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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时间的敌人丨李香兰:中国和日本,我的母亲之国和父亲之国

女性阅读新力量➤ 半城会 2023-07-10



半 城 大 话“多少人真情假意/爱过你的美丽/爱过你欢乐而迷人的青春/唯独一人爱过你朝圣者的心/爱你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

有这样一批女性,经历过如霜岁月、家国战乱、人性的恶和命运的苦,走进耄耋之年,白发如雪、笑靥温润,犹如蚌病生珠,愈发惊艳。而这种惊艳,就像历史天空中那一抹璀璨晚霞。半城以此栏目,向她们致敬!那一低头的温柔,照亮了整座城。






李香兰:中国和日本,我的母亲之国和父亲之国

曲《夜来香》,传唱至今,复说繁嚣。

《何日君再来》,昔人已逝,唯余兰香。

荧屏上,太多明星演绎她的形象;唱片里,无数翻唱模仿她的声腔。尘封的回忆中,人们甚至忘却李香兰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她和她的故事,一起承载了历史的不同面相。


△李香兰


1.每个名字都藏着一段历史


1920年2月12日,李香兰出生于奉天省奉天市一个叫北烟台的村落(今辽宁省灯塔市),本名山口淑子。祖父山口博酷爱汉学,仰慕中国文化。父亲山口文雄在其影响下早年到中国学习,后在“满铁”(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公司所属的抚顺煤矿任职。

山口淑子在父亲的教育下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12岁时,她亲历“平顶山惨案”,亲眼看到几名被绑的中国矿工被日本宪兵当场枪杀,那片血红让她终身难忘。其父山口文雄,因为和中国人的亲密关系,被日本当局怀疑有“通敌行为”,无奈举家移居奉天。


△幼年时期的李香兰

1933年,山口淑子被父亲的义兄弟、沈阳银行经理、亲日军阀李际春将军收为义女,取中文名为“李香兰”。她亦为天津市市长潘毓桂义女,曾以“潘淑华”之名义在北平翊教女子中学就学。因患肺病,她在白俄好友柳芭的建议下,拜俄罗斯著名歌剧演员波德列索夫夫人为师学习花腔女高音,并在满洲国的流行歌曲大赏赛中获得头奖。

然而李香兰也好,潘淑华也好,她从不公开自己的身世,中国人都不知晓她的日本血统,甚至把说得一口非常标准京片子的她当作地道的北京人。也正是从这时候起,李香兰开始困惑于自己的身份认同。



她在自传《此生名为李香兰》中写道,有一次受好友之邀去参加一个聚会,结果发现那是一场声讨日本侵略者的集会。领头者发问道:“日军捏造了伪满洲国,从东北在向这里逼近。假如日军越过北京城墙打进来了,大家都怎么办?”面对这个质问,李香兰的回答是:“我会站在北京的城墙上。”

对她而言,日本是“祖国”,中国则是“故国”,站在城墙上被任何一方打死,或许是唯一合适的选择。


△张爱玲(左)与李香兰(右)合影


2.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占领东三省,在沦陷区直接操纵和控制电影生产,拍摄了一系列宣传“日满亲善”、“五族协和”等怀柔政策的影片,在看似一片空白的中国电影史上留下特殊的印记。

李香兰由于在电台所演唱的中国歌曲轰动一时,于1938年6月被聘为“满映”(满洲电影股份公司)特邀演员。1938至1940年间,她相继拍摄了《蜜月快车》《富贵春梦》及饱受争议的“大陆三部曲”(《支那之夜》《热砂的誓言》和《白兰之歌》)等多部“满映”的国策片。当时“满映” 有意识地拍些风花雪月的娱乐电影,极力宣扬美化占领区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以掩饰他们侵略行径。在这些影片中,李香兰无一例外地饰演了爱上日本男人的纯情中国女子,以表达“中日亲善”的主题。为了迷惑观众,“满映”故意淡化李香兰的国籍,人们都以为她是中国人。


△1938年《蜜月快车》


△1940年日本与满洲国两大红星合作主演的《支那之夜》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加深,李香兰逐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决定从“满映”辞职,去上海发展。对于这段往事,她晚年回忆说:“我偶然间被身披‘战争时代’这件外衣的命运所操纵,人生中的每条道路都由不得自己选择。待到察觉时,我已被夹在相互争阋的母国中国和祖国日本中间,拼斗的火花溅满全身。

来到上海发展的李香兰,凭借一部以林则徐禁烟为背景的《万世流芳》及主题曲《卖糖歌》和插曲《戒烟歌》而红遍全中国。作为战时唯一一个在侵略国和被侵略国都受到欢迎的女星,李香兰是特例般的存在。接着,《夜来香》《恨不相逢未嫁时》《海燕》使其更上一层楼,成为与龚秋霞、周璇、姚莉、白光、白虹、吴莺音齐名的上海滩“七大歌后”之一。


△ 电影《万世流芳》剧照


△ 左起为:白虹、姚莉、周璇、李香兰、白光、吴莺音

而此时的李香兰,已经因为扮演“中国人”入戏太深而对自己的身份更为混淆。她在祖国日本和故国中国之间的夹缝中受到命运捉弄,度过了非常苦恼的青春岁月。

18岁时,李香兰曾为“日满亲善”代表首次回日本,兴奋之中的她万万没想到,当验过护照刚要下船时,听到官员凶狠地喝叫:“你还是日本人吗?一等国民却穿着支那服,不觉得羞耻吗?”后来在东京,当她身穿中式服装演唱中国歌曲时,掌声中不时传来谩骂。这使她对祖国日本的幻想开始破灭,她感到可悲的,“不是为日本人错把我当成中国人而歧视,而是祖国的日本人对我出生的中国——我母亲之国的侮辱。


在《万世流芳》的记者会上,也曾有年轻记者质问她作为中国人为何接拍辱华的“大陆三部曲”。李香兰沉默已久,回答:“那时候二十岁都不到,还不懂事,犯了错。我现在非常后悔,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请大家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即使过去数十年,当她在执笔《李香兰——我的前半生》时,不得不翻看战前由她主演的影片,有时陷入“自我厌恶”,感到悔恨。

她想与“李香兰”告别,却又无法割舍。往事不堪回首,回忆更需勇气。


3.夜放纵,难寻芳踪

日本投降后,李香兰被控以汉奸罪罪名被中华民国政府逮捕。命悬一线之际,童年朋友柳芭为她带来证明日本人身份的户籍誊本,才使她得以“山口淑子”的身份被遣送回日本。乘船离沪那天,惊慌失措的李香兰躲在船舱厕所不敢出来。汽笛响起,广播里《夜来香》的悠悠歌声,回荡在不复平静的黄浦江上。


李香兰侥幸活了下来,她传说中的恋人刘呐鸥和“哥哥”川岛芳子却没有。李香兰说:“刘呐鸥被暗杀的一九四零年九月的那一天,我和刘呐鸥约好在派克饭店等候他,但是不管怎么等,他都没有来。”

1946年2月,九死一生的李香兰回到日本,并改回原名山口淑子,于日本继续其演艺事业,50年代末还曾赴港为邵氏影业拍摄电影。



△1957年在香港拍摄的电影《神秘美人》

此后,她曾与美国雕刻艺术家野口勇有短短五年的婚姻。再后来,山口淑子嫁给了外交官大鹰弘,冠夫姓成为大鹰淑子,并告别舞台转而从政,中止了跌宕起伏的演艺人生。

近五十岁时的她终于圆了记者梦,当起了富士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还前往越南、柬埔寨、中东等战争前线,采访过阿拉法特、曼德拉等风云人物。1974年,频频在电视上出镜的大鹰淑子在田中角荣首相的劝说下出马竞选,从此当了18年的参议院议员,为日本的外交事业奔波世界各地。



4.母亲之国和父亲之国

李香兰曾在自传中说过:“一个被时代、被一种虚妄的政策所愚弄的人,如果恶梦醒来后能够有机会对当时的作为反思,或者加以说明解释,也是幸福的。”这样看来,她或许是幸福的人。


1975年,已是国会议员的大鹰淑子访问平壤,路经北京时,受到廖承志的盛情款待。1978年,她作为日本环境访华团团长再次访问了留下过青春足迹的北京、上海、哈尔滨和长春等地。重访长春电影制片厂时,她这位“金鱼美人”受到“古典美人”郑晓君、“妖艳美人”白玫、“活泼美人”夏佩杰和“永远青年”浦克等同行的欢迎。

同年8月,她含着泪水观看了中日缔结和平友好条约的实况转播。



△1978年,李香兰(前排左二)以大鹰淑子身份访问长春电影制片厂

1992年,为庆祝中日建交二十周年,日本四季剧团根据李香兰自传改编的音乐剧《李香兰》来华演出,日本前首相竹下登专程到大连参加《李香兰》的首演式。剧中李香兰被塑造成一个“历史的牺牲者”,成为日本侵华政策的工具,受到中国人民的仇恨。音乐剧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最终表达了“日中不再战,我们同是黑发黑眼睛”的和平挚愿。

那一年,山口淑子从参议院退休。自从3年前丈夫去世后,她选择了独居。其间,她仍担任着“亚洲女性基金”的副理事长。她希望以此促成日本政府向战争受害者、当年的从军“慰安妇”道歉赔偿。



△晚年的李香兰

十一年前,84岁的李香兰接受了《环球时报》的采访。她希望中国的年轻人了解她的命运,借此促进日中两国关系的发展。“中国和日本是我的母亲之国和父亲之国,我最不希望见到两国的友好关系出现问题。周恩来总理说过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日本人应该用自己的良知清算过去,两国年轻人更应用全新的广阔视野,认真考虑将来如何友好相处。”她还曾劝诫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不要参拜靖国神社,原因是“那会深深伤害中国人的心” 。 

2014年9月14日,李香兰在东京的家中安详逝世。中日和平,是这位曾希望“站在北京城墙上”面对两国战争的佳人一生的挚愿。




文编:李浩 车俊铭

美编:陈茜茜

音乐:范丽甍

半城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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