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在惊池~
有人死,有人生,死者入迷盹之地,化为魂魅。
生者为魂魅转世而来,再无前世记忆。
阴阳间、生死线,
迷盹之地只有一点好处,魂魅可夜回人间,入梦探望故人。
《夜回人间》,338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迷盹之地”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柳树枯林、寒鸦点点,一眼望去,满是萧瑟。“黑玫瑰”驮着我,奔了三天三夜,突然嘶吼一声,慢下脚步。
哀乐忽至,灰暗的林子一下亮起来。我看着远处浩汤队伍,飘然而来。他们穿过林木,与树重叠,丝毫不损;他们白布遮面,素衣裹身,只袖口绣一片玫瑰花瓣——我暗想这便是“迷盹之地”。队伍行至距我三丈远,骤停、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路。四小厮抬着顶素白轿子,若隐若现。帘幕骤起,一白面小生正襟危坐,他书生装束、容貌清秀,只是面色惨白。只见他右手一挥,凭空出现一把折扇,飞舞的笔体正是“司阴大人”四个字。“小姑娘!”他不开口,声音便已飘来,在哀乐的衬托下更显诡异,“你走错地方了吧?”我心下紧张,忙解下身上包裹道:“不,我特地赶来的,我有这个。”司阴折扇挥动,包裹从手中飞出,里面的瓷瓶和信刚露一角,玫瑰香气瞬间扑鼻。他立即飞身出轿,收好包裹,一手抱在怀中。我快速下马,面色恭敬:“绿竹林有位婆婆给我的,她说把这个给你,会让我进入迷盹之地。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话音未落,司阴空出的一只手探出很长。我心下一紧,瞬间侧身避过,才见他将手轻落在马背上,喃喃道:“真的是黑玫瑰。”性烈的马儿此刻温顺至极,我对刚刚的反应有些尴尬,讪讪道:“外公三年前过世,我想来看看他。”司阴看向我,手依然轻抚黑玫瑰:“小姑娘,你应该知道,迷盹之地的魂魅有上万,你一夜间能找到吗?”眨眼间,一切皆散,枯林再现,只有司阴的声音四处萦绕:“魂魅无肉身,积满功德可过奈河转世,但你肉身与魂魄俱在,太阳升起若还在这里,就永远出不去了。速去速回吧!”一炷香的功夫,眼前横亘一条明亮街市,放眼望去,繁华至极,拱门上金字雕刻四个大字——迷盹长街。“姑娘,买什么?”妖娆的女掌柜将玫瑰别在头上,招呼我过去。迷盹之地,只有凡人能带进金子,所以极为珍贵。女掌柜眼中满是欣喜,一手将金子握紧,另一只手从口袋摸出五六个瓷瓶,挑了一个递给我:“最好的长吉酒,能融于万物,魂魅过奈河,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将酒倒进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又问道:“迷盹长街还有多久起灯?”女掌柜搓着金子,向我眨眨眼:“快了,到时候魂魅尽出,你挨个儿看看哪个是你要找的。不过……”她顿了顿,“魂魅经过死亡,最怕血,你不要把他们吓唬走。”20年来,我随身必带之物,便是裹在腰间的长鞭,这是外公给我的礼物。小时候,我跟着乞丐一起偷包子,经常会被人打。一次,我被人吊起来打,是外公救下我。从此,他传我武义,教我道理,13年后,世上少了一个“小乞丐”,多了一个“圣手女鞭”。一个个灰色纸灯悬在半空,魂魅已陆续出街。忽然想起上次和外公赏灯,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忍不住鼻子一酸,垂下泪来。我走入长街,在高台处坐下,外公的教导仍在耳旁,他说“仁者无敌”,他一辈子都在救人,所以我坚信,即便外公成了魂魅,依然不会忘记救人,就算在这里,他不是武艺超群的侠客……抽出长鞭,我用巧劲抽打左臂。我知道这样的力道流血多,但损伤不大。我的举动,吓得魂魅四散,商铺也瞬间关进了门,热闹长街一下子冷清许多。我抬起头,纸灯依旧明亮,外公,我怕找不到你,只有用这个方法,让你来找到我。“姑娘,没事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又惊又喜,抬头看着眼前的老人,腰身笔直,脸庞瘦削,虽苍老不少,可那双眼睛,一样亲切慈祥。“臭老头。”我跳下高台,泪水模糊双眼,“我终于见到你了。”外公眼中又惊又喜,一把扶住我,又忙查看我的伤。我的鞭法皆从他所学,他透过鞭伤一眼便知所用功夫,当下皱着眉,冷着脸为我包扎。我赶忙解释道:“外公,我错了,这不是为了见你吗?”终于,他停下脚步,悠悠叹气:“真拿你没办法。”接着,开始长篇大论地批评和教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熟悉亲切的感觉重来,我心中暖融融的,好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我跟外公来到一间草屋,我看着他和几个伙伴打招呼,仔细查看他在这里的生活条件,比想象中还要差。“老头,猜我给你带什么了。”只剩我俩时,我故作神秘地问到。他缕缕胡子,眼神满是期待:“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聪明。”我笑着掏出酒葫芦递给他,“不过没有夜光杯,凑合一下吧!”话未落,酒香袭来,外公坐在木凳上,眼睛微闭:“不错不错,上品美酒!”我伸出大拇指:“厉害啊,特意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我抬头望夜,喃喃道:“老头,七十二鞭我已经学会了。”他睁开眼睛,望向远方,叹息道:“可惜,当年没能教你全套鞭法。”我眯着眼看他:“所以你天天跑到我梦里教我,是不是?七十二鞭的奥妙,多少人一生也参不透。”我眼睛一转,语调甚是得意,“好在我天资聪颖,如今已悉数掌握,今日过来,特来讨教。”我抽出长鞭,瞬间卷住另一木凳,用力一扯,木凳飞起,正是“鞭辟入里”的招式。接着我前脚一挺,飞身跃起,石凳被托起又轻轻落下,这套鞭法有张有弛,正是“鞭长有及”的用法……约三炷香功夫,“七十二鞭”尽使一遍。
“不错!功力已有五分,还需每日勤加练习才是。”接着,又是一句无比熟悉的话,“但你要记住,武功是用来强身健体、匡扶正义的。”“外公!”我收好鞭子,紧张不已,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涨红的脸,“有人向我求亲了。”他笑着看向我,点头道:“早知道了,你的梦里总有他。”我害羞之意更胜,说出憋在心底的话:“我觉得这事一定要来问问你,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他拍着我的肩膀,眼睛泛着泪光:“那个书生虽不懂武功,但心底宽仁,才华横溢,你没有看错。”“是。他待我很好。帮我想了好多法子来这里,还让我带来这个。”说着,我从怀中掏出一块无瑕玉佩,继续道,“他敬仰您的为人,这是他托我送给您的礼物。”我泪眼婆娑:“白玉配君子,外公在我心中,是当世君子。”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外公听了,背过身去,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看见他流泪。外公面色凝重,向四周大喊:“司阴大人,请高抬贵手!”迷盹长街已重复热闹,魂魅摩肩接踵,我跟着他左拐右绕,来到一片空旷郊野。没有明灯,没有月色,两旁暗黑竹林,只有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司阴大人正立在上面。“老先生。”司阴的声音冷的渗人,“迷盹之地,不能私藏人间宝物。”话未说完,玉佩入水,他也消失不见。我也随他下水,只觉冷水刺骨,脚下如针扎般痛。突然,对岸白光一闪,我喊道:“好像在那里。”外公瞬间向对岸游去,一把抓住玉佩,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就在这时,我抽出长鞭,用“鞭辟入里”招式,将外公腰身裹住。“丫头,你……”他话未完,我又使出“鞭长有及”,长鞭裹挟着他身体飞起,轻轻抛向对岸。外公诧异地看着我,突然像懂得一切一般,微笑着点头,再也没说话。我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长鞭,手仍忍不住颤抖,直到外公彻底消失在眼前,我才恍如隔世,怔怔地看着对面。再感觉不到刺痛,我转身向回走,第一次感到如此空虚和劳累。终于,我瘫坐岸边,大声哭泣。“你让我帮你骗他进奈河,为何又如此伤心?”不知何时,司阴已在身边。我不回话,擦着眼泪大声向对岸喊:“臭老头,功夫我都学会了,可以保护好自己。我知道你志在四方,只是放心不下我,才一直留在这里。你前生功德多,来世投身富贵家,定能实现抱负的!”说到最后,声音已经颤颤巍巍。天空隐约有一丝光亮,司阴吹着口哨,黑玫瑰应声奔来。我擦擦泪,向司阴郑重道谢,答应他一定会将信亲手交给绿竹林的婆婆。此行迷盹地,我为外公而来,却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司阴爱上玫瑰仙子,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仙魅有别,司阴被贬迷盹地,玫瑰仙子降世绿竹林。仙颜已老,司阴空待。很多年后,有人寻亲而来,才带来爱的情信。仙子语:“一千年以后,我过万水千山,手持玫瑰而来。”司阴回:“不见姹紫嫣红,只喜一朵花开。知你待我,一眼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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