须停下来，从你所做的事情中吸取经验教训。停下来反思会让你意识到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并思考还有哪些人应该参与到对话中来。
社会学家杰克·梅兹罗（Jack Mezirow）受到保罗·弗莱雷（Paulo Freire）的启发，认为批判性反思是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针对成人的转型学习（Transformative Learning）。根据梅兹罗的观点，我们可以通过批判性反思来改变我们的视角，转变我们的世界观，改变我们的一些假设和信念，获得对世界的新认识。将批判性反思与设计的行动和能动性相结合，可以改善你的成果。
反思变化（或反思我们想要实施以引起变化的想法的原型）也能帮助我们了解如何才能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在回顾时，你可以有两种视角，既回顾出错的地方，也回顾成功的地方，并利用这两种视角来成长。
通过有意识地花时间停下来思考与你合作的人，甚至是你的对手，你将能够理解他人的观点，甚至改变自己的观点。通过这种方式，对我们自己、我们的关系以及我们与他人的互动进行批判性的反思，可以使我们人性化，也是我们集体解放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