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屁股】鼻青脸肿后，我们来谈谈人生

亲爱的屁股大人：

我知道，这是一场迟来的对话。你已经忍我很久了。

是的，我也觉得，作为一个奔四的中年少女，这时候开始学滑冰是一件对屁股你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除了你，还有膝盖，髋骨，手臂，肩膀，偶尔还有后脑勺。对不起，因为我的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兴趣，把你们都拉下了水。

你们肯定都觉得我疯了。在你们罢工之前，让我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吧。

你们都知道，养小孩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实现父母未能实现的梦想。

牛妈小时候是个体育渣，是体育课要补考几次才能达标，运动会上只能参与写表扬稿的那种。

但我不觉得我是天生没有运动细胞，完全是成长时受到只有学习成绩好才有用，搞体育就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的教育所致。

我的中小学时代，学习好和体育好仿佛是磁铁的同一极，是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个个体的。学习好的同学必定是身体孱弱眼镜加身手无缚鸡之力，体育课要申请自习长跑完会呕吐晕倒的；体育好的同学是一定要符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种说法，一年除了冬季长跑和运动会辉煌两次其余时间都要被老师鄙视到死的。

偶尔有一两个成绩和体育都优秀的孩子，大人也会唠叨：“那个某某某，要是把搞体育的那点时间花在多做点卷子上，那就不是去浙大而是去清华了啊！”

作为一个很听话的小孩，再加上那时也没有什么条件，我自然没有妄想想过要去碰什么运动。

但是我却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滑旱冰。

在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爸妈给我买了一双旱冰鞋。

不是这种：

牛妈上小学的年代要是有这种酷炫的东西整个学校外加周围方圆几百里的居民都要被它的光芒灼伤的。

是这种：

三块铁板用螺丝固定在一起，上面安了四个铁轮子，脚踩上去然后用鞋带把它绑在自己的鞋子上。

因为轮子是纯铁的，自然就没有一点点缓冲的能力。你所滑之处的每一个凸起，小坑，石子，缝隙，都会用震动的方式传达给你的脚底，小腿，大腿，胯部，腹部，胸部，肩膀，手臂，牙齿…… 很像坐在电动按摩椅上开启像筛糠一样全身颤抖的那个模式。滑个十分钟骨头酥软，浑身像无数只小蚂蚁在爬来爬去。

还有一绝就是它发出的声音。你试过拿铁块砸路面吗？如果没有，你一定听过修路的时候工人用的那种很大的电钻把水泥凿开的声音。没错，就是那种声音，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是移动的，我滑到哪就声音凿到哪。

每次刚穿上鞋以后的时候我都很尴尬，觉得自己就是个移动的破喇叭。不过呢，滑五分钟以后就完全适应了。

每当放学以后我和好朋友就一人绑一双电钻溜冰鞋去马路上嘎啦嘎啦的溜冰，感觉自己和小鸟一样自由，和猎豹一样迅速，和霸王龙一样强大。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玩滑冰鞋的小孩很少。我们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学会了往前滑，双脚不离地的弧线滑，转弯，后滑。没有人教，我们也完全不知道压步啊跳跃啊之类的其他的高级动作，连电视上都没看见过。

护具呢，就是我们穿的衣服和坚韧的骨骼。摔跤是家常便饭，但我只在一次摔倒中扭伤了手腕，几天就好了。哪像现在，牛妞骑个三轮车也一定要戴头盔。要是她滑滑轮，我估计要用泡泡塑料包装带把她裹三遍吧。

我们就这样盲目但快乐的用尽全力的凿了几年马路，直到冰鞋放到最大尺寸也撑不下我们的鞋子，铁轱辘磨得坑坑洼洼，最终长满了黄黄的锈斑。

那时我和小伙伴的最大心愿，就是能有一天去滑真正的冰。

可是南方哪里有冰场啊，假的都没见过，只能在心里幻想一下。我14岁时开始画漫画投稿，发表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和滑冰有关的。

没亲眼见过滑冰，居然敢画滑冰的漫画，我当年也是很初生牛犊不怕虎了。现在拿来看，画的错误百出，看得我直接犯尴尬癌晚期。

但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是多憧憬滑冰这件事了。

时光飞逝，转眼牛妈就从一个青葱少女变成青葱少女她妈，滑冰也成了仿佛上辈子的事。

直到今年初的某天，我鬼使神差的看了冬奥会的花滑比赛。运动员们穿着bling bling的小裙裙在冰面上飞来飞去，转圈，跳跃，看得我我两只眼睛立刻变成小星星，看得我心里的小火苗从星星点点到熊熊燃烧：

我那时没有学成是个遗憾，但是现在我有孩子了啊！

在网上一搜，我家附近就有一个冰场，各种年龄各种程度的课程都有。这简直是神的安排！

于是那个周末我就兴冲冲的领着牛妞去了。

仗着自己有几十年前修炼的凿马路本领，我觉得滑真冰简直不在话下。抱着在牛妞面前炫耀一番的心情，我信心十足的踏上了冰面：

迎来了史上第一摔。

真冰和旱冰感觉完全不一样！老母亲我好久没摔得这么惨了。更惨的是，摔完还要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强忍疼痛爬起来，故作轻松的对牛妞说：

“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疼！你也快来嘛！”

牛妞露出警惕的神情，犹豫不决的也塌了上来。

我们娘俩就像两只穿鞋子的狗一样抱着墙边跌跌撞撞的沿着冰场走了一圈。然后牛妞蹲在角落里玩了一会儿冰渣子，就嚷嚷着要回家。

第一次嘛，肯定是不顺利的。慢慢来，多滑几次会滑了就好了，我想。

牛妞学了滑冰，我不仅也能陪着她经常上冰场玩，说不定还能偷师一二，真是一举两得啊——我的计划。

但是小孩能按照你的计划发展才是见了鬼。

无论我怎么好言相劝，威逼利诱，牛妞坚决不再去了。

我特别不解和失望：

滑冰多好玩啊，那么多小朋友都滑的那么开心，你怎么不喜欢啊？

妈妈小时候那么想滑冰没得滑，你这条件这么好却懂得不珍惜……

我很快反省自己：满口陈词滥调，简直成了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大人。

这些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体验，完全不能代表牛妞也有相同的感受。喜欢滑冰的是我不是她啊（起码现阶段不是）！

但是我还是很难过，我的和女儿一起滑冰的计划失败了。

然后一个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被我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内心一下子涌上了许多的感受，兴奋，激动，害怕，担忧……然而最强烈的，是罪恶感。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她们就成了我生活的完全重心。我已经习惯了一切以孩子为第一位来考虑事情，对孩子有没有益处，已经成为我的思想和行为的标准。

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不是为孩子，而是想为自己做一件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不对的，这样很自私。

但是“开始学滑冰”这个想法一旦冒了出来，它就在我的心头盘踞不走了。

之后的几天我的内心一直在挣扎，反复思索一些人生的终极问题：当妈了是不是就应该为孩子100%的付出？除了工作学习这些“正经事”，有一个爱好并为之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到底应不应该？……

就这么想了几天，激动的感觉终于战胜了内疚的感觉。我打通了冰场的电话，报名了一期成人课。

你看，不管做怎样的理智思考，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感情啊！

于是，我就开始了虐待屁股之旅。

到现在，牛妈学滑冰已有三个月。摔过屁股无数次，胯骨若干次，头一次，胳膊肘若干次，膝盖若干次，拉伤了肩膀一次。目前为止还没有残疾（敲木头啊敲木头）。

但我觉得很值得，如果不受伤会继续滑下去。不是我疯了，原因有以下几点：

我刚开始去上课心理压力还挺大的：旁边都是滑的嗖嗖的小朋友，像我这么大一个人上去晃晃悠悠的真是不好看，万一再摔一跤老脸不都要丢光了。

但是去了发现我的偶像包袱也太重了一点，和我一样年纪一大把开始学滑冰的人不要太多。甚至有许多5，60岁的，顶着一头白发的也在学。

之前年龄一直是横在我心头得一道门槛，看到他们提醒了我，只要想做一件事，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哲学家说，幸福的法则就是有一个富有挑战性的目标，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它。不停的这样做，人就会觉得快乐。虽然我也有生活上的事业上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目标，现实却充满了模糊和不确定性，不停的给你打击。现实和期盼出现差距的时候我难免会变得失落沮丧，有时甚至会觉得人生无望。

但是滑冰又给我的生活添加了一项新的内容，它有许许多多的动作，从简到难，攻克一个还有另一个。只要练习，你一直可以学到新的技能，不断的感觉到自己在进步。生活中有这么一件事让你觉得可以把握，可以朝着目标努力，是快乐的一个源泉呢！

有科学研究表明，人在学习一项新的运动时，由于不断的刺激以前用不到的部分，大脑内的神经会产生新的连接。我乐观的相信，滑冰能让我变笨的慢一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平时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可以丢下小孩，自己溜出去做一个小孩，实在是太棒了。

亲爱的屁股大人，

请原谅我的啰嗦，不过把你弄得鼻青脸肿，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你解释清楚。

希望你能原谅我。能实现童年梦想的机会不多，有了一定要抓住不是吗？

你从小就跟我在一起了，你一定懂的。

那以后也一起加油吧！

牛乱七八糟 2018年8月3日 于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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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现在也还经常反省自己

工作孩子家里一大堆事

我还总想去滑冰真的好吗

我就是这么爱纠结

所以英文里有个词叫“guilty pleasure"

内疚并快乐

克制并压抑

牺牲并满足

……

这就是人生吧

你们有没有小时候特别想要做的事情呀？

现在都实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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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饶了我吧……）