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旧梦
好故事,在惊池~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一个是假霸王,一个是真虞姬,
一别多年,黄泉碧落,
独剩戏子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里......
《伶人旧梦》,124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1930年上海。
上海南山路一处监狱,鬼气森然,戒备肃穆,日本兵持枪列队守在各个要塞。
监狱里,昏暗寂静的甬道里传来几个日本皮靴的脚步声,两个日本兵带来了一个人,来人身着七尺青衫,外披着一件黑色绒金披风,奢华却沉稳,一双凤眼里尽数风流。
“冯将军,别来无恙?”
冯源浑身是伤,勉强睁开眼皮,盯了男子一会,始终未想起他是谁。
男子却笑了:“这些年我从不忘将军,却不想将军将我忘得一干二净,那…你是否还能想起梁烟呢?”
冯源眉头一皱,面前的男子竟是当年的少年郎,疑道:“这里是日本人管的,你怎么进来的!”
“井田少将喜欢听戏,碰巧又是我的戏迷,我为他唱了一出,自然就进来了。”
冯源怒道:“给日本人唱戏,汉奸么!”
阿季眼里全是讥讽,冷声说:“我给日本人唱戏,卖的是自己,若有人骂我,我都受着。不像将军,卖的是别人,成全自己的名声。”
冯源瞬间变了脸色,慌忙之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痛楚让他锁紧了眉。
阿季抓住牢门铁栅栏,咬牙问道:“一见面我就提了她,可你不问她,只呵斥我,到底是你不愿面对,还是你从来没有真心爱过她?”
2
阿季家贫,从小就跟着师傅学戏,他有副好容貌,师傅说他是唱旦角的好苗子。
十三岁时,他跟着师傅从北平来上海登台,机缘巧合中,他被一个电影导演相中,被临时借调去客串一个角色,他不懂电影,虽会唱戏却不会“演戏”,镜头后面的导演气得直骂人。
阿季心里紧张,更加不会演了,咬着唇站在镜头前,也不说话,也不落泪。
梁烟是电影的女主角,她站在摄影机后,笑道:“这个孩子倒是挺倔的。”她饶有趣味地拍了拍阿季的头:“小孩,你是干什么的?”
阿季瞪着她,道:“我师傅是北平最好的花旦!”
梁烟笑了,“我问的是你呀!”
阿季皱了眉又重复道:“我师傅是北平最好的花旦。”
梁烟噗嗤一笑,“那你是未来的花旦咯。”
他嗫喏:“我还没演过花旦。”
“总有那一天的,演戏和唱戏没什么不同,你看那个镜头,他就是观众,你的表演会被更多人看到,你师父教过你怎么面对观众么?”
阿季想起师傅的打棍和严厉的骂声,瞬间便有了精神,他看着那个黑黢黢的东西,挺直了腰身,慢慢说起了台词。
后来阿季才知晓,那个叫梁烟的女人,是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上海滩最美的女郎。
3
自那以后,阿季便迷上了电影,他喜欢看电影,尤其是梁烟的电影,只要剧院有放,他一定会去看,且只要看到梁烟就会欢喜,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这个人的笑容太好看了,如果能唱戏,一定是最美的旦角,只是不知道她最喜欢听什么戏呢?下次见到她一定要问问。
他期盼和她见面,可上海滩太大了,而像他这样的人也太多了,梁烟却只有一个,即使跟随师傅去登台,偶尔会看见梁烟,她也一定是站在镁光灯下,众星环绕,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阿季想《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和她,谁更美呢?
来年九月,申报头版登出一条新闻,冯军军阀冯源和电影明星梁烟一见钟情,于本月十五订婚。
阿季盯了报纸上最大篇幅的照片好久,才发现心中的怪异从何而来,梁烟的笑容不再是张扬美丽,而是低头偎依在那个军官旁,多了些小家碧玉的含蓄。
师傅带他去订婚宴上登台,他终于又见到了梁烟,却不想梁烟竟还能记住他,“我记得你,小孩,未来的花旦。”
阿季心中激动,问道:“我今天登台,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唱《贵妃醉酒》好不好?”
“不,你唱《霸王别姬》吧,我更喜欢虞姬。比起被爱人冷漠的赐死,我更想要生死追随的不悔。”
阿季不懂,“你跟了他,难道想当虞姬?”
梁烟眼眸低垂,“也许吧。同样是女子,都是那么身不由己,可我想勇敢一次,我想和她一样选择追随心中的英雄。我要跟他去南方,以后我们大概是见不到了。”
那日,是他第一次登台,他为她唱了一出《霸王别姬》,眼里追随的却不是霸王,而是她和那个男子。
九月末,她走后,上海再无梁烟,阿季的《霸王别姬》却是受到追捧。
4
四年后,军阀混战,冯源的军队在广州节节败退,被围困于韶关,阿季在报纸上看到新闻后,脑海里想到全是那个笑容,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他不顾师傅的反对,执意南下,师傅恨道:“你惦记那个女人,可人家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好好唱戏不行么,上头的神仙打架,你去了只是送死。”
师傅将他狠狠打了一顿,他带着一身伤痕便上了火车,他侥幸地想,她也许还记得我,那个为她唱《霸王别姬》的花旦。
冯军驻守在韶关,相隔不远就是程军在对峙,两军不日就有大战。不断有大批流民从城里撤离,阿季来时,城几乎空了,只剩冯军驻守。可等他找到冯源,却被告知梁烟不在城中,他质问冯源,却被冯源狠扇了一巴掌,“梁烟是我的女人,你算什么,来质问我!”
他恶狠狠地看着冯源,一口血吐在他脚边,“我来时听人说,你为了不想和程军打仗,把梁烟当礼物送给了姓程的,是不是?”
“我还听说,你有原配夫人,这些年梁烟都是没名没分的跟着你,连妾室都算不上,是不是?”
阿季骂道:“就算她是虞姬,你也不是项羽,没有这么孬的项羽。”
冯源大怒,命人将他扔出城。
入夜不出半日,冯军发动战术偷袭,两军在韶关交锋,最终程军溃退。
阿季冒着危险潜入程军驻地时,程将军带着亲兵早已跑了,只剩下一屋子女眷。阿季疯狂寻找梁烟,在一处卧房内找到了她,她一身白色旗袍,腕上的伤口几近干涸,血染红了旗袍上的兰花翠竹。
阿季颤抖地抱住她,却发现她浑身早已冰冷,再不会笑,再不会唤他“小孩”了。
梁烟,我多想再为你唱一出《霸王别姬》,只为你一人演出。
5
阿季恨极了冯源,他疯狂得意道:“日本人会处死你们这些军阀,一个不留,而我请求井田少将让我来枪决你,他乐得高兴,不用亲手杀了你这位为国为民的将军。我不怕别人骂我,我还会让世人都知道,你最终死在一个戏子手上。”
冯源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可是不重要了,阿季一边流泪,一边唱着戏文,“霸王意气去,贱妾何聊生……”
6
阿季离开时状若疯癫,黑暗的牢房里,冯源轻轻叹了一句:“你和她还真是像啊,都是活在自己织的梦里。”
阿季让冯源想起那个如烟花一般灿烂的女子,虽然陨落,却在他的生命中盛大绽放过。
他曾手握军权,是一方枭雄,本以为能护梁烟周全,给她一世安稳,却不料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梦。
在南方的那几年,各方割据,抢占地盘,时刻都要备战,一座城空了毁了很容易,将士百姓死伤无数也很容易,冯源慢慢倦了。
和姓程的抢夺韶关时,打了整整三个月,死的人太多了,他已计划好等这一战结束就离开,带梁烟去美国。
可梁烟气愤地指责冯源:“我跟随的是一个英雄,而不是临阵脱逃的懦夫,我宁愿你死,也不想你退。”
“梁烟,这几年跟着我你应该知道战场有多残酷,也许这场战役我可以赢,赢了这次,还会有下次,我们打来打去,死的只会是百姓,我真的累了。”
梁烟哭着抱住自己:“是我错了,你不是霸王,不是……。”
那天夜里,梁烟留书离开了,信中说姓程的喜欢她,告诉她只要她去程军,他就撤兵,梁烟知道这也许是陷阱,可她想为冯源做点事,信的结尾是一句戏文“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他憋着一口气,连夜偷袭程军,却还是没能救下梁烟,可怜她从始至终都做着一个浮华的梦,可那样传奇的梦到底也只是现实罢了。
后来,冯源一路打出广州,和革命军合作,反军阀、打日本人,即使最后被俘,到今日会死,他也不后悔,大多数国人都活在梦里时,他已经坦坦荡荡活了一回。
能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只可惜生逢乱世,国都不成国了,梦也只是浮华一梦。
作者简介
语亦晴,双子座,爱好读书与电影,愿终有一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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