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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经典资源库:一首《敕勒川》,如此明朗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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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敕勒人逐水草而居,大都能歌善舞。千百年后的今天,这个原始的游牧民族已经消失,但是曾经传唱于广袤草原上的那首《敕勒歌》却流传至今,广受各族人民的喜爱。那么,这首歌到底有着怎样的艺术魅力呢?


【诵读】

诵读专家:雅坤(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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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

书写专家:袁波(中国书法家协会楷书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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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解】

讲解专家:李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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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歌》讲解

  

专家 | 李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今天我们一起来学习欣赏古诗《敕勒歌》。 


这首诗的背景是怎样的?

 

《敕勒歌》这首诗是很短的一个作品,而且它与我们中华民族大融合的历史进程有关。我们知道秦汉帝国以后,在中原建立的这种强大的帝国,文明程度极高,于是才引来很多周边地带的一些兄弟民族通过了战争或者迁移的方式,向文明的这种方向进发。最后演变成了魏晋南北朝的局面,从积极的方面讲,魏晋南北朝是民族大融合,从消极的方面讲就是异族入侵、中原混乱。但实际上这是历史进步的一个过程,这是一个辩证过程,就像河流拐弯走,它会在这个拐弯的过程当中,在这种曲曲折折中容纳了百川,造就了我们民族自身人群的强悍、强盛。

这首作品它的产生背景,有一个记载,记载在北齐,我们知道历史上南北朝时期,南北朝发展到后半段的时候,鲜卑人建立的魏这个帝国分裂了,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以后,两个王朝之间,即两个政权之间不断地打仗。结果在东魏武定四年,也就是公元546年,东魏将军高欢率领大军,去攻打西魏一个军事重镇玉壁镇,结果出师不利,损失惨重。西魏的将军韦孝宽,采取了打后勤战,以坚守城垒、以逸待劳、不骄不躁的态度导致东魏军队很是狼狈、死伤惨重。军士们这一死伤,流言四起。高欢因此郁郁不乐,于是他有一次召开宴会,在宴会中让一个叫斛律金的鲜卑人将军用鲜卑语唱了一首歌,这首歌就是《敕勒歌》,结果斛律金这样一唱,自高欢以下,史书记载,哀感流涕,很是感人。这是在《北齐书·神武纪》中的记载。

 

敕勒川在哪?

 

回到这首诗,我们来看作品,它涉及到的一些内容,也是文本自身提供的一些信息,我们要注意捕捉。一是敕勒川,敕勒川在哪,大家有争论,可实际上诗篇本身说得很清楚——“阴山下”,这个阴山下就指阴山山脉的南侧。根据我们现有的地理常识判断,就是今天黄河大拐弯、那个几字形大拐弯的上半部分,就是河套地区以北到阴山这一大片。这就是敕勒川的所在。敕勒川名为敕勒川,一定是铁敕人、敕勒人或丁零人在这居住的时候有了这个名称,它还有其他名称,这个是客观的。草原,就这一部分地区,实际上是我们了解中国王朝变化的一个很重要的空间,很多人群,无论是从西边来,还是东北来,他都要进入到这个前台,然后跟中原王朝发生关系。

这首诗,它最早是敕勒人用鲜卑语唱的,是我们用汉语翻译的。但是尽管经过这种转手,我们也看到了当时兄弟民族他们看到的那个世界和我们一般所谓中原一带种地出身的诗人、以农耕为文化背景的这种诗人所写的诗大不相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在于这首诗线条建明。“敕勒川,阴山下”,“敕勒川”就是指黄河以北、往北走有一大片平原。然后北面是阴山。这交代的很是清楚,这是北方草原人群往中原来的要地,也是他们经常出现的前台,而且属于阳坡地,水草丰美。中国的阴阳观念以及其他一些观念认为,北边有山,挡住了北风故而温暖,而这里的草原像镜子一样平、延展展的,则会水土丰茂。所以过去有匈奴族人说,以歌唱形式,表现失了阴山以后大家都无颜色。所以这里首先论及这一带——若有历史概念我们知道——是非常重要的地区,同样也是一个异常肥美的地区。而且还是草原人群和农奴人群的交错地带。接着,就看“天似穹庐”,这带有民族色彩,天似圆顶子——“穹庐”就是圆顶子。这个“穹”字,在中国古代诗歌里有出现,《诗经》里就出现了两三次,如“穹窒熏鼠”,这个“穹”是顶,但是加上“庐”字——圆顶子,这个可能有点类似后来蒙古包那种建筑。   

当然古代也说天圆地方,但是他用“圆”形容,不说“穹庐”,这带有强烈的民族色彩。“笼盖四野”,注意,这可能也是到过草原,草原上一躺,晚上,满天的星空,是圆的,非常辽阔。虽然我生活在内地,我到草原去的机会不多,我到的地方也很少。但是就是我去的草原不算很大,但是站在那儿以后,使我们心胸顿生开阔之感。我们读这首诗也等于一次旅游,它改变你人格——这是好大的胸怀,所以我们听一些兄弟民族歌唱,为何那么嘹亮,这和他们面对这个世界那种开阔是有关的。所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个地方好像还是一个建筑,但是是无穷,它把一种我们在地面上看到的无限苍穹展现在我们眼前那种壮丽和迥远表现出来了。所以这是我们仔细分析它发现的它的魅力所在。

 

这首诗哪里最动人?

 

下面,实际上这首诗最动人的是下面,“天苍苍”,辽阔的天空,“野茫茫”,看天空好像很近的盖着,但是真正我们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日常看到的是平的,我们看平地,我们平视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天苍苍,野茫茫”,还是辽阔、无拘无束。这会儿一个生命直接对着宇宙,直接对着一个广大的这种原野。“风吹草低见牛羊”,下面这句表现这个世界它不是空的,不是荒凉的、荒落的。它有绿草,偶尔风一吹,现出来的一片片的,像珍珠。

 

这首诗有何特点?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里面说牛羊像天上的珍珠撒在地上一样,一片片的,所以草原既是肥沃,又是我们生活的家园,通过“风吹草低见牛羊”表现出来。我们说这个诗首先没有任何的隔,它也不用点,它还不追求句子的新巧,但是它把一个伟大的景象描写出来了。用笔简洁。所以自然把对这个诗的情感就表现出来了。所以这是我们看到这首诗的第一个特点——简笔勾勒伟大的景观。

还有就是这首诗,也许因为它是翻译的,它虽然质朴,甚至有些刚健豪迈的气概在里面,但是它一点都不粗鄙、或者说太过质朴。研究魏晋南北朝,在近十几年、二十几年以来,北朝文学逐渐地得到人们注意。过去研究北朝实际上大家更多把重点放在如北朝人如何写文章像南朝人这类,最近这么多年,人们才更注意挖掘一些北方特有的东西,比如研究某些北朝诗、北朝民歌。比如有一首诗,是描写女子着急嫁人的,其言为“驱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我们不太清楚这是不是翻译过来的,但是这个诗多少太过质朴了。可是“敕勒川,阴山下”,像这个作品就不是那么过于质朴。它整体的格调偏于一种很悠扬的歌唱。这也是它具有魅力的地方。这是第二点。

还有一点,这个诗自然天成。它不是设计出来的,它是脱口而出的,尽管这首诗用鲜卑语唱的时候,是在一次军事失败的时候,但是这个诗还保持着人和伟大的自然、人和自己亲爱的家乡见面的时候那种迸发出来的热情。我们翻译的时候尽管把它翻译成“敕勒川,阴山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中国古代像《荀子》里边就有这种句式——三字句、三字句、加一个七字句,不过尽管如此,我们还能看到天籁的这种自然。这是人面对美好的景象,尤其是亲爱的家乡。所以我读这首诗,经常想到德德玛唱的,“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乡”那个曲调,且不说唱词,那个曲调确是从骨缝里发出来的一种对自己家乡的热爱。后来经过音乐工作者一番加工,可能使它更美妙,但是它的基本底盘就是那样一个自然天成、喷薄而出的,这就是我们对这首诗艺术上的一些感悟。

 

这个作品有何争议?

 

这个作品在文本的流传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下面就讲一讲,关于这些作品其他的争议。

关于“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一句的理解,北京师范大学著名教授,也是我的老师启功先生曾经提出过一种新的看法,他说,这个“笼”字从《诗经》的格律上看,可能是多余的。我们在所谓发乎民间的一歌唱形式里面,有这么一种格式,叫三三七。比如说《成相篇》,荀子这位大思想家,他用当时像写大鼓词似的这种形式写《成相篇》,就是三句三句加七句的形式。三句三句加七句,民间有些歌唱,也有这种现象。比如说,“太行山,万丈高,躲在云端看不着”。这就是典型的民间歌唱,用的是这样的形式。

这首诗,我们刚才说过,它是用鲜卑语唱的,鲜卑语的音节属于中国北边,属于北亚黄色人种人群、通古斯人群——按照西方的术语说,它是多音节。这个多音节,我们把它翻译过来以后,注意就有可能用我们非常习惯的三三七。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启先生就说,这个诗可能是“天似穹庐,盖四野”,也可能是“天似穹窿,盖四野”。

若要证明,这得有版本依据,得看过去记录的版本,我不知道最早记录这个作品的确切情况,而像《古诗归》这样的一些作品,里面记录的都是“笼盖四野”,但你看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它不是三三七,然而下面的一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走的却是这个路线,那么前面是否应该走这个三三七的路线呢?我们会提出这样的一个疑问。而查了明代胡应麟的《诗薮》,我们发现真是没有这个“笼”字的。即是说在版本上它有这么一种版本。

然后有学者就顺藤摸瓜再去查,发现比胡应麟稍早一些,他的老师辈中有一个大文人王士珍,他的《州山人四部稿》里面也没有这个“笼”字。也就是说“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还有这样一个情形。另有学者更有意思。他们看《地方志》发现了一些线索——《地方志》里面有些时候,有很多的文学材料很宝贵,虽说敕勒人不是在山西住,但山西明清时候出的《地方志》里面,在写这个作品、誊录这个作品的时候,也没有这个“笼”字。从而,这就证明启功老师他的这种感受,不能说全无道理。因为的确去掉一个字,“天似穹庐,盖四野,”比“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在格调上更加和谐、更加流畅、更加自然。

还有一个字,就是“风吹草低”的“低”,从用字来讲,“低”这个字用得好,但是如果从韵律来讲,“草低”是个平声词,在格律上,正如启功老师所说,按照格律讲、按照平仄讲,应该是“草地”——“风吹草地见牛羊”。关于这究竟如何,学术界还可以争议。这就是说关于这个作品,存在有版本上的问题。这就是治古典学问的典型,有的时候很简单的事情,可能背后蕴藏着很复杂的问题。所以,我们读诗的时候,有时做一点学问,也会增加对这个诗的理解。当然这个想法我们可以遵循,也可以不遵循,只是希望这引起我们的兴趣,即我们要了解古诗,也要了解一些相关的学术,而相关的学术包括文献流传。

以这首诗的文献流传为例,从胡应麟《诗薮》到《古诗归》、《州山人四部稿》再到一些实际上有点偏冷的《地方志》,都可以看看。所以期间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共同合作,这就表明读书不易、搞清楚一个问题不易。总而言之,回过头来,包括我们说有无那个“笼”字,都不影响这个诗篇是个了不起的诗篇,虽然简短,但是它像天地在放歌,它不是那种文人的小情调,它是一种发乎对大自然热爱的一种大情调,发乎对一个人群生活——草原人群有草原人群的生活样式,他对这种生活样式,以及他们所生存空间的由衷地发出的一种赞叹。再加上当时斛律金是用当时的鲜卑语唱的,以一种哀歌的形式、一种悲凉的调子唱,所以感人。甚至即便失去了这种语言的背景,我们用汉语把它翻译,也翻译得很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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