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阿里、旧阿里:有些事变了,有些事没变
阿里进入 6 CEO 时代。
文丨祝颖丽 陈晶 龚方毅 贺乾明
编辑丨宋玮 黄俊杰
在 5 月 18 日发布季报的同时,阿里宣布了所有业务集团董事会成员名单以及部分业务集团的上市和融资计划。阿里成立以来最重大的一次改组告一段落。
张勇依然是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兼 CEO。阿里集团董事会也新设了两个委员会审批各业务集团的部分最重大事项,但已经不再干预具体业务经营。
阿里从大集团转向控股公司,让六大业务通向独立的过程持续了两年多。到这次重组完毕,所有业务都以制度化的形式独立,其经营结果和合规性,由 6 位 CEO 负责。
在注重传承的阿里,CEO 要考虑的从来不止是股东,这一次也不例外。新任命的各业务集团董事会成员,绝大部分都是阿里合伙人。一些淡出已久的阿里元老也加入其中。
张勇放下重担:一个时代结束了
作为阿里集团的最高管理者,张勇从业务到管理已经全面放手——包括他曾投入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淘宝天猫商业集团。这被一些阿里人士视为此轮调整最重要的变化。
张勇 2007 年加入阿里巴巴,起步是淘宝网的 CFO 。张勇在阿里的前八年,做出的最重要贡献包括:天猫的创立和发展、淘宝的无线化转型,菜鸟的发起和对物流行业的一系列投资。
2014 年阿里整体上市后,阿里开始探索更有效的治理方式。作为阿里为数不多的多元化管理人才,2015 年 5 月,张勇出任了阿里集团 CEO。
此后几年,张勇最重要的战略动作之一是主导推动 “大中台、小前台”,首次在互联网行业提出了中台概念,中台为多元化业务提供统一技术支持,以提高效率、避免重复建设,但其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该战略完成了对阿里组织体系的打通,此后又成功完成了数据打通。
张勇另一个重要战略动作是对新零售的探索,收购银泰、大润发,并重金投入盒马。对银泰和大润发的改造投入大,但收效甚微。盒马从一种创新模式做到如今 550 亿元的收入体量,用了六年时间。
当时作为中国互联网两级存在的 AT,如铁屑吸附磁铁,大量资源被吸附在阿里腾讯身上。有不错资本运作能力的张勇在这个环境下如鱼得水,他对饿了么和高德的收购是成功的,即便付出了高昂成本。
一位阿里前高管评价,“老逍没大理论但是实干”,另一位曾直接向张勇汇报的人士称,“他的忍耐力强,体力好,愿意双手双脚沾泥,干苦活累活。” 张勇加入阿里十六年,至今没在杭州买房,住在酒店里,醒来就上班,周末回到上海家中。
阿里进入了张勇时代,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集权。很长时间,张勇需要同时照管线上零售、线下商超、线上批发、物流、云计算等商业模式和团队基因完全不同的生意,接受超过 30 人的直接汇报,成为了中国最忙的 CEO。
2020 年 10 月,阿里市值到达顶峰,股价突破 300 美元。此后张勇的工作重心更多放在如何维持一家多板块复杂公司的顺畅运转。
阿里业务的多元和复杂性也在此时到达顶峰,伴随中台效率降低、各业务增长放缓,2020 年前后,张勇开始尝试放权。他打薄中台,推动多元化治理,在自己和事业群总裁之间,新设 “分管大总裁”,由他们负责阿里最重要的四个业务板块,进一步压缩对自己的汇报关系数量。
但不管如何组织调整,多位阿里管理层人士认为依然是张勇和他的总裁办在做业务决策。
此后三年疫情到来,反垄断调查开始,新的对手崛起。阿里腾讯两巨头几乎同时面临着一个共同的命运——应对新锐竞争对手时无还手之力。
数据显示,阿里中国零售电商收入在 2021 年四季度首次下滑,且自去年二季度起连续四个季度下滑,集团总收入也在去年二季度首次下滑。《晚点 LatePost》了解到,拼多多和抖音电商 2022 年的 GMV 之和近 4.5 万亿元,相当于阿里国内电商业务的一半以上。
内外剧烈变化之下,今年初,张勇筹划本轮 “1+6+N” 大调整。这种规模的调整在集团 24 年的发展历史上前所未有。
管理阿里这样一个企业文化特点鲜明、业务庞杂的集团注定不会容易。张勇完整走完了阿里从分到和再到分的循环。他参与、见证了全过程,一些变革由他亲手开启,一些事也由他来结束。
今年 51 岁的张勇开始了他的另一个旅程——阿里云。
阿里云目前年收入仅次于淘天集团,达到 772 亿元、约占阿里集团收入的 9%。未来,这一阿里集团投资数百亿美元的业务将完全 spin-off,彻底分拆独立。据了解,阿里集团未来将对阿里云不再持股。
阿里云董事会也和其他五个业务集团有一个显著区别:没有额外 “激活” 退休的合伙人,五名董事均在阿里集团或者阿里云任职。
在被分析师问到拆分阿里云的逻辑时,张勇说可以从一个阿里巴巴里延伸出另外一个阿里巴巴,让它从今天的小阿里巴巴变成明天的大阿里巴巴。
这可能是张勇这些年最轻松的时刻,他的管理范围缩小了,管理的人变少了,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有着充分的施展空间和确定的业务发展空间的领域,而且,他将是绝对的老大。
合伙人们被重新 “激活”
董事会是现代股份制公司的治理机构。股东们选出董事作为代表,决定管理层的人选和薪酬,在收购、并购、分红等大事上做定夺。
当阿里集团变成控股公司,许多已经退居幕后的阿里投资人回到台前,直接担任各业务集团董会成员。新公布的阿里六大业务集团的董事会各有 5 席,总计 30 个席位,由 19 人担任,其中 16 人为阿里合伙人。
合伙人是阿里集团的精神领袖。他们在 2009 年被选出,以确保阿里上市后,公司的方向依然牢牢掌握在久经考验的阿里成员手中,坚持最初定下的文化和价值观,而不是完全追随股东的利益诉求。阿里合伙人有权提名过半的董事会候选人,进而决定管理层人选、确定重大决策。
此次进入业务集团董事会的 16 位阿里合伙人大多是阿里上市时已经获得该身份的元老,当时阿里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和 CEO 还是马云。只有俞永福(2015 年)、郑俊芳(2015 年)、吴泽明(2017 年)、闻佳(2017 年)、朱顺炎(2021 年)是之后入选。
六大业务集团所有董事和 CEO 均由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任命批准。
其中有三位合伙人已经退出阿里经营很长时间。
吴泳铭成为淘天集团董事长,这是阿里集团最重要的业务。同时,他还进入了本地生活、国际数字商业的董事会。
吴泳铭:淘天集团董事长、本地生活集团董事、国际数字商业集团董事【图片来源:元璟资本官网】
1997 年,阿里巴巴成立前一年,吴泳铭就追随马云创业。他曾任支付宝技术总监、阿里妈妈(广告业务)总经理、一淘网(返利促销平台)总裁,以及在阿里向移动转型之初短暂分管过相关业务。
吴泳铭 2015 年就退出一线业务管理,担任马云的特别助理和阿里健康董事会主席——5 年后卸任。他同期创办了元璟资本,官方介绍目前管理资金规模超过 100 亿人民币,主导投资过涂鸦科技、理想汽车等多个领域的项目。
一位知情人告诉《晚点 LatePost》,2015 年之后吴泳铭会在阿里内部如组织部、合伙人会议、风清扬班等多个场合发表关键意见并影响马云。
蔡崇信则担任菜鸟集团的董事长、淘天集团的董事。他在阿里创业之初解决了这家公司的融资问题、确定了创始团队的股权激励模式,是马云以外的唯一一位阿里永久合伙人。
蔡崇信:菜鸟集团董事长,淘天集团董事【图片来源:阿里巴巴官网】
蔡崇信在阿里集团担任首席财务官至 2013 年,之后负责战略投资,直到 2019 年退休后,买下 NBA 篮网队。不过他一直担任菜鸟集团的董事,2021 年还被选为阿里董事会执行副主席。
由于他在资本市场的经验和影响力,他被认为会是菜鸟未来上市的关键人物。
彭蕾担任本地生活和国际数字商业集团董事。她也是阿里的元老,十八个创始人之一,阿里合伙人委员 6 位成员之一。
彭蕾:本地生活集团董事、国际数字商业集团董事【图片来源:Lazada 相关新闻图片】
她曾长期管理蚂蚁集团(支付宝),在 2018 年接任 Lazada,开拓东南亚市场,但不到一年就将 CEO 职位重新交还给 Lazada 创始人,转任董事长。2022 年蒋凡上任、接过 Lazada 集团董事长职位后,彭蕾只挂名为荣誉顾问。
彭蕾曾分管过本地生活和国际数字商业集团下属的相关业务,目前仍在 Lazada 领导团队名单上。
有知情人称,彭蕾入选本地生活集团董事会是她和俞永福的 “双向选择”。2014 年俞永福随着阿里收购 UC 加入阿里,担任 UC 移动事业群总裁。在当时的成立大会上,彭蕾便公开支持他说:“只要使命一致,允许他的事业群文化与阿里巴巴不一致。”
彭蕾被认为是阿里价值观、组织文化的代言人和守护者。当年阿里创始人团队确认第一版价值观时,是她和关明生把这些讨论过的价值观关键词写在了玻璃板上,进而有了阿里的 “独孤九剑”。彭蕾是阿里第一任首席人力官,直到今天,在阿里人心中,她依然有很强的威望。
另有 2 位合伙人刚卸任阿里管理岗位不久。武卫在 2022 年 3 月从阿里集团首席财务官的位置上退下,只担任阿里集团董事。童文红 2022 年底宣布将卸任首席人才官,只以阿里合伙人的身份参与阿里文化运营。两人都是阿里上市后第一批公布的合伙人,她们都成为大文娱集团董事。
《晚点 LatePost》从接近阿里的人士处获悉,子集团董事会名单由阿里集团董事会和各子集团 CEO 一起决定。其他此次入选董事会的阿里合伙人都是阿里集团目前的管理人员。
云智能集团(阿里云、钉钉等)、本地生活集团(高德、饿了么等)、大文娱集团(优酷、阿里影业)的董事长分别都是这三个集团的 CEO。
淘天集团(淘宝天猫、淘特、1688 等)、阿里国际数字商业集团(Lazada、速卖通等)、菜鸟集团的 CEO 分别担任各自董事,董事长均为资历更久的阿里元老。
6 位阿里集团职能线高管也加入了董事会,如吴泽明(首席技术官)、郑俊芳(首席风险官)、蒋芳(首席人才官)、俞思瑛(首席法务官)、闻佳(集团公共事务委员会总裁)、王坚(阿里集团技术委员会主席)。
戴珊、蒋凡、吴泽明和蒋芳都进入了不止一个业务集团的董事会。
戴珊除了是淘天集团的 CEO 外,还担任了国际数字商业集团和菜鸟集团的董事。她是阿里巴巴 18 名创始成员之一,也是阿里上市之初的第一批合伙人。
国际商业集团中两个业务速卖通和国际站在 2017 至 2021 年都由戴珊分管,而菜鸟集团在业务上与淘宝、天猫有诸多配合与协同之处。
类似的,蒋凡曾长期管理淘宝天猫业务。此次分拆后,淘宝天猫集团、菜鸟集团也和他接管的阿里国际数字商业集团有大量合作。
吴泽明则在云智能、淘天、本地生活 3 个业务集团担任董事。他 2022 年底刚升任为阿里集团 CTO、兼任达摩院副院长,也曾是阿里合伙人中的第一个 80 后。今年阿里技术中台的分拆,并没有影响他的管理权限,目前淘天、本地生活集团的技术负责人都向他汇报。此外,他还在新成立的公司 “爱橙技术” 担任 CEO。
蒋芳也是阿里 18 位联合创始人之一。她曾在阿里负责 “廉政部”,今年初正式接任童文红成为阿里首席人才官。阿里集团各职能线拆分到业务集团后,她仍然负责组织文化部门、薪酬中心,子业务集团如菜鸟的人力资源仍由她统管。目前蒋芳在菜鸟和阿里云两个集团担任董事。
回归的 5 位合伙人都在阿里上市后的公布第一批合伙人中,其中 3 位重要合伙人为阿里创始团队成员。
据了解,各子集团董事会人选由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选出。人选的条件是:有经验、干过相关业务、在员工群里中有号召力。
另一位阿里管理层人士评价,某些董事的选择令他感到困惑。比如大文娱集团董事会中,只有樊路远管理过具体业务,其余 4 位董事都是女性,且经验都只在阿里职能线,如武卫是阿里前 CFO,童文红为前首席人力官,俞思瑛为阿里首席法务官,闻佳则一直在阿里公共事务委员会。
此次加入董事会的阿里合伙人们有近半数已经淡出业务,或者只有职能相关经验,很难说对具体业务决策有多少贡献。重要的是他们的共同经历——19 人里,有 16 位亲身经历过阿里创业期或曾被阿里的元老们选为合伙人。时刻提醒着 CEO 们,公司从何而来。
蒋凡加速,俞永福立言
蒋凡是所有子集团董事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进入三个业务集团董事会的非合伙人。
此次他能进入淘天、国际商业、菜鸟三个集团的董事会与其 “经验、业务相关性、业务能力” 有关,也证实他在阿里集团核心管理层里再次获得了认可。
蒋凡 2013 年因创业项目友盟被收购进入阿里,此后带领淘宝不断突破用户新高,一路升任为淘宝、天猫、阿里妈妈三栖总裁。2019 年,年仅 33 岁的他成为阿里最年轻合伙人。次年,其因私生活事件被从合伙人名单除名,但管理权限并未受到影响。
蒋凡在淘宝、天猫给员工留下的印象是 “产品能力强”,此前淘宝一些细小的创新点如家居会场的 3D 化、分享购物车,都是他力推的结果。来到国际商业板块,他带给一些中层管理者的感受则是 “聪明”“商业思考能力强”。
一位与蒋凡有过接触的前阿里员工则看到,蒋凡有很强的资源拓展能力,和呈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不同,他擅长和人交流,也愿意输出自己的见解影响他人。
阿里集团分拆后,蒋凡和戴珊首次参加财报电话会,报告各自业务进展,其中国际板块整体收入同比增加了 29%,为六大业务板块中增长最快的。
蒋凡的搭档,国际商业的董事长是一名加拿大人,J. Michael Evans(中文名白求恩),和蒋凡一样,他也不是阿里的合伙人。
加入阿里之前,J. Michael Evans 在高盛工作了二十年,担任过高盛股票部和证券部的全球联席主管,退休前是高盛副董事长兼增长市场部全球主管。2014 年他进入阿里,次年出任阿里巴巴集团总裁。直到 2022 年,他都是阿里国际政府关系线的负责人,向张勇汇报。
有阿里员工猜测,Evans 担任国际数字商业集团董事长一职有利于集团在全球拓展业务,处理政府关系和投资者关系。Evans 今年 65 岁。
六大业务集团中,除了彻底独立的阿里云,俞永福也以董事长兼 CEO 的角色,对本地生活集团有了更彻底的控制权。
俞永福 2014 年因 UC 被收购进入阿里,打破需要合伙人必须有 5 年阿里工作经验的惯例,第二年就成为阿里合伙人。他在阿里管理过多个跨度大的业务,但总体并不顺利。直到高德被他接管后,日活跃用户量从不到千万到超过 1 亿,成为行业第一。
饿了么和口碑交到他手上时,也曾是阿里的烫手山芋,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在经历了明确战略、调整组织、合并业务,整个本地生活集团在最新一个季度收入增长了 17%,全年收入增长了 12%。
相比其他业务集团 CEO,俞永福大概是最喜欢对全员喊话、发全员信的 CEO。他有一套自己的话语体系,喜欢将战争、足球等其他领域的理论引入商业思考,今年 5 月 10 日——原阿里日,现饿了么亲友日上,俞永福又做了一次全员分享。
他总结了过去一年的 3 件大事:一是迭代了 “四纵四横”(四纵指作业能力、四横指业务资产)的定义;二是业务选择上,选择了提高效率,而不是扩张规模;三是启动了机制改革。而今年的三件事则是,继续建设 “四纵四横”,回到规模增长,启动文化改革。
俞永福提到,阿里从 “one company” 分拆为多个公司,让他有了改革的时间紧迫感。在文化改革上,他希望把饿了么打造成一个数字化铁军,因此他推崇铁血文化——“铁的意志和战斗的血性”。
饿了么和本地生活其他业务团队随即调整了工作时间,上班时间提前半小时到 9 点半;中午休息时间从 2 小时压缩到 1 小时。
三个公司筹备上市、一个准备融资
盒马:第一个上市,正筹备 Pre-IPO 融资
阿里预计盒马将在未来 6 到 12 个月内上市。阿里已经在这个新零售实验上投资八年。
《晚点 LatePost》了解到,盒马将上市地选在港交所,目前确定的承销商有摩根士丹利和中金。此外,我们还独家获悉,盒马正在筹备上市前的最后一轮融资,目前在接洽中的领投方为春华资本,跟投方尚未确定。
过去一年,盒马多次尝试接触投资方,估值从 100 亿美元下滑到了 60 亿美元。这轮 Pre-IPO 融资是盒马上市前的关键一步——本轮估值既能为最终上市前券商定价、投资人认购作价值参考;外部投资人的进入,也能提振上市前投资人认购的信心。
中国目前上市商超企业中,估值最高的为永辉超市(301 亿元,43 亿美元)。截至今年 3 月底的 12 个月里,盒马营收约 550 亿元,相当于永辉半年多的水平。
2015 年,盒马鲜生在上海开业,一时被认为是新零售的样本,将帮助互联网公司入主生鲜消费,拿下日常消费里的最后一个大市场。
八年过去,盒马尚未全年盈利。《晚点 LatePost》获悉,截至今年 3 月 31 日的 2023 财年,盒马净亏损小几十亿元。不过盒马亏损率已经明显降低。
今年 4 月,盒马创始人侯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去年四季度和今年一季度盒马都实现了全面盈利,他认为这说明 “新零售不是一个烧钱模式,是可持续盈利的模式”。与此同时,盒马的营收也在一年时间从 340 亿元,提升到约 550 亿元。今年盒马定下了 1000 亿元的销售额目标。
此间,盒马继续得到了阿里集团的支持。8 个月前,阿里子公司大润发布公告称,向盒马旗下子公司上海润盒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进行财务资助,提供一项最高额人民币一亿元的贷款。
一位盒马人士表示,从去年 3 月前后,盒马改变了与供应商结算的方式,使得账期从 45 天延长到了 60 天。这类调整都有助于盒马改善现金流。
亏损收窄,则是因为盒马在过去一年在各个环节都降低了成本,侯毅在去年初的内部信中就提到,要对自己 “狠一点、苦一点”,早早开始 “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压缩成本的同时,盒马仍在追求尝试更大规模,更多新业态。今年盒马将推出两个新业态:一个是瞄准高端精英人群的精品盒马店,暂用名 Freshippo Best,以及类似麦德龙的自助批发模式仓储式商场(FOD,Food Operation Delivery),现购自运(C&C,Cash and Carry),针对中小企业客户。
这将是盒马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转变。它从阿里集团获得的支持将受到限制,需要直面盈亏压力。
阿里云:阿里集团最有潜力的业务,将彻底拆出去
阿里云将是阿里巴巴分拆最彻底的业务板块。分拆后,阿里集团将不再持有阿里云股票,将现有股票派发给阿里股东。
根据阿里云 CEO 张勇的内部信,阿里云将会在未来 12 个月内完成分拆和上市,并引入外部战略投资者。
今年一季度,阿里云营收 185.82 亿元人民币,同比减少 2%。现在,阿里云是阿里体系内第二个增速下滑的业务,增长情况仅强于中国商业(淘天集团)的 -3%。
阿里云站在中国云计算市场的转折点上。高盛今年 5 月给它的估值达到 410 亿美元,是阿里体系内淘天集团之外估值最高的业务。市场普遍认为,阿里云会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过去几年,阿里云的不少老客户无法再提供增量,有的直接消失:在线教育行业客户大幅减少,网络游戏行业增量稀少,到 2021 年,一度占阿里云收入接近 1/3 的字节跳动开始外迁。2022 年,阿里云经营亏损 36 亿人民币。
改变阿里云,乃至整个中国云计算市场前景的是人工智能。去年 11 月底,ChatGPT 出现,展现出人工智能大模型的惊人能力,也影响了云计算市场。
云计算以往更多卖的是计算能力、存储、带宽等基础资源等。这些资源,尤其是带宽在国内高度依赖运营商,阿里云也需要租用运营商的相关资源。而人工智能开发的每个环节大量计算资源、AI 能力和配套软件工具。民营企业远比运营商更擅长提供这些的服务。
今年 4 月,阿里云发布类似 ChatGPT 的应用 “通义千问”。划归阿里云集团的钉钉、天猫精灵等业务开始测试用大模型提高办公效率和使用体验。与此同时,阿里云推出一系列降价举措,争夺市场。
从阿里集团独立出来有利于阿里云寻找客户。大量互联网行业客户顾忌阿里集团广阔的业务布局,电商、零售公司在选择云计算平台时会避开阿里云。
中国政企客户也更愿意选择运营商合作,而不是让互联网平台巨头定制基础设施。完全独立的阿里云会让客户减少这方面的顾虑,它也有机会引入相关战略投资方增进信任。
5 月 18 日晚,张勇向阿里云员工发出全员信称,阿里云的商业模式、客户特征和发展阶段与阿里其他业务有 “巨大差异”,“分拆是为了阿里云有更好的发展”。
菜鸟:当下营收增长最快的子集团,过半营收靠跨境业务
物流科技公司菜鸟可能是阿里集团拆分后第三个上市的子公司,阿里在今年一季度财报中披露,目标在未来 12 到 18 个月完成菜鸟的 IPO,此前有媒体报道,菜鸟希望通过上市筹集 20 亿美元。阿里集团占菜鸟股份 67%。
《晚点 LatePost》了解到,菜鸟将会在港股上市,承销商包括中金公司(CICC)和花旗集团等。高盛在今年 5 月的一份内部报告中,给菜鸟的估值达到 285 亿美元,相较于 2020 年 300 亿元的估值已经有所下滑,但如果能按照这一估值上市,菜鸟将成为仅次于顺丰(市值约 350 亿美元)的第二大物流科技公司。
菜鸟也是目前整个阿里巴巴营收增长最快的业务,截至 3 月底的 2023 财年,菜鸟实现了 556 亿元营收,同比增速达到 21%,高于国际商业(13%)和本地生活服务(12%)。
一位投行人士表示,菜鸟上市前给自己的定位为 “能确定交付的复杂供应链”。
创立十年的菜鸟业务复杂,五大业务板块包括:全球物流、消费者物流、供应链服务、全球地网、物流科技。
菜鸟起步于地网业务,2014 年前后在多地租赁物流园,建设仓库和物流设备,再转租给电商公司、物流公司等。2017 年,曾在亚马逊工作的万霖成为菜鸟总裁,公司业务重点转向做全社会的物流基础设施,并且开始大力提升菜鸟网络全球化的供应链能力,包括国际小包裹、国际供应链、国际末端网络等。
目前,国际业务在菜鸟总营收中占比超过 50%。
国际前三大物流公司是 UPS、FedEx、DHL,从订单量来说菜鸟已经排名第四,2022 年菜鸟年度日均跨境包裹量为 450 多万个,距离第一名 UPS 日均 2330 万个包裹还较远。收入差距更大,UPS 仅国际业务的收入就接近 200 亿美元,是整个菜鸟集团的三倍多。
菜鸟目前在海外最大的客户是阿里海外电商平台速卖通(AliExpress),去年俄罗斯、乌克兰这两个速卖通优势区域的冲突,直接导致该区域速卖通大量大幅减少;2021 年欧盟宣布取消对 22 欧元以下产品的进口增值税豁免,也导致速卖通欧洲的订单下滑,影响最终都传导给菜鸟。
接下来菜鸟在全球面开放物流能力,除了面对国际巨头,也将直接和顺丰国际、云途等跨境物流公司竞争。
菜鸟国内业务的增长空间不大。整个 2022 年,中国电商成交额仅增长了 6.2%,为有记录以来最低。
国内供应链、菜鸟驿站等业务仍在持续亏损,而菜鸟已经开始缩减成本。去年,菜鸟内部开始提业务整体盈利的目标,今年一季度,菜鸟调整后 EBITA 亏损 3.19 亿元人民币,同比收窄了 65%。
国际数字商业:上市时机尚不成熟,仍需大额投入
国际数字商业集团不会像前几个业务那样,快速走向上市,但它同样会更独立于阿里集团,开始寻求外部融资。
国际数字商业板块包括批发业务阿里国际站、零售业务速卖通、东南亚电商零售平台 Lazada、土耳其电商零售平台 Trendyol 和南亚电商零售平台 Daraz。目前,中金给国际商业板块估值是 390 亿美元,摩根士丹利也给出 290 亿美元的估值。
2023 财年,当中国商业营收整体下滑 1% 时,国际数字商业仍同比增长了 13%。同时大幅收窄了亏损,2023 财年其经营亏损为 84 亿元,同比减亏 26%。这是蒋凡执掌国际数字商业一年后的成果。
蒋凡到任后,积极整合业务,提升效率。比如把跨境相关的供给部分整合在一起,形成商家中台,商家不再需要在多个阿里的海外渠道运营,只发布一次商品即可。速卖通明确了对标对象,大学亚马逊和 TEMU,上线了 “全托管服务”,销售情况得到改观。
东南亚电商平台 Lazada 是阿里在国际数字商业中投入最多,同时也贡献最多销售额的业务。过去一年,其战斗力增强,对手 Shopee 已经取消了免运费的补贴政策,而 Lazada 仍在补贴运费。同时,Lazada 在各种购物节中投入大量广告资源,以争夺用户。
Lazada 还在供应链上加大投入,去年 4 月,增设了首席物流官的职位,今年 Lazada 在菲律宾计划投入百亿建立数百个配送中心。
目前在泰国、菲律宾市场,Lazada 的平台访问量已经接近 Shopee。
一些投资人称,除淘宝天猫外,他们最关注的就是阿里国际数字商业的业务进展。后者虽有所进展,但势头和规模不及 TEMU、SHEIN,它需要从一级市场拿到足够的弹药,才有胜利希望。
没有比 “大” 更大的问题
阿里、腾讯曾是中国互联网两级般的存在,他们拓展了商业公司的边界。如果把整个商业世界看成一个立方体,当年的 A 和 T, 一个想做深,控制一切;一个想做宽,连接一切。
变得更大的同时,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拿走最好的机会。移动互联网最重要的三个机会——短视频、外卖、打车,最后都是被新创公司拿走了。这是 AT 战略和组织的双重问题,但究其根本,是大公司肌体不可避免地老化,而小巨头们更加年轻。
阿里巴巴曾引以为傲 “one company”,即在已经是大公司的状态下,还能力出一孔、统一对敌。但这是违反商业规律的,它不可持续。
今天的阿里已是庞然大物,合力作战变得几乎不可能。一个例子是,2020 年,当抖音内部已经大规模启动电商业务时,淘宝还在和抖音大力合作签年框,提供丰富的商品选择,帮助抖音塑造直播购物的习惯。而在淘宝将抖音电商视为对手的今天,饿了么继续和雄心勃勃冲进外卖市场的抖音本地生活合作。
张勇自己也总结,“大” 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花了几年时间试图纠正它,比如推行经营责任制,但责任是什么,谁来承担,都不清楚。经营责任制也没能解决最重要的激励问题,而当优秀人才流失,便是企业滑向低谷的开始。
当张勇和他的总裁们已经无法在阿里内部解决阿里的问题时,巨变由此发生。正如一个阿里高管评论,“分也好,和也好,总比一笔糊涂账好。”
今天,不管是阿里还是腾讯,都在把与主营业务无关的业务做切割,只是形式和难度不同而已。
过去以投资和连接为纽带的腾讯,它的切割更为干脆、简单。而倾向于大业务都自己做或者收购的阿里来说,这是更大,也是更痛苦的工程。
至于这些被切割开的业务,在它们被抛向市场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了两条路:长大,或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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