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爷丨万亿终是一场空
2020年12月上旬,海航董事长陈峰带着未婚妻悄悄从海口过了轮渡,连夜驱车去深圳。他准备从深圳过关,前往香港。
通关未遂,他被留在了深圳。这次出行也没有跟组织汇报。他后来解释说,自己未婚妻是香港身份证:
去香港是要跟她去领结婚证的。
2020年2月底,工作组进驻海航后,创始人陈峰跟这家公司终于渐行渐远了。他似乎还是不甘心,经常给老领导写信诉苦。在这期间,他还去了一趟东山岭拜佛。
其实最开始,他还每周召开一次海航安全工作会。不过会上讲的大家都不太爱听,讲禅修、讲因果,讲同仁十条,讲这家曾经世界一百强的公司:
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
慢慢地,他已经讲不出什么新意。最后,拯救这家摇摇欲坠中国第二大民企的重担,都交给工作组了。
68岁的陈峰又一次“退休”了。但工作组进驻后,他比以前还勤勉,每天很早到海口新海航大厦30层的办公室,晚上五六点回家,工作组每开完一个大会,他都要召集心腹开小会。
但就像2016年海航“阳光宣言事件”之后一样,心腹也越来越少了,新海航大厦的30层,实际上又一次成为孤岛。
他去了一趟万宁海边的东山岭。宋朝名将李纲被贬海南后,据说在东山岭修行。不到半年,他就接到朝廷赦免,官至宰相。回去后他对东山岭念念不忘,常和人提起。海岛民间有了“东山再起”之说。
后来东山岭成了很多官员爱去的地方。
陈峰也爱去。每到这种时刻,他总会去求佛。二十年多前他跟索罗斯谈投资,关键时刻他说自己在佛前“说”了几嘴,最后索罗斯就爽快签约了。
这一次,爬完东山岭下来,陈峰或许也想着佛祖能保佑自己迎来转机。就像2018年王健突然去世、自己东山再起一样。
但到了2020年年中,随着对神秘“八爪鱼”风险化解的推进,海航其实早已资不抵债的现状,已经揭开冰山一角。
或许预感到什么。后来有了那个香港的通关未遂。再后来,陈峰被公安机关带走。他的案子,已经正式进入司法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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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海航集团上上周日的一封“风险处置相关工作顺利完成”的公告,历经两年多的海航工作组使命正式宣告完成:
海航工作组正式撤出了海航集团。
从2020年2月29日工作组进驻,再到2022年4月24日撤出,工作组在海航集团驻扎了近800天。
工作组的进驻,源于一封求助信。
2018年7月王健意外离世,陈峰重新出山。这家海南最大的民营企业,在陈峰带领下踉踉跄跄自救了一年多。
到了2019年年底,陈峰做了个新年献词,说过去一年,海航配合相关单位摸清了家底:
2020年是化解流动性危机的决胜之年。
现实并非如此。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疫情来了。海航连航空主业都陷入了危机,连续几个月发不了员工工资,甚至交不起航油费,无力更新航材,导致飞机不少都停飞了。
走投无路的陈峰,在2020年2月中旬写信向海南省政府求助。
这不是陈峰第一次给省政府写信。从1993年海航首飞,陈峰与海南副省长一起为乘客提供机舱服务开始,海航和海南一直同呼吸共命运。
十九年前,陈峰卯足劲大步前行,将美兰机场、新华航空等收入囊中。转头就遇上了非典,海航第一次亏损14亿多。很快,海南省政府15亿元注资表示支持。
然后就是2008年金融危机。海航那年又亏了14个小目标,危难时刻,海南政府又一次拿出了15亿元注资。
陈峰在接受采访时曾感慨,搞航空公司是“走上了不归路,下一辈子不来了,实在困难太多,能够搞成实属偶然”。
说“实属偶然”略微夸张。海南政府的支持,其实一直未离开过海航。
海航不仅是一家航空公司,也曾是海南一面旗帜。巅峰时它总资产总额超过1.5万亿元,年营收超过6000亿,拥有员工40万名。海南省2021年的GDP,也才刚过6000亿。
现在,海南志在打造国际自贸港,也经不起海航出事引起的风险冲击,中国的金融市场也经受不起。所以当海航出现流动性危机时,国开行等八大银行牵头组成了债权银行一致行动机制,给海航续了几百亿贷款。
陈峰给我说过这笔贷款。他说在2019年3月偿债高峰时,有上百亿资金缺口。他就去和天上财神借钱去了。
突然有一天,钱就从天上掉下来了,近百亿。
但这一次,窟窿太大了。
几百亿给到海航后,宛如船沉入海。债权人和“财神”都慌了,他们成立了国开行为主的债权工作组,核心工作就一个,对海航的救助性贷款进行管理。
这些贷款用到哪里去了,海航管理层要进行报备。
央行和银保监会发现,办这事,离开地方政府好像不行,这一次收到求助信后,央行和海南省领导召集组织了很多部门,在2020年2月23日开了一个会。
他们判断这家国际瞩目的公司要出事了,尤其航空安全是重大问题,决定:
海南省牵头多部门配合派联合工作组进驻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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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6日,海南省海航集团联合工作组成立。
工作组由海南省政府牵头,成员包括海南省官员,也包括中国民航总局和国开行等部门的干部。国开行是海航集团最大债权人之一。
组长是时年43岁的顾刚。这个在东北财经大学读完大学的陕西人,在北京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担任过上市公司财务总监。
后来他南下成了“赶海人”。作为专业化人才被引进到海南,先后担任过海口国家高新产业开发区工委书记、海口常务副市长。
出任工作组组长时,他是海南省最大的国企海南省发展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兼任海南医疗特区的博鳌乐城管理局局长。
常务副组长是任清华。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她,曾在多家大公司担任法务和商务高管,后来同样作为人才被引进到海口,担任过海口市副市长。
出任常务副组长之前,她是洋浦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主任。
两位前海口副市长挂帅,一个财务出身,一个法务出身,海南省对于化解海航风险的重视可见一斑。
但当时,不管是中央部门,还是陈峰及其团队,还是债权人,对这两个年轻的正厅级干部并不以为然,但不到半年,他们都发现了,
工作组可以说集结了海南最精干、最市场化的干部。
工作组成立的前两天,他们研究的,是怎么以法制化、市场化的形式进驻海航,以什么形式参与海航的日常管理和决策。
四天之后,也就是2020年2月29日,他们进驻了海航大厦办公。顾刚和任清华被聘任进入海航集团董事会,分别担任海航执行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
进驻之初,领导和债权人给了工作组两条建议。
第一就是要保证航空安全,他们认为海航的问题在于把航空的钱挪走搞多元化投资了,现在把航空公司封闭起来,资金闭合管理就可以了;
第二就是要加速处置资产。陈峰说海航资产有2000亿,政府认为要解决流动性问题,就是抓紧卖资产,哪怕赔个几百亿,把负债降下来,海航问题迎刃而解。
工作组进去后才发现,海航的问题已不是从航空里抽钱保集团了,而是航空不一定能保得住。
当时,海航很多员工半年没发工资,员工士气低落,飞机不仅交不起航油费,甚至无力更新航材。
所以他们决定必须先稳定航空、先救航空,保证航空安全问题。但工作组一对账目,发现航空公司的报表也不对。航空公司对外说有3000亿资产,但相关的资产无法真实反映价值,大量都是往来和投资。
他们开始重新梳理海航集团的投资和往来,发现2300家公司的历史账务往来,高达上万亿。
由此可见航空公司可能已经资不抵债了。
紧接着,他们又发现公司账上受限现金非常多,上市公司可能也有问题了。工作组当即喊停了资产处置,抓紧做一件事:
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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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航空界给海航的称号是:神秘“八爪鱼”。工作组进驻前,没人知道这条八爪鱼究竟有多大。陈峰曾经骄傲地说:
中国没有人能看得懂海航。
其实陈峰自己都看不懂海航。
2018年之前的海航由王健操盘。因为牵涉案件,他呆在香港不敢回来。担心对公司失去控制的他,主要做两件事:
排挤陈峰,加强自己对公司的实控;
通过内保外贷拼命买买买,把资产往国外转移,把公司国际化。
在这个史无前例的快速膨胀过程中,很多资产其实已经流失了。
2018年下半年,王健意外去世,陈峰重新出山。换了一个核心的海航,又迎来一轮“整肃”,几百个王健的青年军们被清洗,老团队分崩离析。
为了自救,陈峰快速剥离其他板块业务,处置海内外非主业资产。
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2018年海航资金缺口看上去只有四五百亿。但花了一年多卖了三千多亿资产,债务不降反升,总负债超过了7000亿。
很多交易都签了非常复杂的条款。很多资产也被抵押、超融,行情一不好,条款被击穿,最后一分钱都不剩。很多资产也在卖卖卖的过程中,流失掉了。
swissport最后亏了150亿,水漂都没打到。
配合工作组工作的一位海航负责人对兽爷说,有段时间工作组每天处理各种报告,今天发现五个亿没了,明天可能三个亿要没了,两位组长每天通宵达旦救火,试图积极应对尽量减少损失。
组长顾刚有一次例会说:以前在国企感觉几个亿能用好久。
但在海航看到这种亏损报告,我有时候都麻木了。
进驻海航后,顾刚和任清华经常工作到凌晨三四点。他们为了摸清楚海航系2300家公司真实家底,把数百名财务骨干,都喊回来集中工作,把2300家公司的资产、负债、关联往来等逐一核查。
财务总监出身的顾刚,挨个会计科目问财务人员,让他们判断资产的水分和债务的清晰度。财务人员都战战兢兢,有的一言不发,但站起来整个椅子都是水。
这条神秘的八爪鱼的确非常复杂。在王健的掌控下,海航一笔往来穿透七八层公司是常态,很多都是穿透十几层。
大量代持也需要理顺。代持有的是中国人,有的是外国护照。一些代持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在代持过程中就把股权质押了,人也不见了。
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基本理清了海航系的资产底数、管理结构、股权关系和债权关系。
2020年底,在顾刚给员工写了一封信,提到任清华发来的几家上市公司及集团公司的股权关系树状图,每一张都近三米。她说:
组长,看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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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2020年2月底海航被工作组接管后,作为董事长的陈峰,没有以组员的身份参与管理,而是以监督者、博弈者的角色,游离在重整工作之外。
工作组刚进去时,陈峰对他们说海航资产是两千亿。工作组以为资产也是正的。
等到画出了那几张“清明上河图”,发现海航资产至少是负两千亿:
资产可能不足7000亿,负债却超过9000亿。
这已经不是通过卖资产能解决的问题。
他们和包括陈峰、谭向东在内的股东们开了一个会,把所有数据给陈峰看:
这是海航真实的资产负债情况,你同意吗?
陈峰当时口头同意了,还夸奖了工作组的专业和高效。但等到数据上报后,陈峰又表示不认可这些数据。他批评帐算的太清了,现在更应该的是要更多的钱,又不断给各方写信。
工作组于是再次梳理一遍。梳理完,他们又跟陈峰等人开了个会,跟他们又全部过一遍。这一次,他们要求所有人讨论,如果认可必须签字确认。
摸底,只是为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奠定了一个基础。
工作组随后开始了更为艰难的工作。他们首先得稳定海航集团的运营,让十万名员工配合,让海航回到正常经营。
他们还要跟监管部门、部委、债权人和股东们博弈,去制定重整方案,并争取监管部门和绝大部分债权人的认可和支持。
为此,顾刚和任清华一遍遍地海口飞到北京,去争取监管部门、债权机构和供应商的支持。各方都提出了符合自己利益的重整方案,尤其上市公司,必须达到100%符合监管的目标,工作组一遍一遍做方案和工作。
这种要求可太难了。据海航的员工说,有一个冬天,顾刚和任清华在北京开会,各方分歧巨大,从会议室出来,压力太大的俩人,在冷风呼啸的黄昏的北京大街上默默矗立,掉了十分钟眼泪。
擦干眼泪,又奔向另一个地方。
经过了无数的推演、争吵,熬过了无数个通宵,工作组终于提出了让债权人代偿三个上市公司债务的解决方案,最后各方达成了破产重整的共识。
然后就是2021年1月29日那天,破产重整公告的出台。顾刚发了一封给海航员工的家书,说想起一个个被别人利用商业条款灭失掉的资产,自己就会充满愤怒和不满:
这么好的一个集团,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这个问题,陈峰也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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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后的2021年9月24日,海口与台风“电母”擦肩而过。
傍晚时分,一场暴雨还是袭来。风雨过后,“海航董事长陈峰、首席执行官谭向东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的消息,震撼了这座省会城市。
陈峰应该是想过跑的。2020年年底,他连夜从海口开车去深圳,想从深圳去香港,后来被“留”在了深圳。他刚开始说去香港是为了跟未婚妻领证,后来又说是为了治病。
回到海南的陈峰,还是不断给领导写信。
海航的大股东是慈航基金会,拥有海航50%左右的股份。十几个自然人股东均为集团创始人和高管,陈峰是最大自然人股东。
慈航基金会理事会的七个成员,在2021年上半年召开了理事会,商讨破产后股权清零,要不要解散慈航基金会。
理事会进行过两次投票。第一次投票,陈峰和监事会主席孙明宇投了反对票,陈文理、陈日进投了弃权票,李先华、谭向东等三人同意。提议没能通过。
第二次投票,陈峰同意了。孙明宇还是投了反对票。提议还是没能通过。
然后就是2021年9月下旬,海航涉及的四个重整程序接连召开二债会,审议重整计划。在二债会前夕,9月14日的下午,陈峰和谭向东分别被喊到楼下,被有关部门带走。
2021年10月23日,海航公告了二债会表决结果,表决均获1/2债权人、2/3以上的债权金额、所有表决组的表决通过。
海航最后确权的债务超过一万亿,资产只剩下五千多亿。集团被拆分为航空、机场、金融、商业及其他四大板块,由各自的新实控人股东带领前行,相互完全独立。
航空板块由辽宁走出来的黑马企业方大接盘;海发控则成为海航机场板块战略投资者。除了航空、机场产业外,海航的剩余资产将组建信托计划用于偿债。
2022年3月21日,海航集团股东变更为海南海航二号信管服务有限公司。海航二号信管是海航集团债权人所持有的信托计划的一部分。
这意味着,陈峰等老股东团队及慈航基金会的股权正式清零。
股东变更前夕,孙明宇和现任海航航空集团董事长的包启发,也被警方带走了。
2018年,陈峰复出后,有记者问海航是谁的,他说:
既是我们的也是公众的,但归根到底是公众的。
但在2021年,工作组找陈峰商量,说慈航基金会里还有一些钱,是不是可以拿出一部分,去补偿海航的P2P缺口。他拒绝了。
暴雷的P2P,是海航重整里最棘手的部分。300亿的窟窿,涉及到5万多人,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员工。慈航基金会的钱,大部分来自于利润分红。陈峰拒绝从里面拿钱:
我自己还有一亿多在海航P2P里,取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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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3日,恒大许老板出现在济南的山东大厦齐鲁厅,参加工商联召开的:
民营企业学习贯彻全国金融工作会议精神座谈会。
座谈会规格很高。民生银行董事长洪崎、中民投总裁李怀珍、恒大许老板、三胞老板袁亚非、包商银行监事长李献平、蚂蚁副总裁徐浩等都参加了。
许老板本不在发言名单里。会议快结束时,主持座谈会的徐乐江突然点名,让许老板谈谈学习体会。
许老板愣了一下。他总结恒大是“三高一低”,高负债、高杠杆、高周转和低成本的发展模式。
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后,恒大要向“三低一高”模式转变。
徐乐江打趣,说恒大过去的发展模式,还应加一个“高风险”。许老板点头苦笑。
会议气氛轻松,在座的民营企业家们,2017年都正值人生巅峰。他们很少有人意识到,时代已然彻变。
没过多久,参会的中民投、三胞等企业都暴雷了。包商银行监事长李献平也被查,蚂蚁金融的上市也在最后时刻被叫停了。
2021年12月,恒大请求广东派出工作组推进企业风险处置工作。上一个省级政府向企业派驻工作组的,就是海航。
工作组进驻海航一共800天。他们参与的,是一家拥有德意志银行、英迈的世界100强公司的破产重整,境内外都高度关注。
这也是当时中国债务规模最大、债权人最多、重整企业数量最多、法律关系最复杂的破产重整案。就算放到全世界,这个破产案也是这个星球有史以来:
第三大破产案。
但工作组并没有让海航崩盘,海航集团所有的公司都在运行,十万人没有失业,债权人的损失也降到最小。如果海航崩盘清算,所有人都将血本无归。
现在,海航破产重整的记录,很可能一一要被恒大打破了。
恒大危机爆发后,很多人问我这家公司和许家印的命运走向。我当时一直跟他们说:
部分可以参照海航。
其实恒大危机的爆发,也和海航有一定关系。
海航危机爆发后,其投资的营口沿海银行一度被挤兑。也是因为沿海银行事件,辽宁发现了更多城商行的潜在风险,将省内12家城商行进行合并。合并过程中,他们发现了盛京银行与其大股东恒大之间:
存在上千亿的关联交易。
恒大的债务问题开始捂不住了。
信用危机的可怕之处,就是本来可能是几百亿就能解决的流动性危机,会逐渐演化为挤兑,引发一连串踩踏事件。
这种踩踏海航经历过,现在恒大、融创等众多房企也正在经历。
广东省向恒大派驻工作组,负责人也是第一时间向海航工作组取经,询问如何化解风险。但不管是经济环境,还是所属政府工作组的资源协调能力,其他企业都不太会有海航那样的机遇了。
海航的最敏感问题是航空安全问题。恒大最大问题是几百万买房人的交付问题。所以当陈峰去年9月被带走后,可以看到许家印开始积极地解决恒大期房交付问题。
要避免成为陈峰,许家印需要做的事情可能远远不止这些。
据陈峰身边人讲,2020年6月以后,陈峰开始觉得局面开始失控了。他开始直接或婉转地,或者要求其他董事去表示,希望重整方案里,能让他儿子陈晓峰过来管一摊子业务,并给老股东团队保留30%股权。
后来,要求降到了15%。再后来,又降到了5%。
最后,这个曾经是中国商业教父一般的人物,核心诉求是希望保留海航名誉董事长的职位,每个月给他发五万块钱工资,并保留他位于30层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