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的故事
好故事，在惊池~
「水鬼的故事」
文/一只粘豆包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沈阿嬷成水莽鬼的时候年逾半百，满脸褶皱的她无法像隔壁的美娇娘阿言那样日日诱惑过路人，只能在路边开间茶棚给人供些茶水。
阿言攀着位书生笑得宛若娇花。她挑起眼来，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凑其耳边轻语：“愿意替奴家死吗？”
书生迷离的眼瞬间清醒，急忙起身将她推至一旁。
阿言眯眼看着书生落荒而逃的背影，撇撇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在看见下一位过路的男子后又缠了上去。
沈阿嬷羡慕得很，但是她的容貌容不了她如此做派，顶多在客人喝茶前问句：“愿意替老身去死吗？”
大约是因为她长得太过慈祥，客人哪怕知道她是鬼也不怕，笑嘻嘻地打趣她为老不尊，而后喝下茶水潇洒离去。
2
日子这般过下去，沈阿嬷对投胎早已不抱希望。有时她抱着掺有水莽草的茶壶看天，想着就这样算了吧，投个猪胎也总比在这儿白白耗尽阴寿好。
这日，隔壁阿言的摊子围了许多人。沈阿嬷听客人说，前段时间从阿言这跑掉的书生，原本只晓孔孟书周公礼，但自那之后通得人间情爱，书也不读了，日日留恋烟花之地。
他娘气得很，可舍不得教训自己的宝贝儿子，只能将错一股脑儿归于那些姑娘身上。他娘带人把楼里的招牌砸了不说，这会儿还不知从何处寻了个道士，说要为民除害，收了阿言。
在一片慌乱中，阿言被人用沾着黑狗血的粗绳捆住。那道士拿起桃木剑，装模作样地念着急急如律令，在她脸上贴满除妖驱邪符。
阿言做人的时间不长，可她做鬼的道行比这道士不知深了多少，但她不想惹上太多麻烦，于是在道士念咒的间隙，挣脱绳索跑了。
3
在书生他娘扯着老道胡子叫骂的时候，沈阿嬷回到自己的摊位，只见角落蹲着个满身腥臭的阿言。
沈阿嬷问过阿言如此执着于投胎一事的原因，而阿言只是别过头去。碎发遮住阿言的眼睛，让阿嬷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她那声里满是落寞：“当人才能同人在一起。”
沈阿嬷看向摊外的闹剧，许久才叹息一声，走上前将阿言扶起：“投胎也不急于一时。听刚才的客人说明晚城里上元灯节，你不如进城瞧瞧热闹，说不定能遇上个顶鬼位的好人选。”
4
阿言没过过上元灯节。城里莺歌燕舞，烟火流连，人流如潮，皆是阿言生前从未领略过的热闹。
桥头卖河灯的阿公吆喝着生意，阿言拿起一盏荷花灯盯了许久。阿公见阿言极为欢喜的模样，忍不住告诉她上元节在河灯上写下心愿，放进桃花河中便能心想事成。
阿言有些心动，但她在阿公殷切的目光中拿出空空的荷包后，只能讪然一笑，放下灯立即落荒而逃。
5
阿言斗得过道士，自然也能变得出小小一盏河灯。
她站在桃花江边，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推到河里，但灯漂了不过几尺便有下沉之势。
阿言看着自己辛苦变出的荷花灯沉进河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难受。
月光澈如水，倾泻一地。等到她回过神来，一双如葱纤指已将她那盏沉睡的河灯捧起。
那人见阿言瞧过来，禁不住红了脸，但还是稳住心神，将莲灯轻放在水面上，缓缓推开。
阿言目之所及，是带着她心愿越漂越远的点点星火，心之所向是那人轻柔慰藉。
“姑娘安好？”
不知是那晚夜色太美，还是风太温柔。阿言瞧着少年认真的脸，掩住朱唇，翻卷的长睫下，泪珠串儿似的落下，止也止不住。
6
少年名唤处安，是城中巨贾之子。
阿言骗他自己父母病逝，他怜她再无至亲，招她入府做他的贴身丫鬟。
阿言不懂如何做丫鬟，仅能照着记忆里那般为他端茶倒水，在他熬夜对账时守夜，在他迟归时等门，又在他跑商时备好行头，在他归来时为他泡脚解乏。
处安愣愣地瞧着阿言认真的替他擦干脚、铺好床的模样，终在她拨弄油灯之际忍不住询问：“阿言，我们从前见过吗？我怎地看你愈发眼熟？”
阿言忽觉酸楚直冲鼻梁，只得急忙捻灭灯芯。在一片黑暗中，她将眼底的雾气咽下，平稳气息：“奴婢许是跟公子的哪位故人长相相似吧？”
空气中良许传来破碎的叹息。
阿言退出卧房，倚门望月，恍惚间记起也是这样一个夜里，她瞒着误食水莽草的丈夫喝下掺着毒草的茶水。她顶他鬼位，而他则被鬼差带走轮回。
7
阿言不知日子怎过得这般快，快到她的心尖人又长成她欢喜的模样，又快到她阴寿将尽之时再相逢。
沈阿嬷打着亲戚的名义入府看她：“你再不寻人顶位，怕是要魂飞魄散。你轮回过后，兴许还能再碰着他，但倘若你放任鬼命不管，你与他可再无重逢之日，这理你可得想明白了。”
沈阿嬷盯着她的眼，在她耳畔如此挑唆，如恶鬼呢喃，“总归是你夫君亏欠你的。”
是啊，总归是郎君亏欠的。要不是她愿为其吃下水蟒草，如今快魂飞魄散的该是他。
8
阿言身披烟纱出来的时候，处安正在院里喝酒。
她莲步轻移，抢过他的酒盏一饮而尽，接着又用那双染了豆蔻的手滑过他白净的面皮，游进衣领里。阿言攀着处安的脖颈，在他耳边细语：“公子，您喜欢奴家吗？”
处安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眉眼温柔，却没有应声。
阿言心下苦楚，但依旧强撑起笑意，当着他的面，将一杯绿水倒进酒壶中：“奴家是那桃花江畔的水莽鬼，如今命数将尽。若是公子怜惜奴家，便喝了这杯毒酒代奴家鬼位，来世奴家定会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阿言沾了酒气的眼神潋滟魅惑，只是不待她问他是否愿意，处安便一把夺过酒壶。
酒水顺着壶嘴流下。处安将喝完的酒壶扔到一边，轻柔地抱住怀中不知所措的阿言，语气里满是疼惜：“轮回过后切莫再系着我，我只求你日后嫁个聪颖点的男子，莫像我，连株草药也识不清，被人骗去了命。”
原来，他都记得。
9
阿言撑起身来，看着公子惊惧地想要握住她渐变透明的手，忍不住娇声笑道：“果真是傻，两辈子了，还是尝不出那破草的味道。”
那绿汁只是她用普通青果捣的汁。阿言在人间漂泊多年，尝尽百年孤苦，识得其中寂寞，实在不忍自己所爱之人替她遭这一份罪。
如今她命数已尽，也该是时候消失了。
阿言还想笑，还想安慰自家的蠢相公，但她最后力气全无，就连伸手帮他擦泪也做不到，只能虚弱地躺在他怀里，眯眼瞧他悲痛欲绝的脸庞。
“早知今世就不来招惹你了，徒留悲伤。”
阿言眼前一片黑，她看不见夫君如画的眉眼，也看不见他泣不成声的模样，只听见一道深沉的声音，宛若隔着岁月洪荒，带着叹惋在她耳边长吟：“罢了，真是怕了你们人间情爱。”
10
茶棚的客人久等也没见沈阿嬷说起下文，不免出声催促道：“然后呢？”
沈阿嬷端着茶壶仰着头，面上傲然。
她想同他们说——是沈阿嬷我在鬼群中一眼相中了阿言，又是我想尽法子试探阿言的心善情切，最后还是我在上任孟婆前，将摆渡人之职传予阿言，才得以让快消失于世的她有机会同那傻相公在一起。
沈阿嬷刚要张嘴，后面靠在望乡台柱前的鬼差却插了话：“自是在一起了，前段时间我去人间，就瞧见桃花江巨贾之子张处安娶婚。三媒九聘，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热闹非凡。而那新娘听闻是新郎在桃花江畔捡回的孤女，接回家中日久生情，想必便是方才孟婆口中的阿言了吧？”
客人急忙道：“可阿言不是已死了吗？”
沈阿嬷乜着眼瞧还想听八卦的客人，语气里满是被夺去话后的委屈：“都已死的人了管那么多做甚？还不快喝了这茶早些上轮回路。”
“这还得多亏了我们阿嬷，”鬼差口吻带笑，“是阿嬷求的阎王爷，指名让阿言代职阳间摆渡人一任。续了命成了半仙不说，这下她还有个名头正大光明地同她相公在一起，也不用再躲着那些所谓的捉鬼道士了。不得不说，阿嬷身为此任孟婆，可不知帮月老成就了多少世间姻缘事！”
结局
在客人和鬼差的夸赞中，沈阿嬷板着脸沏茶，可在转身的下一秒便笑了。
她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摆弄柜中刚制成的孟婆茶，心想这事先存着，等日后得空了她再上天找月老说去。
届时她定要抓着那老头的胡须好好吹嘘一番，然后让他想出一肚子话来夸自己！
【作者简介】
一只粘豆包，爱吃爱玩的穷苦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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