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史学 || ​方志刍议——史念海同志在山西省第二次地方志编纂工作会议上的学术报告

方志刍议

——史念海同志在山西省第二次

地方志编纂工作会议上的学术报告

今天，我向同志们讲点什么呢？题目是同志们给我出的，我就按题目作文章，主要讲四个问题：1.方志的作用；2.方志的体例；3.资料的搜集；4.方志的写法。我自己加个总题目，叫“方志刍议”。　　

一、方志的作用　　

我国的地方志有悠久的历史。有的人追溯到周代。但是，真正具有方志的雏形，是在两汉的时候，距今已两千多年。我国现存八千部左右的方志，这是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无法比拟的。我们的祖先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值得我们骄傲。但是，我们怎样发挥这些遗产的作用呢？梁寒冰同志今年五月问我：可不可以组织人先把与四化建设有关的旧方志整理出来？我说：完全可以，并且应当尽快行动。我深深感到，旧方志里有许多东西值得我们重视。例如，国家计划搞一条绿色长城，即三北（东北、华北、西北）防护林带，防御风沙南侵。这是一项造福于人民的伟大事业，是前人所不敢想，不敢做，也不可能做到的。但是，有些人说不行。他们认为，黄土高原自古以来就不适宜大面积种树，怎么能培植出绿色长城呢。这话有没有根据呢？有根据。十九世纪末期，有个德国地理学家叫李希霍芬的来到中国，他得出一个结论：黄土高原不适宜生长森林。从他说这话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至今我们国家有些人还相信他这话。当然，这个外国人在中国呆的时间很短，不了解情况，得出这么个结论也难怪。但是，作为我们国家的人就不能数典忘祖。我国旧方志中记载的很多资料都证明，山西、陕西在古时候确实有不少森林，不仅旧方志有记载，而且还有许多实物证据。由此看出，如果没有旧方志作证明，我们现在就很难说明这个道理。我们大家都知道，建国三十多年来的变化是很大的。可是，要探索和发现一个自然规律仅三十多年恐怕是得不到的。那么，几百年、几千年前的自然现象我们怎么能知道呢？这就可以从旧方志中了解到。例如，我们常说要防御几百年、几千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这个几百年、几千年是根据什么呢？就是根据旧方志所记载的资料。因此，旧方志中的许多宝贵资料，对我们当前的四化建设是有用的。

三北防护林　

二、方志的体例　　

新方志究竟应采取什么体例，同志们提的意见很多，可以充分讨论。旧方志的体例两千年中是有变化的，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两汉到北宋，这一千多年中方志的体例大休上分两类：一类以记地为主，一类以记人为主；记地是记自然情况，记人是记社会情况。第二个阶段，从北宋中叶开始，记地和记人两种写法混合起来了。第三个阶段，自南宋以后，地方志是按照记传体正史的体例写的，也就是说大体上与二十四史的体例是一样的，我们修新方志用什么体例，值得研究。我认为，我们这么大个国家，各地的方志都应有自己的特点，不能按照一个模式写。但共同点无非是记人和记地。现在，记地属于自然科学，记人属于社会科会。因此，不能像旧方志那样把记地和记人混在一起写。　　

三、资料的搜集

一部方志就其内容来说包括许多方面。因此，必须十分注重搜集资料。没有丰富的资料，就很难写出好的方志。过去的旧方志，有的确实很好，材料丰富，记载详细；有的材料虽不丰富，但记叙的不错；也有的材料不丰富、不真实，记叙的也不好。我们现在搜集资料主要是两种：一种是文献资料，一种是实物资料。这跟过去的旧志有所不同。旧志大都采用文献资料，从书本到书本。我们现在的科学技术比过去发达的多，搜集资料的方法也比过去多，因此，要尽可能深入实地考察，充分利用实物资料。前些年我到候马去了一次，那里发掘了个金朝人的墓，墓是圆形的，象房子一样大，死人摆在床上，墙上写着当时的物价。这种资料很好，不仅能说明当时的物价情况和人民生活情况，而且还可以补充金史的内容。像这种资料是很难得的，是十分珍贵的，应当尽量发掘和利用。过去有许多珍贵的资料往往不被人们重视，损失了不少，非常可惜，今后我们一定要注意保护和搜集。我建议执笔的人最好能亲自到实地去考察，在这方面我是深有体会的。我感到，写书的人如果不出门搞调查，写出的东西就很可能是胡说。也许有的同志会说，我不出门搞调查研究，我也能写书。我说，我不仅能写书，我还能找到许多文字根据，但我写出的书也可能是胡说。因此，在搜集和核实资料的过程中，进行实地考察是很重要的。过去，我也是不爱出门的，近些年我深深感受到出门的好处，所以我年年往外跑，我们搞历史和地理的，必须掌握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对所找到的资料只有经过严格的考证后才能相信。例如，淮河和长江之间有许多人工运河，古书记载其中的一条在今安徽肥西县，据说是沟通巢湖和肥水的，所以有人称它为巢肥运河。至今有人作文章还讲这条运河的作用。有一年我和两位水利工程师一起去查看，结果不是那么回事。古时候在那里开凿过运河是不错的，施工的痕迹还在，但根本没有凿通。没凿通怎么能有河呢？因此，我们不能轻信旧志，轻信古人。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尊重古人，在科学面前无所谓尊重不尊重，符合科学的我们就尊重，不符合科学的我们就不能尊重。过去有的人修志曾闹了一个笑话：当时有两座庙，一座是供祭唐朝诗人杜甫的，一座是供祭春秋时期吴国大将伍员的。杜甫的官是“拾遗”、人称“杜拾遗”。所谓拾遗，顾名思义，就是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也就是拾遗补缺的意思。唐朝的这个官是帮助皇帝检点过失的。可是，当时修志的人不懂“拾遗”是什么意思，就把“拾”写成“十”。把“遗”写成“姨”，就成了杜十姨。伍员，字子胥。当时修志的人把“胥”写成了“须”，因而错误地理解为是长着红胡子的人。于是，就塑造了一个长着红胡子的伍子胥的像。后来，有些好心肠的人觉得“杜十姨”未嫁、“伍子须”未娶，就说他俩应当成亲。这是一个流传很久的笑话。我们要引以为戒，不然，将来后人也会说我们的笑话。因此，资料必须求其丰富，求其真实。　

四、新方志的写法

我认为，编写新方志应注意两点：首先，要谨严。一部志书的好坏应当看它的内容，而不能看篇幅的多少。有些长文章写得很好，有些短文章也写得很好，多不能算毛病，但过去有的方志不够谨严。怎样才能做到谨严？必须结合实际。旧方志中有许多资料与实际不符，我们修新方志，对各种资料要详细注明出处。实际以外的话要尽量减少。第二，要有分析。过去旧方志所记载的是很简单的现象，没有任何分析，仅是一堆材料，而这些材料说明什么问题呢？很难说。我们现在修新方志，要探讨事物发展的规律。例如，一个县城搬迁了，为什么搬迁，是人为原因，还是自然原因，过去有的地方不种棉花，现在种棉花，而且丰收了，什么原因。过去的森林现在没有了，过去的平地现在成了沟，过去的耕地现在荒芜了，诸如此类的事究竟是什么缘故，我们修新方志要讲清楚。这样，才能为四化建设服务，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宝贵的遗产。　　

今天见到家乡人，说话很随便，不对的地方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备注：该文由曹曙光记录，写于1982年。

编校：党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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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方志陕西”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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