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是否需要一场类似基督教那样的宗教改革?
随着汹涌的黑穆潮流,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伊斯兰教缺少一场像基督教那样的宗教改革,仿佛基督教和基督徒变得如今这幅慈眉善目(比较而言), 是宗教改革的结果。 以个人浅见,并非如此。(请见本认公众号文章 宗教改革? 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看基督教宗教改革所指向的问题是什么,在伊斯兰教世界是否存在基督教宗教改革前同样的问题:
1. 一个高高在上统摄所有基督教教会的教皇以及金字塔式的罗马大公教会组织结构。大公教会垄断了对于圣经的解释权。
2. 教会的腐败、堕落。教会为解决其资金难题, 经营酒店,贩卖赎罪券等。
以上问题,在伊斯兰教世界并不存在。
宗教改革之后的基督教新教,跟伊斯兰教有更多相似之处:
1. 没有一个统摄全局的最高宗教权威,也没有一个统一的宗教组
织,而是教派林立,各自为战;
2. 都没有了教阶人员对于经典的垄断解释权和中介地位;每个信徒
凭经典直接跟他们的神交流、对话;
3. 都坚持“唯有经典”。新教基督徒认为“圣经无误”,穆斯林认为“古兰
经完美”。总而言之,都是“经上的字,一个也不能改“。
其次,看伊斯兰教世界今天在外界看来的主要问题:
1. 缺少宗教宽容(跟今日主流基督教世界相比如此,但跟刚刚宗教
改革之后一百年内的新教基督教相比,应该还算是宽容了,至少
在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巴基斯坦等国家基督教为政府承认,
基督徒有自己的教堂,可以公开进行礼拜活动– 美国总统特朗普最
喜爱的穆斯林国家阿拉伯除外,据说沙特禁止非穆斯林进行公开
的宗教活动)
2. 不够尊重信徒信仰自由(跟今日成熟的宪政民主国家的基督教相
比,跟中世纪时期的基督教和新教改革之后一两百年内的基督教
相比,还是要好不少。火刑柱是没有的);
3. 显得比较原教旨倾向(基督教福音派如今有些返祖现象,愈发原
教旨了)
基督教宗教改革在新教范围内实现了所谓人人皆祭司,抛弃了教阶阶层在人与上帝之间的中介(理论上如此,实际上依然是以宗教改革领袖们的理解为正宗。 一个大教皇改成若干小教皇而已),这在伊斯兰教里早已是现实(什叶派除外)。整个伊斯兰教并不存在一个至高的教皇,也不存在罗马教廷一统教会江湖那样的权力金字塔组织结构。 在逊尼派里人家本就是人人可以凭一本古兰经与他们的上帝,即真主安拉对话(每天“对话”五次)。
第三,基督教宗教改革之后,是否曾解决过自己的类似问题? 没有!
1. 宗教改革没有带来宗教宽容,信仰多元。反而是加剧了新的基督
教宗教派别之间的不宽容和流血冲突。
宗教改革初期,法国天主教对新教(胡格诺派)的迫害乃至血
洗,双方宗教战争断续打了几十年;路德宗对德意志境内的新教
小教派慈温利派的迫害;德意志三十年宗教战争(主要是天主教
和新教之间),英国的清教革命(英国内战),英国国教会对天
主教徒、清教徒的迫害;清教徒到北美后在殖民地对“非我派
类“的迫害……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2.宗教改革没有带来个人的信仰自由。 宗教改革之后,“德意志诸侯
得以实现他们的政教合一,“教随国定”,诸侯臣民们必须跟诸侯的
信仰一致。普通基督徒并未获得什么宗教信仰自由思想自由。他们
依然处于教权专制和封建专制的双重钳制之下。宗教改革后新教占
据统治地位的地方,同样时不时燃烧起火刑柱下的柴火。
3. 宗教改革之后的新教与天主教相比,更加原教旨。 也只有坚持原教
旨,才能在同罗马教会竞争合法性的问题上占据制高点。所以,才
有了新教的“五个唯独”: 唯独圣经;唯独信心;唯独恩典;唯独基
督;唯独上帝的荣耀。
结论: 基督教的宗教改革没能解决宗教宽容, 信仰自由的问题,伊斯兰教的宗教改革同样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从基本形态上看,宗教改革后的基督教世界就是当时业已存在的伊斯兰世界:有个天主教会(什叶派~伊玛目是信徒与安拉之间的中介),和新教各派(逊尼派各派)。而所谓的因信称义,就类同于汉佛界净土宗了, 念念佛号,有信心,就能称义得救。 不需要像天主教,伊斯兰宗教各派,和佛教的主流教派一样,需要在信之外,还要有善行。但这点区别,构成不了伊斯兰教需要基督教那样的宗教改革的理据。
任何一个宗教,都需要与时俱进地改革,但宗教改革本身不能真正促进人的自由和解放。基督教宗教改革的结果不过是一个大的宗教专制组织分化为若干个小一些的宗教专制组织。 无论是路德宗还是加尔文宗,他们都没有尊重不同信仰的教义与实践,而是相反,都在侵犯其信徒的信仰自由。尽管号称人人皆祭司,但每个信徒的信仰内涵信条观念,都必须跟教主保持一致,否则就是需要被惩治的异端。 塞尔维特不承认三位一体的教条,就因此而被加尔文处死;号称争取信仰自由而远赴北美的清教徒们,对非本派信仰的其它教派基督徒姐妹弟兄,下手也从来都不手软。
让基督教和基督徒们不再极端的,不是他们的宗教改革,不是他们的教义教条(经上的字,一个也不能改;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皆奉此教条)改革的结果,而是启蒙运动和人文主义发展的结果,是个人权利意识不断觉醒的结果; 是世俗政权的力量大过教会的力量, 世俗法律超越了教会的教规,将教会及其信徒的行为严格置于世俗法律,尤其是宪法之下的结果;是世俗法律强制下的世俗化的结果。因此,穆斯林的与时俱进,不少宗教改革所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只有进行政治改革才能解决:以体制化的外在刚性约束,对宗教组织和宗教信徒进行现代政治文明的洗礼。
对许多穆斯林国家来说,当下的问题是制度问题,而非宗教问题(或者是,主要不是宗教问题);也不是古兰经的问题。基督教改进了什么吗?改过圣经吗?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就是去掉了一些罗马教会圣经里一些所谓的次经),圣经上的一个字都不能改!如今西方国家基督徒与中世纪时的基督徒大不同,与新教改革之后两百多年里的基督徒也大不同,不是因为圣经改革了, 而是因为政治制度改革了。圣经的教导不再成为法律, 世俗法律已经大于圣经的教导。
世界上几十个国家的穆斯林有很大区别,尽管他们的古兰经和穆圣言行录是一样的。不同国家的基督徒也有所区别。 是他们读的古兰经或圣经版本不同吗? 不是,是这些国家的制度各不相同。 马来西亚的穆斯林改教合法,可你到沙特试试?
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犹太教,按照他们的教义,同性恋都是死罪。(利未记 20:13 :人若与男人茍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
但在西方国家,无论是穆斯林基督徒还是犹太教徒,没有谁还敢治死同性恋者,除了那些类似于到奥兰多同性恋酒吧开枪扫射的ISIS极端分子. 在马来西亚印尼这样的穆斯林国家,同性恋也没有生命危险,可到了沙特就不同了!(说到这里,不得不多说几句:特朗普的美国政权真的仇视传治毒菜政权吗?不是,特朗普好基友三将军的朝鲜之外,沙特恐怕是其中之最;他们真的那么跟恐怖主义不共戴天吗? 不是,当年911劫机犯半数以上是沙特人,而且沙特是全世界伊斯兰主义输出最积极的国家,也是资助恐怖分子最多的国家,也是对信仰,对不同信仰最缺少宽容的国家,在上述几个方面都超过被特朗普看上去恨得压根疼的,”邪恶“的伊朗!!!)
宗教的改变,需要两个方面的力量: 个人争取自由权利的动力,形成对于宗教组织和教法的自下而上的压力;国家世俗政权以宪法法律保障个人自由权利,限制和惩罚宗教组织侵犯个人权利,形成对于宗教组织的自上而下的压力。 有了这两方面的力量,宗教势力的式微,对于人们生活干涉能力的下降,就是必然的趋势。基督教的今天,就是伊斯兰教的明天。
因为,窃以为,伊斯兰教世界并不需要一场十六世界基督教世界那样的一场宗教改革,而是需要政治体制的宪政化民主化改革。也只有这样的改革,才能解决近日伊斯兰教世界那些为外界所疑虑和诟病的问题。
2019.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