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史风||臧振:我与斯维至先生
斯维至先生《史学文集》就要出版了。此刻,正是我来到陕西师大工作二十六年的时节:学校已经发出文件,我该退休了。我花了约两个月时间一字一句细读,希望出版之后尽量不出差错。此前,校出版社吴红霞女士已做了大量工作;我又请研究生唐明亮和本系教师庞慧女士分别校读过。之所以如此认真,是因为我总觉得欠了斯先生什么而且无法弥补。
本书所收文章,有的如《释宗族》、《论庶人》、《说德》,二十多年来读过好几遍了;而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两篇文章,却是第一次读到。读着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文字,勾起我无数回忆,时时掩卷长叹,可谓感慨万千。
过了几天,斯先生打电话叫我去,把上述问题几乎一字不变地又问了一遍,我也几乎一字不改地答了一遍。这次加了几个问题:“你跟赵世超不是同学吗?”“不是在川大,是大学本科,在北大,我比他高两个年级。”“你跟李裕民是同学?”“他是研究生,我是本科生,所以我叫他李老师。”“你跟胡戟是同学?”“他是研究生,所以我叫他胡老师。”审问结束,斯先生不说话了。沉默良久,斯先生长叹一声,说:“我弄错了!”
斯先生告诉我,我来师大不久,有人到他家对他说:那个臧某在四川大学读书时,在文革中打过徐中舒先生,迫害批斗过蒙文通。斯先生一听,徐中舒、蒙文通是我的恩师啊!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做我的助手呢!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不再与我交往。得意弟子郭政凯留校后不久,又因各种原因去了美国。斯先生曾多次希望系上给他另配助手,系上总是说没有合适的人和名额编制无法解决。于是,斯先生的著述活动基本停止。后来写过《姓名的故事》的小册子,虽有不小社会效益,但在斯先生,也只是聊补无米之炊的意思。
我记起,在我刚到师大不久,在教工食堂吃饭,几位历史系的年轻教师坐到一起。其中一位问我是那里人,我答:四川人。然后他说四川大学历史系很强啊,有徐中舒、蒙文通、缪钺……。又问我跟这些先生有无交往?我其实对四川大学不很了解,只好据实笑答:跟徐中舒先生见过一面,就是他在被批斗时。文化大革命大串联中,我住在川大。一天听同学说要批斗徐中舒,问我去不去看?我慕名而往。至于蒙文通,我去时已经死了。一天路过蒙文通故居,同学指着窗户给我看说:这是蒙老头的书房。就是这番话,在认定我是四川大学学生的人听来,很难有别的解说了。
一场持续十五年的误会解除了。十五年,对我来说有无数的损失;我的学术道路因此走得艰难曲折。然而更为受害的是斯先生——先生的学术生命几乎因此而断绝。误会解除后,斯先生不时电话约我到他家聊天,我有空一定去;逢年过节再提一点小礼物。我因此更深入地了解了斯先生,曾带上录音机录下他的回忆。但很快就发现,年过九十的先生,记忆不是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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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臧振
责任编辑/傅亭瑄
审核/尤雅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