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了解的文莱同性恋新刑法

文莱最近开始执行基于沙里亚法的新刑法，引起世界范围的强烈谴责和抗议。

抗议者几乎都是外人。他们不是文莱本国的穆斯林，也不是文莱公民，甚至不是居住在文莱的外国人。文莱本国反而安安静静，一些文莱人还在网上为他们的新刑法辩护。

沙里亚法确实迎合了很多人的信仰偏好，它得到支持，并不奇怪。文莱苏丹作为统治者，自然要迎合他的臣民。文莱苏丹不是一个弱智的人，不是一个愚昧的土著，不是一个冲动型的没有头脑的人，相反，他受过良好教育，熟悉西方和马来文化，也熟悉华人文化，执政手法娴熟。他有聪明睿智的头脑。

苏丹掌控整个国家的行政、立法、司法，他是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宗教领袖。他的权力极大，他不会轻易毁了自己的国家。

谴责文莱新刑法的人，最受不了的是对同性恋和通奸可以判处死刑，尤其是石刑。

他们认为这违反了现代文明社会的准则。认为这是对人权和自由的践踏。认为这是对普世价值的侵害。

什么叫自由？

自由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以我的观点，有二点肯定是政治意义上的自由不能缺少的。

首先，自由意味着人有选择自己喜欢的社会制度的自由。设想在美国这样一个民主国家，无论你是否投票，你生下来就得接受这个这个政权的统治。当年五月花契约“未经授权不得统治”，在今日的美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你可以投票选一个总统，但是只有得票最多的那人上台。再好的民主制度，也是强制少数人接受多数人的选择。

其次，自由意味着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多样性。没有不同的、多样性的选择，就没有自由。如果一个美国人，酷爱沙里亚法，酷爱政教合一的国家制度，他在今日的美国能通过民主投票实现吗？显然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他唯一的选择，是在美国之外找一个符合他理想的国家，或者在美国发起一场分裂国家的独立运动，建立一个独立的政教合一的国家。

二者相比，哪个对社会的伤害更大？显然是后者。

如果世界上有一些文莱这样政教合一的国家，实行的法律和社会制度是某个美国人所喜欢的，这个美国人可以选择用脚投票，移民到文莱这样的国家。

同样的道理，文莱人若觉得这个国家的新法律已经不适合他的理念，他也可以选择离开文莱，去美国或马来西亚之类的国家。

这种用脚投票的自由得以实现的关键，是对不同价值观的尊重，允许各种与自己的审美偏好不一样的社会形态的存在，尊重分裂和自治，尊重迁徙自由，并且降低移民和变换国籍的门槛。

用手投票的主流民主制度，是移民代价太大时不得已采取的一种大众专制。在未来的社会，存在多种不一样的国家和自治体，用脚投票，才更符合自由的理念。

国家主权的确立，明确了国与国之间的权界。尊重其他国家的体制，承认其他制度存在的权利，承认不同的价值理念，才有更多元的人类社会。

普世价值，应该理解为交往与合作所需要的价值理念的最小公共子集。比如说，守契约，不杀无辜的人，不盗窃抢劫，彼此尊重对方文化，这些可以作为普世价值。但是某些特定的国家制度和意识形态，或者其他文化圈和国家政权无法接受的理念，就不是普世价值。

不幸的是，很多人都有“普世价值”的幻觉。有些人觉得尊重LGBT应该成为普世价值，也有人觉得某种教义才是普世价值。

对文莱的新刑法的指责，更多的原因是对普世价值的信奉，认为这种文明的倒退是不可容忍的。

也有人认为文莱的新刑法会发生严重的社会后果，甚至类似于伊朗穆斯林革命带来的后果。——以他们的普世价值观看，伊朗的宗教革命确实是对人类文明原则的践踏。换个角度看，也有不少人认为革命以前的伊朗才是堕落和罪恶的世界。

人道主义者担心的一个问题是：文莱的新刑法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会导致很多同性恋被处死么？

文莱从来没有废除死刑。在文莱，很多重罪都可以判处死刑。但是这和现实中处死一个罪犯，并不是一回事。文莱上一次执行死刑，是1957年，也就是说，文莱已经有62年没有处死罪犯了。那些自命文明的国家，这六十二年来，谁处死的罪犯比文莱更少？

按照文莱新刑法，对同性恋（更准确地说，是同性性行为，主要是肛交）的定罪范围，有很大弹性，最高是石刑，最低是鞭刑。所以，同性恋并不一定被处死。

其次，判断鸡奸和通奸之类的罪名，如果当事人双方不承认，是很难定罪的。按照沙里亚法，需要至少四个目击证人作证。除非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否则凑齐四个证人真是太难。如果证人数量不够，他们自己可能会因伪证罪被判刑。所以，你以为给同性恋判刑很容易么？

在新加坡，也曾长期沿用英国殖民年代留下来的古老法律条文，规定任何非正常的性行为是违法犯罪，比如口交。但是口交在新加坡极其普遍。后来一个案例改变了法律，异性之间的口交可以合法，而依然禁止同性恋之间的肛交和口交。但是，在司法实践上，新加坡并没有很多同性恋被判刑。

虽然新加坡人口比文莱多十几倍，这条法律的存在并未造成执法上的大问题。新加坡每年支持LGBT的Pink Singapore活动搞得轰轰烈烈，不断推动同性恋的社会合法地位。

我有不少LGBT的好朋友，我支持他们的性取向。

我也主张废除婚姻，支持婚外性行为自由化。

但是 对于文莱的新刑法，我依然予以支持。因为并非每个人都与我一样，他们有他们的偏好，我们有我们的偏好。世界上需要有我们喜欢的社会，也得有他们喜欢的社会。人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社区。

文莱和马来西亚的社会，对男同并不友好。热爱肛交的同性恋者，可以居住在其他地方。比如泰国之类的国家，对同性恋极其宽容。

文莱新刑法针对同性恋的条款仅仅适用于本国穆斯林。其他的LGBT并不受这条法律限制。

文莱新刑法引起的反弹，关键在于它不符合大多数国家的主流道德审美。

类似的不符合外人审美的某些法律，在欧美国家也大量存在。比如爱尔兰曾经是长期禁止离婚的国家，菲律宾也禁止离婚。

很多欧美国家禁止兽交，如果一个男人奸污母牛或母羊，可以判刑高达十年。你觉得这样的法律符合你的审美么？

政教合一并非那么可怕，独裁也未必带来暴政。文莱一直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但是任何一个欧美发达国家的社会福利都没法跟文莱比。文莱人免费医疗，免费上学，出国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政府出，出国看病的所有费用——包括陪护亲人的开支，也是政府支付。文莱人还可以免费坐国营航空公司的航班。

文莱没有房奴。你想造房子，苏丹就恩赐给你一块土地。如果你确实穷到没钱造房子，苏丹也可以恩赐给你一套基本上还不错的别墅。

宪法规定一切最高权利属于苏丹，苏丹恩赐给人民这些福利，并不需要纳税人代表授权。美国和英国没法做到的社会福利，文莱可以做到。

文莱经常使我想到朝鲜国。一个是宪法规定一切最高权利属于苏丹，另一个是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文莱的社会治安极好，只有新加坡等几个国家可以媲美。这是个真正可以路不拾遗的国家。

新刑法会把文莱变成人间地狱么？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不会谴责文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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