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见 | 一家五口都病了!武汉眼下“一床难求”有多难?
美是共识,美是见识
这两天,微博上关于武汉最多的一类信息,就是求助。
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的修建如同一场生死时速。但在这一万张新增床位全面推出之前,数量众多又心急如焚的确诊患者和潜在疑似患者的住院问题就成了摆在面前的“当头一棒”。
根据“居家隔离”的总政策,社区是承接和分流这些患者和疑似患者的枢纽,但在现实情况中,社区并不具备足够的资源调度能力和协调权力。“居家方案”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够极大减少传染源的流动,减少传播扩散,但却往往造成了家庭成员之间的互相感染——一人感染后,其他成员很难幸免。
当一个家庭出现多起感染后,可以想象这个家庭的恐惧和压力。而所有这一切在等待着同一个出口:什么时候会有多余的床位?许多度日如年的武汉感染家庭,在一天又一天绝望的等待后,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微博上有些流量的“大V”们。
昨天,我被34岁的牛杰(ID:猫猫爱酷)@ 到了。碰巧的是,他曾在"美术文献"杂志担任过实习展览助理,算是一名曾经的艺术圈成员。他说,“全家五人,上到67岁老人,下到3岁小孩,现在都在发烧,小孩昨天发烧当晚就到了38度!但到处没有床位”。我通过他留的电话联系到了他的妻子,一名泰康人寿武汉公司的普通员工,也是全家五人中症状最轻微的一位。
口述 | 孙华妹 (性别:女,城市:武汉)
整理 | 见叔
我先生牛杰今年34岁,是武汉XX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家住汉阳。他们公司在汉口,12月30日那天在华南附近开公司年会。第二天晚上就开始发烧,高烧40℃。那时候有听说武汉有肺炎了,但我们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31号武汉不是还发了通告嘛:强调没有人传人,没有医务工作者感染。那时候街上还没几个戴口罩的。
所以就当普通感冒治了,在家吃点感冒药,中间也好些了,烧也退了。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大概是1月19号左右,又烧起来了。他就去中医院查了下血相,血相异常,医生给开了门诊吊针,打了两天,但并没有好转。烧时退时起。
1月22日又高烧了起来,自测了一下,体温将近40度。那时候,新型肺炎的消息就已经很明确了,钟南山也说了这是可以人传人的。那天晚上6点钟我们就去汉阳第五医院拍片,医院人非常多,等拍片,一等就等到凌晨2点才拍到。当时拍片就显示双肺已经严重感染,医生给开了住院申请。但是没用,没床位,根本住不进院。
我们问医生什么时间才能住上。因为第五医院也是刚作为汉阳的新型肺炎的定点医院,医生说,现在需要先把600多名已经在住院不是发烧的病人(非肺炎病人)先清出来,然后才能有床位。我们就在第五医院做了登记。登记的时候也问了医生,大概什么时候能排到我们?医生说我们前面有几十个人。
这样23日凌晨我们4点钟回的家,早上8点我们就又到了医院。中间睡了两三个小时。也知道武汉封城了。
来不及想家人之间怎么隔离的事情。也没条件,我们家100平米的房子,套内面积也就80多平米,住了五口人,我,先生,女儿,公公和婆婆。两个老人一个65岁一个67岁。你说这一家人隔离到哪去?结果回来就发现我婆婆也已经发烧了。我第一个担心我女儿,就打电话让我妹妹天一亮把女儿先接走,让她们去找酒店住。
所以23号这天一早是我先生和我婆婆两个人一起去的医院。到了那就问能不能轮到我们住院?哪有,还是没床位。不是前面只有几十人吗?医院也讲不清楚原因,反正就是没床位,住不了院。这样,就只能还是走门诊,打吊针。
从早上8点,排队到晚上8点,才能打上吊针。打针的地方要做皮试,又要去排队做皮试,一排又几个小时。再交钱,拿药,又是排。我老公和婆婆两个人互相排队稍微好点,可这一天下来,人还是真吃不消。都是发着烧的病人。
接着两天还是这样的例行排队。1月24日大年三十,1月25日大年初一,都是从早上10点,排到晚上12点才打到针。但发烧的状况并没有缓解。
大年初一这一天,我先生排着队,突然感到胸闷,喘不上气。就又去找医生,医生看了一下他的情况,说他已经属于超级感染者了。把旁边人都吓死了。可就这样,还是安排不了住院,还是没床。也没有试剂,没有确诊。
我一听到这些情况,也着急啊。正好这一天,市里发布了一个通知,就是“居家隔离”,发烧病人先求助社区,由社区来管理和安排住院。我也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找到了五春里社区的刘书记,希望社区帮反映我们家的这个“多人感染、病情严重”的情况。社区告诉我他们已经把我家的情况上报了,让我随时开着电话,等消息。
到26号,我果然接到了社区的电话,说有病床了,让我赶紧去第五医院找医生,让医生开一个绿色通道。这把我给高兴坏了。赶忙带着最早的“住院申请”赶去医院,以为到那儿就能办住院手续了。结果,到了医院,医生一脸茫然,说不知道这个事,名单里找不到我们社区,更找不到我先生和婆婆的名字。我们就只有又返回去,再找社区。社区说他们确实报上去拉。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社区书记说让我们再等等,再跟领导反馈情况。
这一来,我就更着急了,只有四处找人。我们都是普通家庭,根本认识不了什么人。也是病急乱投医。我找了个亲戚,这个亲戚认识第五医院的人,问了,没用。又托人问了陆总医院,也没戏。再是我的舅舅听说新华医院可以收治老人,把这消息告诉我们。那时候我的公公也已经发烧。能把两个老人先安置住院也好啊。结果问了下,同样没戏。然后我又打了12345市长热线,还照着政府给的新开的定点医院名单,挨着个儿一个一个打电话问,不是床位满,就是正在改造中根本不收治病人。
至暗时刻还没有来。这几天我先生连着奔波,每天晚上自测体温都是近40度,疲累感增强,呼吸困难逐渐加重,日常行动也开始变得很困难。27号他去五医院复查,拍了胸部平扫CT,请认识的一位呼吸内科专家帮忙看了片子和这次检查结果,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新型肺炎,属病情较重的,必须动态观察。但因为医院没有试剂,也还是不能最终确诊。
而也在27号,我送到别处本以为“隔离”的3岁女儿这一天也开始发烧,白天体温37.4度,晚上就到了38度。
但我这老老小小一家子,现在都面临同样的同题:根本无院可住。
接下来我们家这一天的问题是:看上去就我没什么症状,那我要不要隔离?之前也已经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了。每个社区有一个对接的被征用酒店,是用来提供给病人家属住的。我也再次求助了社区。社区说帮联系了酒店,让我保持电话畅通,酒店会派车来接。结果等到28号,也没有车来。我问社区,我们社区有两辆空着的车子不能接送?社区答复说,社区的车是解决一些应急的生活需求的,不接送病人,也不能接病人家属。小轿车驾驶员也没有专业防护措施。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感染。之前出现过乏力症状,有轻微咳嗽,但后来就好转了。总之我是全家里症状最轻的。也可能是我体质较好,得了,但自愈了。
现在,看上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怎么能更快速地得到试剂盒,让家人能被确诊为“新型肺炎”——这才是唯一能住进院的通行证。
就在28号一早,我的一个老同学给我发了条微信,“武汉大学省人民医院发热门诊可以做核酸试验检测,目前刚开通,目前不排队,不排队,不排队!明天就说不清楚了!需要的患者请立即前往!!!(朋友在现场,消息真实!)请带好定点医院发热诊断病历,自费不刷医保,300元!!”
我先生火急火燎地赶去,发现,这很可能只是个谣言。晚上7点多,他回了我微信,“人家看都不看我们”,根本就“不给看”。
28号晚上我们又接到一个信息,说蔡甸区同济医院有病床让我们赶紧过去。我们也知道这消息不一定靠谱,但是一丝希望都不想放弃啊。出门前,我们联系了社区,再次确认社区能不能派车送,这个请求也再度被否。我们就问能不能自己开车?社区答复说可以。又问需不需要开证明?社区答复说不需要。
谁知道我们上路上没多久就被拦了,说交通管制,要提供社区出具证明。我们只能中途回来。真的太难了,谁知道会这么难啊。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也许只能等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的完工了。但我不知道我们一家五口还能撑多久?不知道已经连续多日高烧的先生还能抗多久?
后记
我看到,截止到我整理完这篇口述,牛杰的求救微博从原来的200多转发增加到了2683条转发,411条评论。尽管我深知这点关注量在流量的汪洋大海里几乎就是沧海一栗,而它也仅仅是众多在等待“一张病床”的武汉肺炎患者家庭中的一个,我的这个帮助和记录实在微不足道,但我还是决定要替他和他的家庭写下这个故事和此刻。
也许,在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落成的那一天,这些个体的困难和痛苦都将快速得到有效的救济。我们都期待着那一天尽快到来。但我们不该忽视他们的每一声呼喊,和在绝境中的每一点挣扎。它们是生命本质的构成。他人,即我。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牛杰在他那条求救微博的最后写道:“求求新浪高抬贵手,不要删我们救命的帖子,需要求证我可以提供更详尽的资料!求求各位,救救我们一家吧!”
本文封面图是日本艺术家盐田千春2002年作品《沉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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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编辑 / 施冬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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