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 | 监狱里也有诗歌?
栏目说
“ 他山之石,为「是光」固定栏目。通过定期翻译国外关于现代诗歌的朗读、创作、活动的文章,实现诗歌更大程度上的探索和借鉴推广。 ”
诗歌:使灵魂重获自由
TED × RiodelaPlata
Cristina Domenech
有人说,如果你想要成为诗人,你就必须去一趟地狱,然后回来。
当我第一次参观监狱时,那里的枷锁和牢门关闭的声音,狱室的栏杆和我之前想象出的各种恐怖东西都没有吓到我。也许是因为那个监狱是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抬头就是天空,海鸥在头顶飞翔。你会感觉大海就在附近,沙滩就在附近,但是实际上,那些海鸥是在监狱旁边的垃圾堆里寻找食物。
我继续往里面走,突然看到囚犯们在走廊里走动。我停下脚步,陷入了思考。如果我的人生是另一个故事,另一种境遇,另一种运气,我也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因为没有人——没有人能够选择他们的出身。
2009年,我应邀参加了一个项目。圣马丁国立大学在第48教养所举办了一个写作班,狱方在监狱的尽头划了一片地,在那里修建了监狱大学的中心建筑。
我第一次和那些囚犯见面时,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参加写作班。他们说要把那些不能说与不能做的事都写在纸上。
那一刻,我决定把诗引入监狱。于是我跟他们说,如果他们了解诗歌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写诗来试试看?但是,没有人清楚诗到底是什么。他们还给我建议,写作班不应该只面向参加监狱大学课程的囚犯,而应该面向所有囚犯。于是我说,如果要办这个写作班,我需要找到一个我们都有的工具,这个工具就是语言。
我们有语言。在这个写作班,就应当可以写诗。但是我没有想到,监狱里面也存在着不平等。很多囚犯连语法都没学过,很多人不会手写体,连打字也很困难,他们写得也不流畅。于是我们先从短篇诗开始,非常短,但是非常有力。
然后我们开始阅读,一位作家接着一位作家地读。通过阅读这些短篇诗,他们都开始意识到,诗的语言能够打破一定的逻辑,并且建立另一个系统。诗在打破了语言的逻辑的同时,也打破了他们早已适应的系统的逻辑,于是一个新的系统诞生了。新的规则让他们非常迅速、非常迅速地理解到,利用诗的语言,他们可以说出想表达的一切。
有人曾说过:“要成为诗人,就先要到地狱去再回来。”这些囚犯的现实人生已然是地狱。
一个囚犯说:“在监狱无法睡觉,在监狱无法入眠,无法合拢眼皮。”于是,就像我现在要做的,我让他们保持片刻的安静,然后说:“这就是诗,各位。”诗就在这所监狱中,在你的周围,你说的关于“无法入眠”的一切,都散发着恐惧,所有这一切没有写下来的,全部都是诗。
于是我们开始借用这个地狱。我们将自己头朝下,投入到第七圈地狱中,而就在这第七圈地狱,我们自己的钟爱的第七圈,他们发现自己可以让围墙消失,可以让窗户咆哮,而我们可以躲在阴影里。当第一年的写作班结束时,我们开了一个小型的结课聚会。就好像当你投入了很多爱去完成了一项工作时,你会用一个聚会来庆祝。
我们叫来了家人、朋友、大学的官员。犯人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读一首诗,然后接收学位证明与掌声。我们的聚会就是这样的简单。我还想告诉你的唯一一点,就是有那么一刻,这些人,他们中有些人站在我旁边,形象显得十分高大。还有年轻的男孩子,非常年轻,但是非常有傲骨。他们都拿着自己的纸张,颤抖得像个小孩子,满身是汗、声音完全嘶哑地朗诵着自己的诗。
那一刻让我思考良多。对于他们中大多数人,这肯定是第一次,能够有人为了他们做的事情而鼓掌。在监狱中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在监狱里,不能做梦;在监狱里,不能哭喊;有些词基本是禁用的,比如“时间”、“未来”与“希望”。但是我们敢于去做梦,做很多的梦。在2010年的年底,我们决定让犯人们写本书,他们不仅写了一本书,而且还自己装订了。那之后,我们下了双重赌注,写了另一本书,也同时装订了它,那是不久之前,也就是去年年底。一个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所看到的是他们如何成为了不同的人,他们如何进行转变,词语是如何让他们变得强大而有尊严,连他们自己都从未知道,甚至都不可能想象。他们曾经都不晓得,尊严可以这样在他们身上出现。
在写作班上——那个我们所爱的地狱中,我们共同分享、给予。我们张开双手,敞开心扉,尽力给予。我们所有人都处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中。于是你感觉到,自己虽然做的事情很微小,但至少是正在修补着一个巨大的社会裂痕。这个裂痕造成的后果就是对于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来说,监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终点。我记得一位伟大的诗人曾写过的一句诗,来自我们第48所的写作班尼古拉斯·多拉多,他说:“我需要一根无限长的线,才能缝合这个巨大的伤口。”
诗就能做到这一点,诗可以缝合排斥带来的伤口。诗能打开一扇扇门。诗歌就像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中,他们可以认识自己,在诗中审视自己,书写自己是谁。换句话说,他们写的就是他们自己。
为了写诗,他们需要投入到写作的那一刻中,那是一个极为自由的时刻,他们必须走进自己的头脑,寻找自由的那一个点。这自由绝不会被夺走,只要他们在写作,他们就能意识到自由是可能的,甚至在监狱中也有可能;他们就能意识到,在这个壮阔的空间中(指监狱),我们仅有的束缚,就是“束缚”这个词本身。一旦当我们点燃词语这个蕊心,我们所有的人,都将在我们的地狱中,幸福地燃烧着。
我跟你讲述了许多关于监狱的故事,也讲述了很多我自己的体验,关于每个星期我如何享受这个过程,如何和犯人们一起转变自我。你一定无法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除非你能够感受、亲历这种体验,这种我在每个星期里所享受的、也同时塑造了我个人的体验,哪怕只是感受几秒钟,你也一定会喜欢上它。
在这篇演讲的最后,一名来自圣马丁第48狱所的囚犯马丁·布斯塔曼特先生朗读了他在狱中所写作的诗歌。
“心灵咀嚼着时间的眼泪
被亮光所致盲
在那里,画面划动而过的地方
它隐藏了存在的速度
它斗争着,它坚持着
心在沮丧的凝视中破碎
乘着风暴去播撒火焰
它抬起了那曾因羞愧而垂下的胸脯
它知道,自己并非仅仅是在持续地阅读
它更渴望着,去看看那无限的蓝天
心坐下来开始沉思
斗争着,避免落入平庸
试图去爱,而同时不带有任何伤害
呼吸阳光,给予自己勇气
向理性屈服,并一步步走向它
心在沼泽中斗争
试图绕开黑暗社会的边际
虽然筋疲力竭
但绝不会向容易做的
一步步引向中毒的事情投降
醒来吧
唤醒那份宁静
我是马丁·布斯塔曼特,我是圣马丁第48狱所的囚犯。今天是我的临时释放日。对于我来说,诗与文学改变了我的生活。”
苏岩
曾经的老师,现居美国,一名全职妈妈。兴趣广泛,爱好专一,被大宝带着,喜欢上了诗歌。2019年2月加入“是光”,不定期地翻译国外诗歌创作、欣赏和教学方面的文章,给自己充电,也和大家分享。
本期编辑 | 小悦“光”
校对 | 靖“光”
插画 | David Álvarez;Justyna Kop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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