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丨叹，我们都是红楼梦中人，命运的棋子进退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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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慕庐论坛半城大话——林小峰
时长：46:33
【半 城 大 话】十一月十三日，园林文化专家、高级工程师林小峰先生，在中山陵永慕庐发表了题为【阆苑与仙葩——红楼梦的园林与植物赏析】的讲演。半城在此摘编讲演内容，以供分享。
叹，我们都是红楼梦中人，命运的棋子进退由不得自己
文/吕新月 讲/ 林小峰
常听人说，《红楼梦》是最难读的小说，“无论如何就是看不进去啊。”
其实，一本小说就是在讲一个故事。优秀的作家，不仅讲述故事，还设置谜语，让读者去猜、去想。但是伟大的作家——譬如曹雪芹，他在整个故事的最开始，就将谜底和盘托出。一切虽已注定，却仍然可歌可记。
你知道吗，红楼一梦中，最早看透大观园女儿们的命运的，竟然是他们！
▲林小峰老师在永慕庐
（一）
大观园里的每一个园子，都是人物和故事的自然延伸
故事刚开始不久，金陵豪门贾家便迎来了一件喜事——大小姐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大观园，正是为元妃省亲而建的，是经过太上皇、皇太后“下了旨意”、由皇帝特别批准的在建项目。“大观园”之名，也是元妃亲赐：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
“天上人间诸景备”，仅此一句，我们便不难想象这大观园的繁华与美丽了。
▲讲演现场
大观园建成后，众姐妹便搬入园中居住。在书中，姐妹们的居所颇费了一番功夫，每一个小园子都有独特的名字，也安置了特定的位置，连种什么花草也要考虑良久。
但是实际上，大观园的建造不仅耗费了书中诸多能工巧匠的独运匠心，这其中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被作者曹雪芹赋予了深意。
宝玉居住的怡红院，以“怡红快绿”为主题，浓朱重彩、富丽堂皇，是大观园中最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院落。但是“怡红院”三字，其实隐含了“遗红怨”之意：宝玉是众姐妹中唯一“清爽”的男子，注定将见证香消玉殒的悲剧，而只能陷入无限的遗恨之中。
同样的，黛玉的居所“潇湘馆”，园内有曲折的游廊，翠竹掩映，清澈溪流盘旋而去，“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这正好与主人林黛玉修竹读书的生活、幽怨孤独的性格相符合。而“潇湘馆”三字，意指“消香馆”，暗示了林黛玉最终流尽眼泪、命入黄泉的悲剧结局。
“蘅芜苑”是宝钗住的地方，园内假山玲珑，种植了许多异草；或是牵藤的，或是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房间内摆设简朴，洁净清雅，衬托出居室主人端庄稳重、冷漠无情的性格特色。“蘅芜苑”三字，谐音为“恨无缘”。即使宝钗深爱着宝玉，即使二人最后在“调包计”下成婚，但仍难以拥有宝玉的心。宝玉决意出家，宝钗只能“恨无缘”。
其他姐妹们的居所，也都与居室主人的身份性格相吻合。
“柴门临水稻花香”的稻香村，黄泥墙头，纸窗木塌，朴实无华，与寡妇李纨身份性格吻合；紫菱洲水“岸上蓼花苇叶，池内翠荇香菱”，众所周知，水生植物多半柔弱，顺水而漂，诠释了迎春懦弱无能的性格；秋爽斋“梧桐芭蕉尽有”，体现出秋天的“爽”字，也衬托出探春豪爽的性格；栊翠庵“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也是妙玉孤傲性格的物化。
此外，从大观园内馆舍的布局中我们也能看出些许奥妙。
怡红院与潇湘馆在大岛的南部，分列于礼仪建筑中轴线的东西两侧，相隔很近，便于宝黛二人交流感情，为他们的朝夕相处提供了条件。蘅芜苑则在北面，靠近大主山，距离远，由此也反映出作者的主观意图，对于那些力挺“宝黛”恋的读者朋友来说，也算得上是一大力证。
前面说到，大观园核心建筑本是为元妃省亲而建造，因而严格地遵守了“礼”的规范。“礼”对建筑的约束，首先是在建筑类型上，形成了一整套礼制规范系列，并将其作为传统建筑的规范加以维持。
▲讲演现场
在大观园的所有建筑中，正殿，即嘉荫堂，无疑是主体部分。前楼后堂，两厢配殿，围成了中国特有的四合院。前楼下层是穿堂，上层是戏台。后堂前面有月台，是贾家排班朝见元妃的地方。正殿前楼与左右飞楼、斜楼都有元妃提名。《红楼梦》七十五回写道：“贾母堂上赏月，月台上焚着斗香，屏着风烛，呈现着瓜饼及各色果品，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装饰豪华之极，铺张之极，可见正堂地位之重要。
正堂的豪华、规整的构造，都体现出大观园是皇家园林与私家园林的结合。可能有读者会大吃一惊：“这不是以下犯上吗？”但事实并非如此。
《红楼梦》第16回中有这样一段话：
赵嬷嬷道：“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
▲讲演现场
实际上，在康熙时代，曹家颇受恩宠。曹家三代四人——曾祖父曹玺、祖父曹寅、父辈曹顒、曹頫连续在南京做了58年的江宁织造。除此以外，康熙皇帝六次南巡，有四次就住在曹家。曹家与皇家之关系，可见一斑！所以曹雪芹在此所言，并非虚夸，也不是无意之笔。
不仅是外部，大观园建筑的内部装饰也独具特色。
第四十一回《刘姥姥误闯怡红院》，作者便通过刘姥姥充满好奇和惊讶的眼睛，为我们展示了怡红院的摆设：栩栩如生的仕女图，“墙上锦龙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令她目眩神迷，禁不住感叹道：“这是那位小姐的绣房，这样别致？我就象到了天宫里一样。”在刘姥姥陌生的眼里，怡红院的布置的确像一个十足的闺阁，而生活在其中的主人贾宝玉是何性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二）
无言的倾诉——大观园中意味深长的植物
关于《红楼梦》作者的争论，历来是人们讨论的热点话题。其实，我们通过研究书中的植物，也可以得到一份答案。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不仅仅是一部文学巨著，其中的服饰、饮食、医药、建筑、园林都可单独列出来进行研究。这样一本书的作者，一定是个知识面极为广博的人。
《红楼梦》全书中，一共谈到了237种植物；前40回，谈到165种植物，平均每回11.2种；中间40回，谈到161种植物，平均每回10.7种；后40回，谈到66种植物，平均每回3.8种，从引用植物的多少，便可以看出作者的知识面与素养。由此我们便能够看出，前80回和后40回的作者并不是同一个人。
▲林小峰老师在讲演现场
不仅如此，大观园中的植物，也暗示了主人公们的命运。
曹雪芹曾经多次把林黛玉比成桃花，林黛玉自己更是在七十回建了一个桃花社，所以桃花花神正是林黛玉的又一个身份。海棠诗社建立后，大家只做了几次诗，便遇到大观园中变故迭起，诗社一散就是一年。林黛玉作得一篇“桃花诗”，让众姐妹又重新提起兴来，决定重建诗社，并改称为“桃花社”。但这时的诗社已是夕阳晚景，也难怪贾宝玉读了林黛玉的“桃花诗”，痴痴呆呆，竟要流下泪来。
而在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当中，作者更是直接点出了象征宝钗命运的花名。宝玉过生日，群芳夜宴，玩起了行酒令、掣花名签的游戏，宝钗抽到的签是“牡丹”，上面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镌的小字是一句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作者把宝钗喻为牡丹花，正是因为宝钗就是这样一朵开在封建末世的标准的淑女牡丹。她是封建礼教忠诚的信仰者、自觉的执行者和可悲的殉道者。
▲讲演现场
史湘云是大观园中性格直爽的女孩子。整部《红楼梦》中最能表现湘云美丽的莫过于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了，当时的描写可谓一绝。
“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
芍药是中国传统名花，与牡丹并称“花中二绝”，自古有“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的说法。古代男女交往，以芍药相赠，表达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情。不禁想起87版电视剧《红楼梦》中靠近结尾的一幕：贾家衰败后，湘云被卖到画舫上做陪酒女，船近岸时与落魄的宝玉相遇，对泣良久，在残言片语中追忆往事；而当船再次开动，二人被迫分别之时，湘云伸出手大喊着：“爱（二）哥哥，赎我！”悲惨之景使人泪目。
▲林小峰老师现场展示插花
现代人所认为的奢侈，往往是豪车、名表，或者是口红、提包，殊不知，千百年前的古人，拥有的是另外一份精神上的“奢侈”。
《红楼梦》中贾母“二宴大观园”时，在大观园东面的缀锦阁底下吃酒，让女戏子们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演习乐曲，借着水音欣赏，箫管悠扬笙婉转，乐声穿林渡水而来，格外好听。
拙政园中的“与谁同坐轩”，取意宋苏轼《点绛唇·闲倚胡床》词：“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别乘一来，有唱应须和。还知么，自从添个，风月平分破。” “秫香亭”则建在园子的边缘位置，原因是当时园外此处即为农田，秋天庄稼成熟的时候，风将谷物的香气吹入园中，虽未劳作，但也能感受到收获的喜悦。
▲永慕庐半城大话第十八期
我们常常感叹现代社会太过浮躁，高楼大厦阻挡了我们亲近自然的脚步。但是，有一份雅兴，永远不应当丢失；有一份传统，永远不应当抛弃。中国古典园林中所蕴含的美丽与精致，才是最大的奢侈品，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渴望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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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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