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知识人，我只是个傻瓜派罢了”

自称“傻瓜派”的日本艺术家元永定正不仅在国际艺术界享有盛誉，还是非常成功的绘本作家。他一生中创作了33部低幼绘本，收获无数好评。

但是很多人翻开他的绘本时都会一头雾水。没有表达清楚的文字，到处是拟声词、拟态词和抽象的图形，画面构图极其简单却含义不明。

这究竟能教给孩子什么呢？

01

从抽象画家到绘本创作者

from wikiart.org

元永定正（1922—2011）出生在日本的三重县，1938年从上野商业学校毕业后就职于大阪当地的一家机械工具店。那时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

1940年以后，他开始为当地的报纸杂志创作插画。1944年，他拜同乡的滨边万吉为师，听取老师的建议开始接触油彩画。一次抽象画展览中，元永定正的画得到了主办方吉原治良的赞赏。在后者的引荐下，他加入了日本具体美术协会（The Gutai Group），并逐渐走向国际艺术领域。

成立于1954年的具体美术协会在国际上得到了很高的认可。会员们是一群尊崇前卫艺术的画者，坚信观念胜过形式。图为村上三郎的艺术品“穿越”（passing through,1956）

元永定正在入会期间获得过很多奖项。他是第一位获得日本紫绶带奖的抽象艺术家，曾在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地参加国际展览。

水雕塑，1955年

元永定正，1956年

1966-1967年，元永定正和妻子中辻悦子旅居纽约。因为得到了日本学会的津贴支持，两人可以相对自由地进行艺术创作。他们的二儿子也在那时出生了，引发了元永定正对儿童绘本浓厚的兴趣。

应“实验室教育中心”（Lab Education Center）之邀，元永定正创作了绘本处女作 The Pwoaan-Hwaan Cloud Family。

“乌云一家被风吹走了，它们最终能团聚吗？”这部出版于1973年的绘本如今只能在二手绘本交易网站上买到。

在纽约的第二年，元永定正结识了日本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1931- ）。住楼上楼下的两家人常常相互走动，为彼此的趣事笑作一团。诗人惊叹于画家笔下那古怪的形状和有趣的色彩使用，于是萌生了合作的想法。

谷川俊太郎（1931- ），日本当代著名诗人、翻译家和剧作家，多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1983年，“日本艺术奖”颁奖礼

左起：中辻悦子、元永定正和谷川俊太郎

而这个想法直到10年后才成为现实。

02

庆祝“无意义”

回到日本的十年间，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可就在1977年的时候，元永定正突然收到谷川俊太郎一封有趣的信：一些随手勾勒的“元永定正”式的形状，下面还写了一句“不是吗”？短暂思考后，画家给出了一个非常简短的回复：“是的”。

就这样，绘本《噗~噗~噗》的创作便从两人参禅一般的通信开始了。谷川俊太郎从那些色彩鲜明的抽象画中，想出了一个故事的雏形：

元永定正/绘

谷川俊太郎/文

爱心树童书出品

南海出版公司

这个为0~2岁小朋友创作的绘本中没有具象的事物，通篇都是奇奇怪怪的形状，它们接连发出“吧唧吧唧”“啊呜啊呜”的声音，变换着大小和颜色。

这本“奇怪”之书得到了日本绘本之父松居直的大力推荐，他认为《噗~噗~噗》能让人体验到图和文本身所具有的纯粹的趣味性。

但是在1970年代的日本，这部“出格”的绘本曾引来舆论一片哗然。书架上摆着《噗~噗~噗》的公共图书馆收到了许多父母的抗议信，他们联名抵制这本让人看不懂的图画书。

对谷川俊太郎来说，大人“看不懂”这个绘本是很正常的反应，因为它不是依赖词语的意义而建构的，所以也无法用理性思考的框架去理解。

《噗~噗~噗》想要做的，是尝试回到婴幼儿眼中的世界，找回我们已经丢失的东西——在那个世界中，“无意义的事物和有意义的事物同样重要”。

Piron Piron（1975）, 元永定正

元永定正对此的反应更是平淡：“新东西会带来很奇怪的感觉，也会引发焦虑”。他不去理会这些负面的评论，继续用“具体派”的艺术理念去做从来没有人做过的绘本。

03

从来没有人做过的绘本

1982年由福音馆出版的《骨碌骨碌骨碌》也是一种全新的绘本尝试。全书以“骨碌骨碌骨碌”的声音来贯穿，描述了一群五颜六色小圆球的冒险故事：

元永定正/文&绘

少年儿童出版社

五颜六色的小圆球出发了，骨碌骨碌骨碌。

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楼梯了，骨碌骨碌骨碌……又一个接一个地下楼梯，骨碌骨碌骨碌……

它们来到一条红色的路面上，骨碌骨碌骨碌……

接着来到了一个缓坡，又来到了颠簸不平的陡坡，它们一路前进，骨碌骨碌骨碌……相信这个“悦耳”的绘本，能为孩子们带来不少感官的愉悦。

与之前的作品相比，2008年出版的《大和小》似乎有更强的实用性。

元永定正/文&绘

小活字图话书出品

中信出版集团

这个绘本希望引导宝宝们理解“大”和“小”的概念，可作为“认知类”低幼绘本的它仍然不走寻常路。

大人们通常怎么教孩子区分大和小的概念呢？我们可能会用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来说明这对形容词，比如说“大象很大，老鼠很小”或“爷爷的年纪很大，宝宝的年纪很小”等等。

但元永定正压根不在乎“具象”的东西，《大和小》中没有任何可辨认的物体，只有大大小小椭圆形的奇怪构造。

大多数人都说不清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但有趣的是，恰恰因为无从辨认它们“是什么”，反而使“大”和“小”的概念被放大了。

每个画面都围绕着“大”和“小”展开，可是文字却在重复中显出新意和童趣：“大——大的”“小—小的”，“真的很大呀”，“的确很小呀”……

2010年，受到谷川俊太郎诗歌的启发，元永定正和他的老搭档一起创作了《心之光》。

谷川俊太郎/文

元永定正/绘

日本文研出版，2010年

绘本从抽象的哲学性延伸至美感十足的诗性上，极富韵律感的语言为图画增色不少，既符合孩子们重复性的习惯用语，同时又像是诗歌。

打开绘本，视野中映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空中悬着一个问题：心灵的光芒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问题宽泛而抽象，能引发孩子们的思考，暗含着对自己和他人情绪与感受的观照：

开心的时候、孤单的时候、笑眯眯的时候，或是两颗心连结在一起的时候……心灵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它有时会变得分散而微弱

它将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2014年出版的 Amidadada 是元永定正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绘本。这本创意十足的作品不仅汇集了他画过的所有奇形怪状，还多了些连在一起的弯弯曲曲的线条，不禁让人感叹：这实在是太太太奇怪了！

谷川俊太郎/文

元永定正/绘

福音馆，2014年

其实，Amidadada 是元永定正受日本传统抽签方法“阿弥陀签”（又名“鬼脚图”）的启发，创作出的“游戏绘本”，绘本中的每一幅画面都是一次抽签游戏。

从任何一处开始，遇上直线便走直线，遇上横线便走横线，但是切记一直要保持前进的方向。起点和终点的所有选项最终都会一一配对成功，不会落单，也不会重复。比如在这幅图中，4和B就是一对。

你也来试一试吧？

这个游戏绘本不禁让人想起自己的童年，走迷宫、下棋和各式各样的格子游戏中总是蕴含着无限的欢乐。

做纯粹有趣的事，做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具体派”艺术家元永定正用33部精彩的低幼绘本打破了绘本创作的窠臼，开启了全新的视角和方向。

他没有用现实的逻辑去填补孩子们的好奇心，而是选择做一个“傻瓜派”，用抽象而奇特的图画，带领小朋友们一起回忆诞生之初的懵懂和惊奇。

李三弦，小活字图话书编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业余写小说，偏爱悬疑。长篇小说《友人蛹》获得ONE故事大爆炸征文大赛“最具出版潜力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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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排版/z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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