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越南的决策

1973年美军撤出越南和1975年南北越统一后，这片土地并未得到平静。

七十年代尼克松采取了“战略收缩”，而同期的勃列日涅夫则走上扩张道路，全力支持世界范围内的社会主义革命。

作为实力消长最典型的地区，中南半岛是苏联非常看重的一个“样板战场”——莫斯科将它同美苏全球对抗捆绑起来，希望继续扩大战果，比如支持越南入侵柬埔寨。

这样一来，已经因中美关系正常化造成明显裂痕的中越关系再度受到冲击。

其实早在1975年之前，中国与越南之间维系正常交往的纽带就只剩下中方的援助。

1975年3月编制第五个五年计划时，主持工作的邓小平明确指示要“下调对越南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外援比例，宏观控制，量力而行”（唯一继续维持高水平援助的国家只有柬埔寨）。

8月、9月，越南代表团接连访华寻求援助，尽管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领导同志反复向其解释，但仍无法阻止两国关系的迅速下滑。

病床上的周恩来曾对黎德寿轻声说道：

“你们越南人得让我们喘口气，恢复一下元气。”

此后一段时间，中越边境局势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1976年6、7月，解放军总参谋部，外交部、公安部等在南宁召开联席会议，讨论如何处理越军在中越边境地区制造纠纷的问题。

会后下发《关于正确处理中越边境纠纷的指示》，要求保持克制，避免引发军事冲突。

访华的黎笋（左三），1970年

1978年夏，随着国内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有关对越南采取军事行动的讨论正式摆上桌面。

当时越军袭击了广西边境地区哨所，总参方面的同志基本都赞成实施一场惩罚打击，分歧主要在规模控制上。

越南方面，在靠近苏联、挑衅中国的同时，1978年间河内还积极寻求与美国建交，并表示不要美国的战争赔款和财政援助也可以建交。

卡特总统一度萌生了同时与中越建交的想法，遭到中方强烈警告。

后由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转告卡特：必须在中国与越南之间做出二选一的决断。

实际上，直到1978年11月3日越南跟苏联签订军事同盟条约，卡特政府才彻底打消了脚踏两只船的想法。

打个不恰当的类比，此时的越南有点像1950年的中国——犹豫之后，向苏联“一边倒”。

中国方面，最终让决策层下定决心惩戒越南的事件是越军入侵柬埔寨。

1978年12月25日，越军集中使用18个陆军师、1个航空兵师，共20余万人的强大兵力对柬埔寨发动全面进攻，仅仅十天，即从东、西、南三面逼近金边市。

1979年1月6日中午，西哈努克亲王乘坐中国派去的波音707民航专机从金边起飞撤离；次日，柬埔寨首都金边陷落。

越军只用了短短19天即实现对柬埔寨全境的控制，速战速决，干脆利落，一度被称作是二战德军之后最成功的闪击战。

以中国的角度看，吞并柬埔寨无异于在中国南方形成了一个越南主导的“亲苏军事集团”，再加上老挝本就是越南的小弟，这个军事集团的实力不容小觑。

入侵柬埔寨的越南军队

1978~1979年间，军事手段解决中越纠纷与对美关系正常化是平行进行、互相影响的两件大事。

1978年11月2日，中美建交谈判出现重大进展——美方谈判代表伍德科克（曾任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1979年建交后的首任美国驻华大使）向中方提交了两国建交公报草稿。

政治局当天即召开会议讨论，小平同志明确指示：

“同美国关系正常化步伐要加快，从经济意义上讲也要加快，最重要的是不要错过机会。”

12月13日~15日，小平同志亲自与伍德科克举行了四次会谈，在售台武器问题未获根本性解决的情况下果断决定于1979年1月1日正式宣布建交。

几乎同一时间，军委内部下达了对越作战的命令。

不过在与伍德科克谈判时，小平同志并未提及任何有关越南的问题——他要带着这一议题直接去找华盛顿的大人物们讨论。

布热津斯基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为邓小平举行家宴的照片，照片上有邓小平的亲笔签名。

1979年1月28日，中方代表团抵达华盛顿。

当晚，小平同志参加布热津斯基举办的家宴。

布热津斯基不仅是卡特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还是他的“帝师”——早在卡特做州长的时候就挖掘并包装了他，正因如此，布热津斯基对白宫政策的影响力非常大。

晚宴交谈时，小平同志提出希望与卡特总统在小范围内讨论越南问题。

由于美方已经注意到了中越关系的恶化以及可能的军事冲突，所以布热津斯基很快表示同意。

1月29日上午10时，卡特总统在白宫南草坪为邓小平和中国访问团举行欢迎仪式，接着举办了一系列会谈与宴会活动。

直到当天傍晚，小范围内的沟通才正式展开。

中方明确提出“给越南教训，同时遏制苏联扩张”的观点，卡特则表达了可能引起全球舆论不良反应的担忧；小平同志告诉他不必太担心，中国军队会像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那样速战速决。

通过这次沟通，中方基本摸清了美国的态度，即华盛顿不仅不会公开指责中国的军事行动，还将在情报分享（通报苏军部署）等方面支持中国，并采取措施防止苏联介入。

实际上，中越边境开战后，卡特政府立即向苏联发出反对军事介入的明确信息，并调第七舰队在菲律宾沿海进行军事演习。

中美签署建交公报时的场景

回顾历史，尽管在中国或越南人眼中1979年的边境战争只是双方的一次局部冲突，但站在世界局势演变的角度看，其意义远超于此。

1979年之前，苏联阵营在东南亚地区节节胜利，攻城拔寨，泰国、马来西亚等国无不瑟瑟发抖。

而1979年之后，苏联势力逐渐被清扫出了东南亚。

1979年之前，远东的战事一轮接着一轮，从北边的朝鲜到南边的越南，你方唱罢我登场。

1979年之后，曾经的百战之地日趋平静，一步步摆脱了冷战大国角力的束缚，域内国家纷纷走上市场化改革和经济发展的道路，直到今天已成为与欧美鼎立的第三个世界中心。

究其原因，中国态度的转变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